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云把最后一件队服塞进背包,拉链有点卡,她用力拽了两下,没动。
樊振东正好从旁边经过,顺手帮她拉上了。
“谢了,”尚青云把包甩到肩上,“你真从武汉中转?”
“嗯,”樊振东点头,摸了摸鼻子,“晚上七点落地,中转两小时。”
尚青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当真。国家队放假,各回各家,樊振东回广东,她从北京直飞武汉。
天河中转?听着就跟“下次一定”一样不靠谱。
她勾了勾嘴角,带着点玩笑的意思:“那敢情好,赶得上就来我家吃年夜饭呗,添双筷子的事。”
她知道这可能性约等于零。
大雪,春运,航班延误是常态,能顺利到家就不错了。
樊振东却看着她,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好。”
尚青云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得了吧你,赶不上就别硬赶,大过年的。”
她没再说什么,背着包跟着人群往登机口走。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樊振东还站在原地看她,她冲他挥了下拳头,做了个“走了”的口型。
飞机落地武汉,空气湿冷,风刮在脸上,比北京还剌人。
她爸来接的,车上开了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还有点想吐。车载广播里放着春运特别节目,主持人用欢快的语调播报着各地天气。
“北京飞来的航班都准点吗?”尚青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贪婪地汲取着冷冽的新鲜空气,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她爸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今天天气不错,应该都准点吧。怎么,有队友一起?”
“没,就问问。”她把脸转向窗外。
年三十早上,她睡到快中午才醒。
家里已经忙活开了,妈妈在厨房炸圆子,香味飘得满屋都是。尚明远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声音开得震天响。
她趿拉着拖鞋过去,踢了他一脚:“小点声。”
尚明远头也不抬:“姐,你队友真要来啊?”
“谁?”尚青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东哥啊,你不是说请人家来吃年夜饭吗?”
尚青云这才想起昨天机场那茬:“哦,他啊。随口一说,他航班中转,估计赶不上。”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傍晚有雪。
心里那点微小的、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像被针扎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瘪了下去。
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来,是樊振东发来的微信,一张机场咖啡店的照片,配文:【准备登机了。】
尚青云回了个【哦】,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又加了句:【武汉下雪了。】
那边很快回过来:【看到了,预报说傍晚会停。】
【尚青云】:但愿吧。
放下手机,她帮着妈妈摘菜,心思却有点飘。
窗外的雪果然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妈妈一边剁肉馅一边念叨:“这雪下得,航班肯定都得延误。”
“嗯。”尚青云心不在焉地应着。
下午三点多,雪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她在房间里踱步,最后还是在网上查了樊振东那趟航班的状态。
果然,鲜红的“延误”两个字刺眼地跳出来。
她关掉网页,倒在床上。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新消息。
她猜他大概在机场等着,或者已经改签了别的航班。
她没再发消息去问,觉得显得自己太在意。
四点多,妈妈叫她帮忙贴春联。她踩着凳子,心不在焉地贴着,胶带老是粘不对位置。
“专心点,”妈妈在下面扶着凳子,“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她摇摇头,把最后一条胶带用力按实。
年夜饭很丰盛。妈妈做了她爱吃的珍珠圆子、排骨藕汤,爸爸开了瓶酒,给她也倒了一小杯。电视里放着春晚,声音开得不大,当个背景音。
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雪光映着夜色,反而比平时亮堂些。
尚明远端着碗,扒在窗边看:“哇,下这么大,飞机肯定飞不了了吧?”
尚青云没接话,低头默默啃着一块排骨。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新消息。她猜他大概已经登机了,或者还在延误,她没再查航班动态。
爸爸问:“你那个小队友,还来吗?”
尚青云把骨头吐出来,含糊地说:“他航班延误了,来不了啦。”
语气轻松,像甩掉了一个小麻烦。
七点多,手机终于响了。
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来看。
【樊振东】:还在延误。登机口这边人满了。
【樊振东】:[很烦但完全没有办法生气呢.JPG]
尚青云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着。
【尚青云】:正常。武汉雪挺大的。
【樊振东】:你家年夜饭好吃吗?
【尚青云】:还行吧,就那样。你呢,机场有吃的吗?
【樊振东】:买了桶泡面。
【尚青云】:惨。我妈做的珍珠圆子还不错。
她发完这句,觉得有点刻意,又补了句:【可惜你吃不上。】
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樊振东】:下次。
尚青云看着这两个字,撇撇嘴。
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没回,把手机塞回兜里,手冻得有点僵。
八点多,雪渐渐小了。
她站在窗边看了会儿,路灯下的雪地泛着柔和的光。手机又震了一下。
【樊振东】:雪好像停了。航班状态改成待定了。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
【尚青云】:哦。
过了几分钟,又发了一条:【要是真能飞,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樊振东】:好。
放下手机,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回到窗边。
尚明远凑过来:“姐,你是不是在等电话啊?”
“谁等电话了。”她推开他,“离我远点。”
九点左右,妈妈收拾完厨房,招呼大家看电视。
尚青云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里攥着手机。春晚的小品演员在卖力地表演,观众发出阵阵笑声,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手机一直安静着。
快十点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坐不住,在全家人的注目礼下突然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这么晚了还出去?”妈妈从厨房探出头,“雪天路滑,小心点。”
“就在小区走走。”她穿上羽绒服,围好围巾,往带着毛绒手套的手心呵了一口气,走出门。
雪下得正紧,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小区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孩在家长的看护下玩小烟花,亮点在雪幕里一闪即逝。
她找了个路灯下的长椅,拂掉上面的雪,坐下了。
冷风卷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围巾。
手机在手里攥着,屏幕暗了又按亮,反复几次。
最后她还是点开了直播软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直播间很快涌进一些人,大部分是熟悉的老ID。拜年的,问好的,刷了一片。
“嗯,除夕快乐。”尚青云对着镜头挥挥手,声音在冷空气里有点发颤,“在武汉家里,刚吃完年夜饭。外面下大雪呢。”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让镜头能拍到后面纷飞的雪花和小区里挂着的红灯笼。
“一个人?没,跟我爸妈还有我弟一起。”她看到弹幕问题,随口答着,脚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积雪,“有个队友……嗯,小胖,他航班从武汉中转,本来开玩笑说要是赶得上就叫他来家里吃个饭……”
她语气随意,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赶上没?”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笑意的笑,“没,延误了,还在机场蹲着呢吧。不知道能不能飞。”
又跟弹幕聊了几句,抱怨了一下武汉冬天湿冷难熬,比北京还不舒服。
有粉丝让她堆个雪人,她想了想,站起身。
“行吧,带你们去看看鹦鹉洲大桥,江边雪景应该不错,顺便找个地方堆雪人。”
她举着手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区外面走。
雪还在下,路上车辆稀少,开得很慢,轮胎压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没走大路,拐进了一条通往江边方向的近道。这边要更安静,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黄,只能照亮一小片雪地。两旁的店铺大多关了门,黑漆漆的。
“这边雪厚点,”她一边走一边对着手机说,呼吸带出浓浓的白气,“找个宽敞地方……”
话没说完,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从前方拐弯处射来。
那光晃得她眼前一花,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车速似乎很快,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被放大,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轰鸣,由远及近。
尚青云的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
它开得有点歪歪扭扭,不像是因为路滑。
车灯晃得她看不清车型,只觉得那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就在她想要移动的瞬间,脚后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可能是埋在雪下的路缘石,也可能是结冰的坑洼,然后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踉跄了一步。
这一耽搁,那辆车已经冲到了眼前。
远光灯的光柱像实质一样钉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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