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妮可走后,只剩你一人的会客厅比先前又多了份肃寂。
冬令时带着一种缓慢而浓烈的消沉,将四点的天空渲染成钴蓝,每一扇窗都被这静谧的颜色填满。吊顶上巨大的水晶灯已不再旋转,那些黑魔法藏品被清缴后留下的位置依然空着,明灭的光却早已洞悉这里的每一处。
你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在这里的忧心忡忡。
一切的确如你设想的那样发生了,可从前预支的怯畏并没有改变任何事。
客厅另一角的古典时钟晃眼地摆着,那时它就在这里。你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脑袋里已很少再出现关于无法确认之事的臆想——比如那支倒霉至极的录音笔最后是否会倒戈……比如很多年后,这些墙上的肖像里,谁会站在下一任家主德拉科·马尔福的身边。
这些曾经令人无法不去顾虑的事,好像真的随着愈发成熟的心智逐渐淡去了,自己为此纠缠浪费的光阴,也终将与每年冬天时钟回拨的那三千六百秒一样,再无需介怀。
“德拉科?”
你小声叫唤着他的名字。
你并不知道他在哪里,自己又该去哪里找他。
也许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也许他还在花园里散心,但这是准囚徒该有的生活吗?这根本就像是霍格沃茨的假期。
想到这里,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阵落寞。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德拉科在学校以外的生活,曾经那些略有滞后的信里,他刻意回避的警惕让你对这座宏伟莫测的庄园里发生的一切实在知之甚少。
你不会知道那些年回到庄园后的他一周有几天被要求预习高年级的功课,又有几天必须参加流程繁琐的社交晚宴。你喜欢在书信里细致地分享日常,可他总习惯轻描淡写地将这些一笔带过,因此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只停留在你的猜测。
“德拉科,你在吗?”
这里静悄悄到让人觉得不宜再用更高的音量了,你又喊了一遍,却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听见。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你警惕地转过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德拉科吓了一大跳。
他就站在你一米开外的地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穿着和刚才一样的黑色西装。窗外浓稠的深蓝反打在他的侧脸上,背后水晶灯的暖黄勾勒出少年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你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早上仔细化的妆容有没有花,刘海有没有被风吹乱——哦不会的,自己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呆在室内,不会有风。
你只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还有强烈想要回避和逃跑的念头,可明明几分钟前你不是这样的,自己做好的心理准备就这样又一次被他猝不及防的出现给击溃了。
“你知道——”德拉科斜靠在挂着那排肖像的墙壁上,缓缓开口道,“你脚下这条地毯上,趴过多少个被钻心咒活活折磨到死的人吗?”
你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脚下的黑色地毯,就是先前你注意到取代了茶几和沙发的那条。
“所以这些抓痕——”
尽管你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仍然觉得无比震撼。
地毯的边缘几乎被撕烂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痕迹遍布各个角落,是那些可怜人去世前绝望的挣扎,也是伏地魔和他手下直观的罪证。
“难不成是我养的小猫小狗?”德拉科反问道。
他的语气有点玩味,但你知道他没有不尊重战争牺牲者的意思。他说的那些,不过是你会喜欢的小动物罢了。
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为什么不把它恢复如初或者干脆直接换掉?你刚想问,转念间自己却得到了答案。如今的马尔福庄园不被准允雇佣小精灵,从战争结束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为诉讼的事情奔波伤神,也许真的还没有时间好好修缮这个家。
于是你蹲下身来,伸出了手,淡金色的光芒从手腕一直蜿蜒到指尖。
修复物品和修复人类应该差不了多少。
魔法的光芒很快蔓延开来,闪闪的金色所到之处立刻变得崭新,诺大的黑色地毯终于恢复如初。
见此情形,墙上的肖像开始有些骚动,那些曾经生活在这个庄园里的人们看着此刻蹲在地上的女孩,止不住地窃窃私语。
德拉科走上前,挡住了肖像们的视线。
“你该走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你,语气像在例行公事,“时间不早了。”
你站起身来,回到和他接近平视的状态。你才不要这么快走。你能明显感觉到,德拉科对你的态度在有第三人在场和只有你们彼此时的微妙区别,自己费劲心思争取私下谈话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你为什么不向魔法部申请让我为你作证?”
你突然的提问让德拉科微微蹙起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提起的事。
“现在结果不都一样吗。”
你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冷笑。
“结果都一样?”
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水晶灯斑驳陆离的光落到了你的脸上。你讨厌极了每个这样的时刻,你永远看不清逆光里德拉科脸上的微表情,可自己的五官和情绪却在对方眼里展示得一览无余。
“我说的不对吗?”他答道。
所以德拉科认为,就算他不提出,你也一定会主动来帮他解决麻烦,他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就为了赌赢这场情感游戏,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他难道没想过——纳西莎和卢修斯为了这件事花费了多少精力吗?
你突然觉得几周时间里替他操心的自己很可笑。你往返律所、整理材料的日夜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到头来就是一句轻飘飘的“结果都一样”。
你走到抬头便和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深深注视着这双淡漠的眼睛。
“你觉得试探别人的真心很有意思,是吗?”你的声音很轻很轻,话里的份量却无需质疑,“你真的,一点也没变。”
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战争的阵痛中浴火重生,他还是和过去一样高傲、自私、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你说完转身就走。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别生气。”德拉科突然追上了你的脚步,然后他再次走到你身前,表情变得严肃认真。
“我想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他吞咽了一下,声音有点沙哑。
“你根本没打算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完绕过了他,然而德拉科侧身握住了你的小臂。隔着秋冬宽阔的风衣,你能感觉到他完全不敢用力,看到你的眼神后,他被烫到似地立刻抽开了手,说了一句抱歉。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我唤醒了赫洛伊之心。”他低头看向你,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上周日我母亲和律师来找我时,我才知道这件事。”德拉科眼底的情绪忽明忽暗,但你已经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和他说话了,“很抱歉因为这件事给你添麻烦。”
“就算你之前知道,你也不会来找我。”
“……你一直都知道唤醒它的真正条件,对吗?”你撇过了头,脑海里一时浮现出了很多变幻的场景,客厅、雪地、天文塔……直到记忆里某个具体的感受像花丛里流过的荆棘一样刺痛了你,它们才全都消失不见,“但你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德拉科停顿了一会,相当于默认了你所说的那些。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唤醒它。”
因为德拉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拥有善良的底色。
直到此刻亲耳听他说出这句话,你才真正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个举动背后可能的动机。你不是没有想到过,可你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自己,那个与你天差地别的人,不是光靠猜想就能读懂的。
“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你垂下了眼睛,语气有些含糊。
“你现在还这样想吗?”德拉科冷冷地注视着窗外,此刻天空已经全暗了,偶尔有几只蝙蝠扑腾着翅膀飞过。
你明白他的意思,他认为你这句话是基于学生时代,对霍格沃茨里的那个德拉科作出的判断,而不是现在这个做过食死徒、用过杀戮咒的德拉科。
“索命咒能代表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完他说的那句话开始,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晦涩的难过,“你又没有选择,就像他让你杀死邓布利多那样。”
你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肯定算不上多愉快的记忆,可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完全没料到德拉科会在听到这些话后变得脸色僵硬。
他不自觉地用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臂,但随即与你短暂地对视后又松开了手,努力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他走到客厅中央那扇落地窗前,随意地坐在了地上。
“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德拉科扬起头,叹息着,把头靠在了身后的玻璃上,“那天所有人都坐在这里,他叫我一个人站起来,说给我一个将功补过——向他证明忠诚的机会。”
你走到他身边,也靠在了玻璃上,静静地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
“他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布巴吉,给他的宠物蛇当晚餐,如果我做不到,那个人就会是卢修斯。”德拉科的声音在颤抖,“从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法和你们一样了——”
其实你早猜到了,他描述的情形就是你曾经想象的那样,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对拿他至亲要挟的恶魔,少年别无选择。
只是他说的最后一句——曾几何时,你也有过这样的决断。
“我发现我失去魔力的那天,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悄声说道,嘴角泛起了一个微笑。
德拉科颓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扯了扯领口,没有勇气抬头看你。
“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你不该承受这些的。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也没有能力面对事实。”你淡淡补充道。
德拉科笑了。
“你说的对。”他望着天花板,仿佛那穹顶之上没有尽头,屋内温热的光会一直延伸到满是星星的夜空,“你比我勇敢,无论什么时候。”
这倒是有点谬赞了,听完你不经意挑起了眉:“彼此彼此。”
勇敢。
这个遇见德拉科以后才被频繁提起的词,近两年来因为战乱和变故几乎落在了生活的每一处。
走出病房、奔赴战场需要勇敢,直面情绪、正视自己的情感与需求更需要勇敢。你没少因为这些小事纠结过,困惑、孤独、痛苦总是降临在每一个难以抵抗的夜晚,可闭上眼睛再次醒来以后,跳动的心脏里仍愿为清晨第一缕阳光而感到幸福的那小部分,才一次又一次重组成了现在的自己。
也许那一小部分不止是勇敢,它还有其他同样好听的名字,叫乐观和坚韧。
想到这里你也笑了,像刚才的他一样抬头望向天花板,谁都没有再说话。
越过厚重的屋顶,你似乎真的看到了星星。微风徐徐吹过,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你幻想着自己就躺在南非大草原上,嘴里哼着一首麻瓜写在他们电影里的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耳畔是少年有条不紊的呼吸。
我还是喜欢德拉科。
这一刻你的心里只剩下这一句。
自己好像一直搞错了重点,今夜你需要的确认其实并不来自于他。
“我想去花园里走走。”你用指尖戳了戳德拉科的肩膀,“你能去吗?”
尾巴这段,马尔福庄园里两人结束交谈后在草原上看星星的幻想,是我非常偶然联想到的。现在让我去回忆,我都很难想象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场景,但仔细思考后,我觉得这是符合奈礼此刻心境的,于是就这么写下去了。
战争、变故——经历了一系列跌宕起伏后的奈礼在旧时的恋人身边找到了内心属于自己的平和,于是又强烈地生出了探索世界的渴望。南半球、大草原,这些词汇带来的想象是很有冲击力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奈礼小时候的愿望一直是周游世界。
为了符合剧情,在查资料看到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这首歌是在1994年发行的以后很是窃喜,这意味着奈礼可以听过这首歌,我也可以这么写,因为一旦少了其中一个元素,我都会觉得这段是不完整的,就要考虑修改或者直接删掉。
看过《狮子王》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这首歌,看完发行日期后,我又继续往下滑,突然看到了歌曲创作者对其作品的阐释:“希望能将该曲应用于剧情中的狮子辛巴及娜娜彼此不靠交谈,而用心情来感受对方表现的桥段里。”
那时我几乎刚在备忘录里打完那句“谁都没有再说话”。
于是我立刻打开了电脑,开始重温这首歌最初的动画片段,享受这种因为巧合而带来的震撼感。
看着小狮子眷侣在暮色下耳鬓厮磨,配上这首歌曲,我又一次觉得眼眶温热,随即推翻了之前构思好的顺序,让重逢后主人公内心对“喜欢”的确认小小地提前了。
直接拿这首歌当本章bgm的话其实有点怪,但看完去听应该还是蛮美好的,其中有几句,恰好很贴德拉科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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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试探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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