祢豆子结束了月柱大人的修行，和严胜道完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夏日的天长，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对他们来说大概是好事。天空里沉甸甸的火烧云裹挟着金色的夕阳压下来，显得紧实又醇厚。按照常规来讲，严胜先生的训练是柱合训练的最够一关，但是对于祢豆子来说不是，因为她刻意跳过了童磨先生的训练。
童磨的训练名为「无限猛攻」，和字面意思一样是一直相互攻击到精疲力竭地昏倒的训练。对于柱来说反而是最累的训练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被分给了童磨。
祢豆子来到童磨的训练场的时候，一天的训练刚刚结束，三三两两彼此搀扶的人群与她逆流而过。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唯有祢豆子走向了坐在屋顶的童磨。
“童磨先生！”她轻巧地跳上屋顶，朝童磨明媚地笑，“我刚刚结束了严胜大人的训练，明天开始的训练可以拜托你吗？”
“啊呀，祢豆子小小姐！自从柱合会议之后就好久没见了呢，”童磨做出惊讶的表情，却转而睁大眼睛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怎么最后一个才来找我啊？我真是好伤心哦……”
“不、不是的！我是特意将童磨先生的训练留到最后一个的！”祢豆子手舞足蹈地摆手否认，脸颊微微泛起红，想帮童磨擦擦眼泪又担忧自己冒犯，“您、还记得四年前在雪地里救了我和哥哥吧？那个时候您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倾听了我们地悲伤。”
“那是对于我来说一切的起始，”她郑重地向童磨鞠了一躬，“您是对我来说特别的人，也许听上去像是在自我感动地自说自话…”
“通过童磨先生的帮助开始的旅程，我想在童磨先生这里画上句号。”
“曾经弱小的我在您的帮助下也成长为一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了，我希望您能为这一点而感到自豪。”
曾经那个哭泣的弱小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人了。
“祢豆子小小姐…”童磨眼睛变得水汪汪的趋势只增不减，他非常激动地张开双臂一下子把祢豆子揽进怀里，一边说着感动的话语一边用泪水打湿祢豆子的头发，“我真是太感动了！这是何等坚强又好心眼的孩子啊————我就说小小姐不来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小小姐了！！”
“唔咿….”童磨本就生的高大，这一下更是直接将祢豆子整个人都锢在了怀里，倒是让女孩子有些不自在起来。总是对别人加上一层温柔滤镜的祢豆子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其实有时候是个恶劣又没有分寸的人来着。
她等了好一会儿童磨先生才放开她，尽管脸上还有泪痕，但对方看起来心满意足的样子。祢豆子认真观察起童磨的眼睛，被对方发现之后他隐隐又有要掉眼泪的趋势。
“童磨先生…”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您为什么要哭呢？“
“那是因为————“童磨拖长声音，在开始他的演说之前被祢豆子的喃喃自语打断了。
————“您应该并没有感到伤心吧？”
————“虽然很冒犯，但我其实并不觉得童磨先生现在很难过。“
于是有那么一个瞬间，童磨表情僵住了。
“啊…请不要误会！”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童磨想要藏起来的不痛快，“如果可以的话我，我很想帮你擦掉眼泪，但是，我想说的是、是…您不必为了我的痛苦而刻意感到难过。”
“我本来也并不是为了让童磨先生感到难过才讲这些的。”
“啊…这样么，”童磨拿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他的眼睛弯起来，“我知道了，祢豆子小姐是想让我开心才这么说的，对么？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在笑吧————任谁看到童磨现在的上半张脸都会这么想，因为那明明是笑到眼睛都弯起来的模样，“善良的孩子会有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呢？祢豆子小小姐。”
“那不是笑。”祢豆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讲童磨遮住自己嘴巴的扇子挪开，“那不是笑喔，童磨先生。”
因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后面每一次见面，童磨先生的眼睛里，都没有笑意。
那并不是笑。
啊…童磨想，祢豆子小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么坏心眼的小孩子？
“不想笑得话，请不用笑。”祢豆子注视着童磨，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漂亮到盛不下任何喜怒哀乐，“嗯，我就拜托童磨先生这个吧。”
“笑也好哭也好，请不用勉强自己做出那些表情。”
童磨短暂地露出了疑惑，他保持着和祢豆子的对视，缓慢地眨着眼，似乎正在咀嚼消化祢豆子的话。他注视了祢豆子很久，久到祢豆子歪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开始思考这难道是一个不得了的请求吗。
“祢豆子小小姐，”她看着童磨的眼角、嘴角慢慢拉回到这些五官原本的位子上，看着笑盈盈的童磨变成了一个冷冷地面无表情的人，“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神…？”什么？为什么同然说到了神？
童磨先生似乎问的很认真的样子，她记得童磨先生似乎是某个教会的教主，应该是有自己的信仰之类的吧，略略苦恼地思索了一下，她仍旧决定讲实话，“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但是我会尊重选择相信神明的人。”
“——————是吧！果然小小姐你也觉得神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对吧！”没想到意料之外童磨超级开心的样子。
等等、您不是某个宗教的教主吗？
她困惑地开始被动听起童磨滔滔不绝的故事…
“我啊，从幼时开始，就非常温柔、聪明，不论何时都会帮助可怜之人，给予他们幸福。因为这是我的使命。”童磨指指自己的眼睛，“「这孩子的眼中有彩虹」、「一定能听见神明的声音」、「白橡般的发色，是无垢的证明」、「这孩子很特别」，从我出生起，大家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父母的脑筋迟钝得令人绝望，不然的话，也创立不了极乐教这种无聊的宗教。看着他们可怜，我总会顺着他们说话，尽管我从没听到过神明的声音。”
“一开始，人们蜂拥而至地来膜拜我、对着我起到真的很伤脑筋。对着一个孩子哭诉自己难受啦、辛苦啦、该怎么办啦…我真的担心这种大人的脑筋是不是有问题。等他说完那些令人哈欠连天的私事，就会低下头求我，引导他去极乐。”
“————于是我哭了。”他说这句话的下一秒，眼睛就蒙上一层水汽，仿佛要当场给祢豆子演示一番一样。
“毕竟好可怜啊，根本不存在什么极乐嘛。那不过是人类妄想出来的童话啊。神明和佛祖都不存在，如此简单的道理。这些人活了几十年都不明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心脏停止，大脑停止，腐烂化土，既然是生物，就必定如此。我想让这些可怜人得到幸福，我想拯救他们。”
他极具使命感地将将手掌放在胸口，“我是为此而诞生的。”
“那些人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接受不了，头脑那么笨，肯定很难受吧。于是我决定拯救他们哦。”
————我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将徒劳贯彻到最后的愚蠢，这就是人类之飘渺，人类之出色的地方。啊、对了对了，祢豆子小小姐知道吗？为了引导大家，佛教里会有「空性」的概念哦————唔…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生到头来终归都是走向死亡，不过是一场空呢。“
“祢豆子小小姐呢？ “他露出一个些许狡捷的神情，牵起祢豆子的双手，期待地向前探出身子，” 是吧是吧？你肯定也认同我的说法对吧？“
祢豆子任由童磨牵起她，露出了有点呆呆的神情，但似乎是想要回应童磨高涨的热情，她也向前微微探了一点身子，凑到童磨跟前，耿直又大声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童磨抓着她的手困惑地丢了力气，但这次换成祢豆子主动抓住他的手，她又毫不羞愧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像个交白卷却理直气壮的学生，“我不知道！”
“神明离我太远了，童磨先生。“她说，”唔…按照童磨先生的思路确实会这么想吧，毕竟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为什么要让鬼杀队的大家吃这么多苦呢？为什么要让善良的人经历苦难之后牺牲呢？人们来到世界上的意义难道就是受苦吗？”
“想不明白对吧？”
“大家死了之后灵魂还会存在吗？天堂和地狱真的存在吗？“她继续重申自己的答案，”但是我和童磨先生都还活着，所以没办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答案是不知道对吧？”
“我啊…无法证明神明存在，也无法证明神明不存在，更没有办法知道神明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不想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
她叹了口气，回忆起她还未成为鬼杀队员的时光，“人生啊、还真是无常呢。我在麟泷先生那里训练的时候偶尔会这么想。和我建立起联系还有缘分的家人在一夜之间被恶鬼杀死了，在那之后我又和许多人建立起了联系，有因为恶鬼而离开我的人，也有一直持续缘分直至今日的人。一切都在变化，在不停地变化。我有时会想，我又会在哪一天失去生命，和这些人断开链结呢。答案也是不知道。”
“我明白的，有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坏。我们最后都会走向死亡。但是我仍旧不想因为某天到来的死亡就落入悲观和绝望。因为哪怕是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仅仅在当下的一瞬间存在的欢喜，我也会觉得是有意义的。”
“童磨先生曾经夸我是个坚强的孩子，其实不是的。我在锻刀村的时候了解了一些鸣女姐姐的经历，童磨先生应该也知道一些。”她害羞地笑了笑，“说实话，我很震惊。我觉得自己不像鸣女小姐那样坚强，和她相比，我应该是一个有些软弱的人。“
“童磨先生，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很多我们还无法解答、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尽管如此，也会有认清了那些残酷仍然选择挺直腰板、靠自己的力量挣扎下去的人们。然后这些人们，在人生的某一个瞬间会切实地战胜过命运。”
祢豆子抬起头，露出和童磨之前如出一辙的带了点坏心眼的笑，“人类是怎样我不敢说，但是童磨先生，至少鬼杀队的大家，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强哦？”
人呐，不要读过多少书，就敢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
也不要见过多少人，就敢说男人女人都是这般德行。
更不要还没亲眼见过多少太平和苦难，就断言他人的善恶。
“童磨先生，”祢豆子看着童磨有些恍惚的神情，“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你觉得神明会孤独吗？“
————“会向我们一样，难过的时候想要倾诉吗？”
“孤独？”高大的男人如孩童一般重复这个词。
“是会的吧。”祢豆子轻声说，“因为神明成为神明之前，也许也是一个普通人。”
“但倾听众生的苦难是神明的职责，祢豆子，”童磨露出点庄严肃穆的姿态，“那是他的职责，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
“嗯，职责….那么对于童磨先生来说，成为极乐教的教主，也是你的职责吗？“
“是的哦，是我的职责。“
这样啊，祢豆子想。
她伸出手抚上了童磨的头，轻轻地拍着对方华亮柔顺的白发，“你很努力呢。”
“那么，我来夸夸童磨先生吧。“她动作很轻柔，明明童磨比祢豆子要搞出一个头还多，阶级也比祢豆子要高，但是这时候完全看不出来，反而是迟钝的童磨撤掉了原本没有表情的模样，在不自觉地豁下腰给祢豆子摸头的时候露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困惑。
“欸、等…咦？这是、是在做什么？”
“因为童磨先生一直很努力地履行了职责，所以我想夸一夸童磨先生。”
“因为您的帮助，确实有人从您这里得到了安慰，从而成长为了更坚强勇敢的人。”
“您选择了更困难的一条路，把这一切看作了自己的职责，我没办法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童磨先生说出「会感到孤独吗、会觉得喘不过气吗、请不要背负如此沉重的东西」之类的话，因为童磨先生已经做出了选择。”
“因为，连我自己也有很多搞不明白的事情。”
“但是，我想告诉童磨先生，您一直都有捂住耳朵的权利、休息的权力、不用笑也不用哭的权力。”
“以及、我想谢谢您一直以来都这么努力。”
“您做的非常好，很棒很棒。”
对方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头皮，弄得人战栗得心痒痒。
唔…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童磨感到心脏扑通扑通地发着热在跳动，他将一瞬间汹涌上心头的话语脱口而出，“祢豆子小小姐，你要不要————”
「祢豆子小小姐，你要不要和我回极乐教，做极乐教的圣女呢？」
————可惜他没有听到祢豆子的回答，因为他还没来得及问完这句话，鬼杀队的大本营、准确的说是主公的房间、就发生了大爆炸。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一切还没来的及说完的话都埋在了月光下。
想着年底了把进度拉到和动画对齐好了
只有短暂的两章掉落
下一章明天放出
既然动画主公杀青了这里让无惨也杀一下青
这一章是祢豆子和童磨的主场
我还蛮喜欢童磨的，所以麻烦评论区如果留言的话对于童磨的评论稍微注意一点
之后会在无限城动画放出后一起放出无限城的篇章，大概进度推到了60%，所以不用催，等无限城动画放映的那一天你就能看到合集顶着对鬼月组的骂声更新了
我抗压能力超强超叛逆的（bushi
那时候的第一个小篇章当然是——
雷呼组之清理门户
总之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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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深解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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