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从离开地下教室就寂静的氛围终究被她打破,阿雷奥兹理清思路后迫不及待地在他开口离开前出声询问,侧肩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比如?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她看到对方眼眶中一烁而灭的“淡殷红”,配合上扬的尾音,捕捉到他隐约的焦躁。
——或许碍于自己在场,有许多事他并没能问出口。
西奥多平了平齐整的领角,将外袍的纽扣细致扣好,抑下十一月以来古老建筑的地下孜孜不倦往每个毛孔见缝插针的寒意。
“比如那个破坏西蒙内塔、不知怎么混进学校来、天赋异禀的黑巫师,可能是神秘人?”她捺下一丝半缕的微妙心绪,环视周遭无人,方低声探问。
扬起下巴刚要说什么的小诺特迅速回身以袍袖掩了口鼻,含糊的喷嚏声尚未形成便隐约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反而袍身疾过处带来的暗香刺激她敏感的鼻腔而立刻转向另一侧,以手帕翳下几个连续而微弱的喷嚏。
两双眼再度相会时,他们都在彼此眼中读到显而易见的嫌弃——
“诺特少爷,长嘴巴是用来说话的。你冷的话可以早说?”阿雷奥兹先发制人。
“你有资格说我?”西奥多同样不甘示弱。
“我可不是冷的,是被你身上的香水熏的——你不动还可以忍,一动瞬间变浓,真是太——”她赶忙捏住鼻子憋回蠢蠢欲动的下一个,“太刺激了。梅林的胡子。”
虽皱起的五官表示她的嫌弃并未减弱,但仍自口袋中摸出一个小罐子递给他。
西奥多·诺特显然想把他憋着的一万种反驳一一扔给她,看到眼前貌似十分廉价的果酱罐时,就加成一万零一种:
“这是什么?”
阿雷奥兹显然被他撇唇挑眉的小动作激怒,上前抓过男孩纤细的腕,二话不说将那只暖融融的罐子塞到他手里,没好气道:
“每天思维比别人快三圈多三尺,累不累?没那么多人有空琢磨怎么害你。前几天赫敏和我一直在研究简单有效的保暖方式,这是第一个成功的作品。便宜你了。”
沉默半晌的小诺特望着罐子里绮糜长明的蓝色火焰煌煌绞缭,掌心咫尺的暖意让他北海般浓郁深沉的蓝眼睛空了须臾,而后本能伸手掏向口袋的动作仿佛只是机械地复制着往日的好整以暇。
看到他拿出钱包在叮当作响的加隆西可间顿住,她退了半步双臂交叉,气笑出声:“你在试图侮辱我吗?”
小诺特麻利收回钱包,肩背依然笔直,仿佛光下遇雪、把清傲展进每道年轮的苏格兰松。
但他眼睑低了又抬的反复,倒是难得出卖了半分茫然。眨眼望回她的样子无辜极了:
“……谢谢。但我不习惯欠人情。”
“这不是会好好道谢吗?谁说这是人情了……”阿雷奥兹扬头负手,眉眼跟着舒展开,是钻出朽木的罅隙豁然绽放、掬着晨露的玫瑰花瓣那样的鲜活和柔软,“万圣前夜,你忘了?反而是我欠你。如果还觉得不对,那就诚实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怎么样?”
“……你觉得神秘人需要亲手对付一幅画?”他也不矫情,直接反问。
“如果西蒙内塔的眼睛真的奢侈到以贤者之石提炼颜料画成,为什么不需要——《近代巫术发展研究里》也提到过,神秘人对炼金术……”
“首先,哪怕出于那个神叨叨的大师之手,肖像画也只是画,画像感觉的准确度,你敢保证吗?”西奥多干脆地打断了她貌似有理的推断,“况且,在你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的推论前,你最好保持沉默。”
……
霍格沃茨于十二月中旬迎来了初雪,氤氲的天幕仿佛被不高明的粉刷匠涂涂抹抹,色块不匀。北风捧来薄雾,缭绕在黑湖的冰面上,如一片未燃尽的烟蒂。
当阿雷奥兹将被雪球追着跑、最终扑在雪地里的奇洛教授扶起来时,他似乎早已忘记保暖咒的存在,唇色渐青,瑟瑟发抖。
而斯内普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格兰芬多扣分的机会,尤其是一个绝佳的双倍扣分、顺便惩罚一向看不顺眼的韦斯莱双胞胎的机会。
虽然她根本没看到老蝙蝠从哪里飞出来,但对于这位教授的神出鬼没,她并不大惊小怪。
西弗勒斯·斯内普将双胞胎带走前,往她和奇洛的方向乜了一眼,仿佛在看拱着莴苣无可救药的弗洛伯毛虫。
她视若未见,不管那是看谁,都不重要:“奇洛教授,您真的很厉害,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阿雷奥兹泰然自若信口开河:“连斯内普教授这么孤……啊,这么特立独行、独来独往的人都愿意与您来往、为您解围。”
“啊,不、不……”一直在整理头巾的奇洛似受到惊吓,颤巍巍开口解释。阿雷奥兹眨着眼解颐轻笑,“您太谦虚啦,有几次想找您问问题,”
——这句是真的。
“都看到您在同斯内普教授探讨问题,就没再打扰您。包括经常看到两位教授彼此交流……”
——如果老蝙蝠的脸没有比平时更难看,倒是真的像在探讨问题。
“我误会了吗?”
她维持着抬眼微笑的天真,仔细观察奇洛表情的细微变化——依然看不到他情绪的颜色,专心致志烘干头巾的奇洛眼神飘了飘,躲开她的对视:
“不、不、不是,没、没有……”
——不是什么?没有什么?
语焉不详的奇洛让她愈发疑惑:毕竟那次四楼独眼女巫雕像后看到的场景实在不算和睦——比起法克萨佛洛峡湾初见时,他的口吃和一惊一乍都有所加剧,并更加沉默。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想套出有关老蝙蝠的信息,大概非常困难。
“奇洛教授,”她本就不想显得咄咄逼人,尝试舒缓面部肌肉都在紧张的教授情绪,“霍格沃茨如您所说,是最棒的魔法学校。还没有祝贺您,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 “霍格沃茨是世界上最棒的魔法学校!在那里任教,把握最佳学术碰撞机会的同时,每年的假期时间也充足到我可以走半个世界——”
“您有看到很棒的风景吗?”
她坦荡地笑着,在他渐渐转向自己的视线里,帮他扫去身后死角的残雪。
“是啊……厄、厄勒海峡旁被不、不为人知的石、石城遗迹,捷、捷克禁、禁猎保护区那、那些生命力旺盛的金、金飞侠*,罗马尼亚的喀、喀尔巴阡山除了吸血鬼和野生的龙——龙,切尔纳河、河谷才更应该被熟、熟知;而阿尔巴尼亚的森林,却似乎永、永远都是葱、葱茏神、神秘的……”与抬高的声线矛盾,塌下眉头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眼睑阂了阂,压出几分颓唐,“它们都很棒,而我却只像被迫进入时间的鱼,游是生存的手段,而非取乐的途径——只会游的鱼最终除了活着一事无成,我绝不、不能、不能那样……”
突然流利的叙述持续时间并不长,奎里纳斯·奇洛双目“红”了一瞬——而定睛细视时却是一如既往的淡色,她不知是否错觉。而对于眼前这个让她坐实了那份陌生感的、曾经的“好心先生”,阿雷奥兹却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回应的她只好将注意暂时分散到别处试图引回或终结话题,比如抬手指指他裹头的大围巾上融雪后留下的脏污,并想顺便提醒他用个清洁咒。
他干脆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和清脆的“清理一新”响起,几乎同时发生。
面对她的奇洛应声转身,被一道短促的水柱直直冲了满脸。
“我本来只想说,你的头巾脏了,奇洛教授。抱歉。”
西奥多·诺特收回魔杖,一脸漠然并无半分疚意。与旁边的布雷斯·扎比尼交换了眼神,对方侧目打量一眼后独自离开,他则款款上前,绽放的笑靥如被月华晕开的香水百合,满载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
“奇洛教授,冬天戴这个很暖吧——七月时受您启发,我也曾想让父亲在学校标准配置外再添一条围巾。但,您在七月就把这个裹在头上,不热吗?”
“我、我、我在罗、罗马尼亚的时候被、被吸血、吸血鬼袭击……”她看到奇洛教授双手交握着开开合合,寂然片刻,轻轻瞟向难得如此尖锐的他。西奥多则了然地笑笑,缓缓踱近几步,不经意打断:
“我听说过,所以您才会把自己、办公室和教室都搞出难以接近的大蒜味。围巾里,”他抬手指向奇洛裹得严实的后脑,“是头部有伤,还是包着大蒜用于对付吸血鬼?但,除了大蒜,应付吸血鬼应该还有很多方法吧?”
——“先生,您不仅是巫师,还是位神父吗?但似乎跟其他神父佩戴的不太一样。”
“啊,不、不是的,这是为了防、防范吸血鬼。不过,如果这、这次还是失败了,不能去霍、霍格沃茨任教的话,恐怕我的确会、会考虑去教、教堂任职。”
——“见、见识到差距后,谁、谁能不渴望超越和肯、肯定呢?我有、有些后悔当、当初在阿尔……”
——“我差、差得远了。要想——任教、教职,为了教、教好学生们,我也要更独、独当一面才、才行,永远差、差一步是不、不行的。”
她忽然想到法克萨佛洛峡湾初遇时的往事。
诺特少爷一针见血指出的事,或许其他学生对他避之不及而没有多加注意的兴趣,而她是见过他的。虽然谈不上了解,但他那时眼底的色彩和光芒并非欺骗。
所以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法,让大家都不想接近他呢?
但她并未等到教授的回答,就被三个学生打断了——同时眼前情状也对她方才的结论提出质疑:显然并非“大家”都不愿接近他。将他团团围住的学生们对他熟门熟路打招呼的样子显然也不是第一次。
于是他们微微点头回应了教授随三名同学先行回城堡的客套,小诺特顺便贴心地附送一句“教授,请记得清洗围巾。还有,多小心”。背影中结结巴巴的教授时不时不安地扶正他的大围巾。
“半吊子。”
她隐约听到他向着渐小背影的自言自语,原地僵持的时间内,谁也没有再多话。
直至他瞧她一眼准备离开时,阿雷奥兹蓦地开口:“你吓到教授了。”
“他才不会被我吓到。”西奥多停下步子回望她,“我同他说话时,他可是毫不畏缩地直视我。是你被他骗了。”
他冷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只有自己的倒影□□干净净地盛在里面,仿佛看穿一切。
阿雷奥兹清楚看到方才大他们那么多的奇洛教授,在他那句话后心有余悸的样子。
西奥多·诺特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而彬彬有礼的,少数开口时得到的结论也几乎全部正确,让人无法忽视。再加上从容的语气,总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很难应付,但不是会主动找麻烦的恶人。
“刚才如果那些人没来,你会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吧。”她上前几步与他并肩,直入主题。
“在你主动改变话题前,你又想在他嘴里套出什么?你也知道些什么吧——我们都只是在选择更可疑的那个。”
小诺特的回答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然而对斯莱特林而言全心信任他们的院长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开始审视自己被个人情绪带着走的先入为主是否不够正确:
“我确实在入学前就见过奇洛教授,他是个一心想来霍格沃茨担任教职的好心人,虽然对吸血鬼一直心有余悸加以防范,但没有这么夸张。而且绝对不像现在看起来那么无能——他可是独自机智而冷静地应付了一条年轻的挪威脊背龙。”她避开了天鹅庄园,酌量道,“我还在四楼见过斯内普教授跟他的一场小争执,虽然并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真巧——看来尊敬的教授们非常喜欢四楼。还有一点我想你并不知道:万圣前夜首先发现巨怪的,就是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他抱臂抬眼,几粒“金黄”溶在里头,有种想法得到印证的胸有成竹,“而且按你的说法,就回到我之前的问题。你猜,为什么他把自己搞得难以接近?起初选择作自由学者不好吗?”西奥多嗤笑一声,“我的确也在入学前就见过他,只不过那时他打扮得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只有别有目的的人,才不希望被他人认出来。”
“在七月?”
“在七月。”
正如她不知刻意或无意地略去了地点,西奥多亦对见到奇洛的地点只字未提。而阿雷奥兹在若有所思中未再追问。
他不能说,那个地点是在他的家、父亲平时都不允许家养小精灵打扫的秘密书房——在父亲的掩抑下,他本来无从发现。
若非当时残留的丝缕异味与从背后看到的小动作和走路姿势,以及自家院长对他的关注,恐怕西奥多不会这么快将奎里纳斯·奇洛同与父亲密会的人联系到一起。
而阿雷奥兹的回答更坚定了他的判断。
奇洛怎么样,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向来高深莫测的父亲和斯内普教授的态度,他们又什么对奇洛教授格外关注?
闭目以待并不是他的个性。
也许对不安分的她,也是这样。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不安分的拉文克劳轻巧地蹲在别人堆好的、怀疑被施了膨胀咒的两人宽雪人后团起雪球,熟练地丢去不远处一颗亚麻色头发的脑袋上。
被击个正着、散了满头碎雪的男孩转身,很快看到了雪人后狡黠笑着的她。跟身边环绕的同学打过招呼让他们先行,亚麻色头发的男孩独自向这边走来,同时不慌不忙地随手捏起一把雪在手中揉搓。
“诺特,接下来是私人恩怨了,你快走吧。”
阿雷奥兹兴致勃勃地以雪人为掩体团着雪球,一面觑着那边渐近的男孩,无暇分给他一个眼神。
听起来,也跟“没你的事儿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意义差别不大。
他看到男孩与她同样的领带,认出那是在部分斯莱特林间亦难得评价不错的安东尼·戈德斯坦。
据说是她的发小,如同他与德拉科、布雷斯。
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说,就此离开。
就此离开?
“噗——哈哈哈哈哈!我都没来得及下手!没事儿吧?哈哈哈——好了好了,快整理整理——哈哈哈救命——你自己来吧!”
“谁堆雪人的水平这么差——头都没搭结实!砸下来也不疼,就淋了我这一身……嘶——你还笑!进脖子里了!”
远处的西奥多·诺特暗暗收起魔杖。
——能用心到施膨大咒的雪人,怎么可能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呢?
他唇线一弯,抄到外袍口袋的手触到暖意融融的果酱罐,这次离开得心满意足。
***
*金飞侠是一种极为珍稀、神速,受到特别保护的鸟儿,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技巧改变飞行方向,这是因为它翅膀的关节可以灵活转动。 金飞侠的羽毛和眼睛特别珍贵,所以它曾一度有被巫师捕杀灭绝的危险。这种危险局面被及时意识到了,金飞侠成了保护品种,最值得注意的事例就是在魁地奇比赛中用金色飞贼代替了金飞侠。世界各地都建立了金飞侠禁猎区。(节选自《神奇动物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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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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