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B
01
流萤是小巴蒂杀的第一个人。
尽管沉浸在伏地魔大人来解救自己的快乐里，但夺魂咒给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他应该是极度敬重、向往伏地魔的，这位大人刚刚毫无保留地向他诉说了自己的身世，居然和他那样相似。
况且，伏地魔大人从不吝啬认可和夸奖，绝不像他那个眼里只有官职的无情父亲。
可他看向伏地魔，只觉眼中和从前一样混沌。
巴蒂的身体比记忆中要高大，却更加清瘦，脸庞出现了或深或浅的皱纹，活动起来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轻盈。
oh，他三十二岁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浪费了十三年。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最初作为食死徒被捕时的愿望——找到伏地魔大人，就像魁地奇世界杯上他向空中投黑魔印记的行为。
但他并不总是能分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地活着。
有时他看到闪闪，有时却看到早已死去的母亲。
比他的身体更沉重的是他的头脑，在他困惑时，手比脑子动得快，一个索命咒就带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东方女孩。
看到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巴蒂脑中的针表才转了起来。
oh，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尽管在年少时就成为了食死徒，但因为他年轻，所以也只是负责一些打下手的任务，没有真正动手杀过人。
他当然使用过许多黑魔法，所有人都说那会撕裂灵魂，特定的几个咒语则会对灵魂造成严重的伤害，他从不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什么问题。
但发现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个女孩的幽灵后，巴蒂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他的灵魂不完整了。
又或许，这是夺魂咒的又一个副作用，他可能已经疯了吧。
巴蒂当时没有弄清楚，也没有心力去弄清楚。
对于他来说，自己身上又何止这一个问题。
况且，伏地魔大人从伯莎乔金斯那里得知了这届火焰杯的细则，制定好了绝妙的复活计划，而他巴蒂，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伏地魔大人来到克劳奇宅，再一次解救了他，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他必须要回报给这位大人一个完美的结果，届时他将获得极大的嘉奖。
极大的，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嘉奖。
那个倒霉的东方女孩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在他耳边不断控诉他的杀人罪行。
老实说，巴蒂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什么都不能阻碍伏地魔大人的计划。
她的话很多，绝不放过一个借机讽刺他的机会，但巴蒂不以为意，毕竟这些话远不如他曾受到的其他指责恶劣。
至于她说自己会死得很惨，巴蒂只要记起来就想笑。
他是一个早就死在阿兹卡班的人，他可怜的母亲为救他而死，连安葬遗体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而他，一个无家可归的亡命徒，死相如何又有什么体面可言？
等到他死时，已经不会有人为他哭泣。
也许闪闪会，但那个小精灵有什么时候不在哭呢？
其他人也许会鼓着掌叫好，就像那个死于他手的女孩一样——流萤，她后来告诉了自己她的名字。
巴蒂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不想在意任何人的名字。
他那个耻辱的名字来源于父亲，也已经刻在了克劳奇家族墓地的某块墓碑之上。
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自然也不想记住别人的名字。
02
巴蒂做事向来稳妥，他带上穆迪，不只是为了制作复方汤剂，更重要的是了解这个傲罗的习惯，更加完美地扮演他。
火焰杯参赛学校人员中不止有一个前食死徒，出于安全考虑，邓布利多聘请了实战经验丰富的穆迪。
也正是因为有傲罗的身份在，巴蒂在霍格沃茨四处巡逻的行为充满了正当性，他用这个身份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包括他按照穆迪的脾性惩戒学生，也包括他在斯内普办公室的搜查行为，他也没有忘记在哈利波特面前扮演一个关爱学生的老师。
流萤确实话多，尽管更多时间她都致力于给巴蒂添堵，但他仍然对这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倒霉鬼很宽容，谁叫他理亏呢。
其实巴蒂并不是会被负罪感绑架的人，但卧底生活胆战心惊，偶尔有个人在身边叽叽喳喳也不失为一个调节心情的小把戏。
这让他想起在霍格沃茨上学的那些年，同辈间也有这种拌嘴逗趣的相处模式，他那时不理解，现在倒觉得鲜活，就像他丢失了十几年的鲜活。
他把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的魔法球给了她，省得她打扰自己工作。
离开克劳奇宅前收拾行李，他以为自己会带走父亲奖励他考试成绩的飞天扫帚，又或者是费力淘来的绝版模型，可那些为他带来荣誉和父亲稀少赞许的东西，他一个都没有带走。
属于克劳奇的东西，就留在克劳奇宅吧。
他是在回忆母亲时看到花名册中那个姓氏的，隆巴顿。
十三年前那对夫妻痛喊的声音出现在耳边，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一天忘记。
那时候三个食死徒带他找到了那对傲罗，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伏地魔大人的下落。
巴蒂并不无辜，他参与了对那对夫妻的折磨，尽管他曾有过退却，毕竟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但最终对伏地魔大人的忠心还是占了上头。
后来他被监禁在阿兹卡班，那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尖叫，他也不例外。
摄魂怪不断吸食着他的快乐和希望，他越来越不理智，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喊妈妈。
后来妈妈来了，替他死在了那里。
他没有遭受过钻心咒，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被折磨的那个女人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彩色的糖纸。
一个食死徒从她手里抢了出来，看了一眼又扔在地上，糖纸折成的千纸鹤被汗水打湿，歪歪扭扭不成形，和摆在婴儿车旁的那些折纸相比，丑陋不堪。
oh，巴蒂突然转开脸。
这也是一个母亲。
墨水滴落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巴蒂换了张羊皮纸。
不知道钻心咒和摄魂怪的吻比起来，哪个更痛呢？
他找到了各位教授，在对哈利波特的必要了解之外，不着痕迹地提起了纳威隆巴顿，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
斯普劳特教授说胆小的纳威在草药学方面颇有天赋，巴蒂点头，想起火焰杯的第二个项目，他突然心中有了计划。
这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被父母毫无保留地爱着，性格内向到了极点，甚至有些自卑。
命运让他们相遇，他现在是穆迪，是纳威的老师，理应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什么。
当然，这也能很好地帮助哈利波特通过比赛，而且是以更加自然的方式，不会被任何人怀疑他的介入。
巴蒂沉浸在自己的计划当中，愈发觉得自己高瞻远瞩，他看到流萤，忍不住开口。
“你真可怜，没朋友吗？只能跟我要夸奖，要不要对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巴蒂很生气，因为他的确没有朋友。
但他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想拿走魔法球以示惩戒，但流萤接下来的夸奖又让他停下了动作。
罢了，他是要成大事的人，没必要跟一个幽灵计较。
很快巴蒂就回到桌前工作，火焰杯赛事持续一年，他也就要教一年的课程，既然揽下，就要做到最好。
况且，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其他事要做了。
伏地魔大人这样信任他，他应该为这个计划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必须为这个计划献出自己的一切。
03
巴蒂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今天要给哈利波特上课，他需要逐渐取信于波特，才好如期完成任务。
在流萤因为解开第七关而开心时，巴蒂在她面前漫不经心地提起自己的战绩，他乐于看她动气，毕竟她一直尝试惹恼自己。
他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上课铃响后，巴蒂照着花名册点名，认真记下每一个学生的脸。
在简单说明课程情况后，他开始询问学生们都知道哪些非法咒语。
这门课在之前已经上过几遍，他理应游刃有余，但见过隆巴顿后，他居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只好将它藏在身后。
被施夺魂咒的蜘蛛完全受他控制，学生们却被蜘蛛的滑稽举动逗笑，隆巴顿也在笑。
一丝隐秘的恨意爬上心头，巴蒂想起隆巴顿夫妻，想起阿兹卡班的摄魂怪，想起被下夺魂咒的十三年。
施咒的人是他的父亲，现在也正被夺魂咒控制，就像他当初一样，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
有人从他手中夺走了青年最宝贵的十三年。
而他却不知道到底该去恨谁。
夺魂咒的演示结束后，巴蒂继续提问，却惊讶地发现隆巴顿和格兰杰同时举起了手。
他确实准备好了那本书，但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面对隆巴顿，毕竟第二个项目要明年2月才开始。
他本来给自己预留了很长的时间。
但他也知道，隆巴顿夫妻生下了一个胆小的孩子，能够主动举手发言已经十分难得，他最好不要打击这个孩子的积极性。
隆巴顿说出了“钻心咒”，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巴蒂突然有点想笑。
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咒语。
命运，他脑中只剩下这个词，似乎在他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将他推向一条窄路。
一条，他逃避了十三年的路。
在格兰杰的出声制止下，巴蒂将蜘蛛缩回到原来的大小，重新放进瓶里。
他看到隆巴顿的双手紧紧攥住桌子，骨节发白，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恐惧。
极度痛苦。
是的，尽管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本来就该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恶毒的咒语。
可他不仅对别人施过钻心咒，还让受害者的后代看见了咒语的效果。
巴蒂不愿承认，但他突然意识到父亲骂得没错，他的这双手，做了太多恶。
他厌恶父亲，更厌恶父亲在评判他罪孽时的正确，但他最厌恶的，是父亲宣判他罪行时的无情和冷漠。
父亲可以把亲生儿子送进阿兹卡班，但他不是百分百的公正，小天狼星布莱克不就未经审判就被他关进了监狱吗？
这个男人所谓的公正，只是为了维护严格执法的脸面，又比他正义到哪里去了？
父亲能做，儿子就不能做，他偏不信这个理。
他要复活伏地魔，把整个魔法世界都搅成浑水，人们提起巴蒂克劳奇，不再会是父亲精心维持的正义形象。
父亲认为他不配拥有的这个名字，将永远和黑魔法捆绑在一起。
他会拉着整个克劳奇家族一起堕入地狱。
……
格兰杰举了三次手，巴蒂让她回答了第三个问题，看到用眼神谴责自己的流萤，他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丝微笑。
第三只蜘蛛完成了它的使命，巴蒂不忘向学生们说明施展索命咒的困难，要知道，即使是黑魔法，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能力施展的。
课后，流萤飘过来讽刺他，巴蒂向来知道她话多，平时他不甚在意，但此刻心情不佳，忍不住放了一个禁锢咒。
不顾她的指责，巴蒂向教室外走去。
他也拿不准，只是想确认一下。
看到面色惊恐的隆巴顿，巴蒂神色一暗，鬼使神差地，想宽慰这个孩子一下。
察觉到哈利波特细微的反抗情绪，巴蒂知道他是不满自己带走隆巴顿，也许他是认为课堂演示的行为有些过火，于是巴蒂含糊地解释了几句，让他知道现实是残酷的，自己不过是提前帮学生们了解情况。
巴蒂知道这副为学生考虑的样子很合理，很容易获取哈利波特的信任，况且他没说错，波特未来要面对的是伏地魔，必须做好准备才不至于打个照面就败下阵来，死得不明不白。
是的，巴蒂从来不认为波特真正拥有战胜伏地魔的实力，想必是波特的母亲做了什么。
世间的母亲大多都是这样，就像他的母亲，可以为了他去死。
……
隆巴顿对巴蒂的夸奖受宠若惊，似乎是太过信任他，居然向他提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喝了一口茶，用心扮演好一个傲罗的反应。
没有父母抚养长大，隆巴顿养成了胆小的性格，虽然没有明说，但巴蒂知道他心里觉得自己不配做一对英雄傲罗的孩子。
这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巴蒂又何尝不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
只要没达成父亲的期待，自己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废物，他必须做最优秀的那一个，才有资格继承克劳奇这个姓氏，即使他都做到了，父亲也极少肯夸奖他。
可父亲又什么时候关心过他都喜欢什么课程？无聊的时候靠什么打发时间？理想的职业是什么？
父亲赏给他同一个名字。
十几个字母，困住了他的人生。
……
巴蒂看着隆巴顿，这个孩子竟还在为自己脱罪，他心中一沉，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正巧，隆巴顿自己提出了离开。
流萤又飘过来，就刚刚的话题聊了两句，听到她对家人更能误解自己的观点，巴蒂忍不住看她一眼，这个人似乎也深有体会。
复方汤剂的时效快到了，巴蒂取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道流萤为什么执着地问自己事情的真相。
他现在已经落到这番田地，验证真的假的又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意义就是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别觉得什么事都和你有关，你眼里只有自己吗？”
巴蒂揉揉头，身体状况的转变让他还有些不适，却听流萤指责他眼里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
她是在说他自恋？自负？还是自私？
他被修剪成乖学生的十九年算什么？被摄魂怪吸食快乐的那些日子算什么？十三年夺魂咒的人生又算什么？
他已经活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说他自私？
是，他是有罪，这一点他从父亲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侮辱中已经知道了，也从纳威隆巴顿的反应里感受到了。
他做了错事，全世界就欺压上来了，甚至连最疼他的母亲，也因为他做的错事死去了。
替他死去了。
他还没有受到足够的惩罚吗？
巴蒂大脑一片混沌，他的回忆呈块状，一块块砸在他的眼前，他不停地眨眼，眼睛却越来越酸涩。
为什么他的心脏这样疼？他在哪里？还蜷缩在阿兹卡班的囚室里吗？
他因为什么而出现在这里？
钻心咒，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钻心咒。
“钻心剜骨！”
魔杖甩了出去，巴蒂全身都在撕裂地疼痛，身体受刑，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突然大笑了出来。
他记起来了呀。
他在霍格沃茨，眼前的幽灵流萤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今年他三十二岁，还有一个重任要完成。
巴蒂转向流萤，这个人在他中咒时冷静得不像话，多么正义的一个人啊，恶人受罚她才不会阻止呢。
也许她觉得还不够？
巴蒂在心里冷笑，伸手去探远处的魔杖，流萤却越靠越近，直到她的手摸上了他的心脏。
“这种身体上的疼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真正熬不过去的痛苦是什么？”
两个人贴得这样近，巴蒂却觉得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夺魂咒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十几年你是怎么度过的呢？你觉得现在是在做梦吗？你还记得自己几岁吗？还是说，你只记得你父亲对你一次次的失望？你到底在为什么而活着？告诉我，你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当奴隶吗？”
每一个问题都锤在他的心口，他明明躺在地上，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揉成一团，锤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
闭嘴。
巴蒂只能记起这个词，他艰难地爬起，用尽全身力气施了一个禁声咒，才终于允许自己摔进地板。
他到底在为什么而活着？
巴蒂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完全满意。
他知道自己有恨，一份让他日夜折磨、不得安稳的恨意。
但他到底在恨什么呢？
母亲死了，闪闪被赶走了，父亲中了夺魂咒，他的生命中已经什么都剩不下了。
活着，除了完成复活伏地魔的任务，他的确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尽管巴蒂不愿承认，但他的记忆时不时会出现混乱，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尤其严重。
他想起小时候解不出题，挠头的动作被母亲看到，她让他枕在腿上，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
“先休息会儿吧。”
母亲是一个瘦弱的人，她的腿枕起来并不舒服，巴蒂也怕她累着，总是枕一会儿就起来，借口说是要学习。
她从不戳破自己，只是温柔地轻笑，说她的小巴蒂长大了，懂事了。
后来她替心爱的儿子死在一座不见天日的孤岛。
也永远看不到长大的小巴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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