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了双眼,有片刻的茫然,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迅速从湿冷的地面上爬起来,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长长的、光线昏暗的房间一侧。整个房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诡谲,刻着盘绕纠缠的大蛇的石柱,一眼望不见头的天花板,他拔出魔杖迈开脚步,在石柱间慢慢前进——毫无疑问,这一定就是斯莱特林创始人修建的密室。
上午经过二楼盥洗室的时候,桃金娘在里面哭哭啼啼,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埋怨声,诸如以前哪个学生嘲笑过她,她上这里来宣泄情绪突然就一命呜呼了,她悲叹自己太过不幸,竟命丧在了一个小小的盥洗室里,最后连死因都不清不楚。他隐约听到了这些话,心中蓦然掠过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密室就藏在盥洗室下面。他兴奋不已,没来得及多想,跟罗恩说了一声便马上回到休息室翻出了那本日记,提笔写下一句话。倏尔,日记上迸发出一道耀眼光芒,他猝然就失去了意识。现在他可以肯定,是日记的主人里德尔把自己弄进了密室。平心而论,假如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里德尔曾诱导过金妮,他倒是愿意同对方做个笔友,他们身上有一些相似之处,从小无父无母,都是混血巫师,童年时期也遭受过来自他人的冷嘲热讽,这些事情在嚼舌者嘴里不过是八卦的闲言,但对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亲身经历。里德尔的过往他能理解,他的悲伤与孤独里德尔也能感同身受,他们本可以成为跨越时空的朋友,可偏偏他很快确认了,里德尔就是打开密室放出蛇怪的斯莱特林继承人。
哈利默默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小心前进。当他走到与最后一对石柱平行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和房间等高的紧贴墙壁的雕像。他仰起脖子望去,倒抽了口气,雕像有一张老态龙钟、猴子般的脸,一把稀稀拉拉的长胡须几乎垂到石头刻成的巫师长袍下摆,两个灰乎乎的大脚板就站在房间地板上。
“萨拉查·斯莱特林,多伟大的巫师。”一个声音轻轻说。
哈利冷不防一惊,一个高个子的黑发男孩靠在最近的那根石柱上,正静静注视着他,地上躺着那本日记。男孩的轮廓模糊不清,周身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微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他的目光却清晰而大胆地投落在哈利身上。
“汤姆——汤姆·里德尔?”他愣愣地瞪着对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是鬼魂吗?”
“是一段记忆。”里德尔平静地说,向前迈了一步,“在一本日记里保存了五十年。”
哈利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紧握魔杖,“你就是斯莱特林继承人对么,五十年前你打开密室放出蛇怪杀死了一个麻瓜学生,五十年后你又借着日记迷惑了金妮去开启密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我一样,不也是混血巫师吗?”
“哈利·波特,你似乎对我有一点误会。”里德尔年轻的面孔泛起了明显的笑意,“我们在日记上有过一段友好的谈话,我把我的身世,我的某些想法告诉了你,其中有的确实是真的,我自幼没了父母,在孤儿院长大,直到邓布利多找上我,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巫师。但我从不认为,巫师跟麻瓜需要和平共处,哈利,你真是软弱啊,你的麻瓜亲戚这么对你,你也都没想过反抗吗?我要是你,我会在获得完全的独立之后,把他们一家人都杀了,麻瓜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资格和巫师平起平坐?那些泥巴种,他们又凭什么有机会进入霍格沃茨学习魔法?”他黑沉的眼睛燃起了一团名为憎恶与仇恨的火焰,斩钉截铁道:“魔法,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天赋,一种惊世骇俗的才能,只有在那些拥有着不同凡响的聪明智慧的巫师身上,魔法才能最大程度被施展并加以利用!区区泥巴种,都是些肮脏愚蠢的集合体,我身为斯莱特林的一员,萨拉查的继承人,有什么理由不为魔法界贡献出一份力量呢?开启密室,净化学校,这就是我所能做到的。”
“你错了,里德尔。”哈利说,他本应对里德尔的恶劣行径感到愤怒,但此刻在他心里忽而产生了一种近似怜悯的哀伤。“我有一个朋友,她叫赫敏·格兰杰,她就是麻瓜出身,但她对魔法的理解和运用完全不比任何一个纯血巫师差,甚至在我们年级她还是第一名。你对麻瓜巫师有太大的偏见了,可事实远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你应该试着放下你的偏见,重新去看待麻瓜巫师,还有那些麻瓜们。我的姨父姨妈对我是不怎么样,但他们至少把我养大了,而且他们也不能代表所有麻瓜,在麻瓜社会也有很多热心善良的人,这些人才是麻瓜界的希望。”
里德尔发出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呵,麻瓜界的希望。我知道你,哈利,金妮把你的情况全都告诉我了,你的那些惊险迷人的往事。”他的目光贪婪地掠过哈利额头上那道闪电形伤疤,“但我必须更多地了解你,跟你在日记上交谈还远远不够,我必须亲自见到你,恰好你自投罗网了,我就借你的手写下了绝命书,带你到密室来了。现在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一定急得到处找你,可他们不会知道密室在哪,即便他们知道,不会蛇佬腔也进不来,多么感人的友谊啊,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你只能留给他们那一丁点儿稀薄的回忆,没几个月,他们就会把你彻底忘掉了。”
“他们不会。”他的语气隐隐带上了一丝怒意,好像终于明白,要和里德尔讲道理根本是白费口舌。“你为什么要见我?因为我打败了伏地魔?”
里德尔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很显然,就我看来,你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男孩,没有过人的智慧,也没有超群的力量,一个如此普通的男孩,没有任何特别神奇的法力,是怎么打败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的?你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逃脱,只留下一道伤疤,而伏地魔的力量却被摧毁了?”
哈利没有马上应答,狐疑地盯着他看,“你为什么要关心我是怎么逃脱的?伏地魔的事发生在你死后许多年。”
“伏地魔,”他轻声地说,“是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个名字是我在霍格沃茨读书的时候就用过的,当然了,只对我最亲密的朋友用过。难道你认为,我要一辈子使用我那个肮脏的麻瓜父亲的名字?要知道,在我血管里流淌着萨拉查·斯莱特林本人的血,是通过他后代的女儿传给我的!我那个麻瓜父亲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抛弃了我,就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女巫!所以,我给自己想出了一个新的名字,我知道有朝一日,当我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时,各地的巫师都不敢轻易说出这个名字!”
哈利的心跳有那么一刻停止了,他僵在原地,木然望着里德尔,就是这么一个人,曾经是父母双亡的孤儿,长大成人后变成了一个黑巫师,杀死了他的父母,还残害了很多其他的巫师,而他竟然假设要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他沉默了下来。
“你不是。”过了一会儿,他强迫自己开口,用力地一字一顿说:“你决不是。”
“不是什么?”
“你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哈利呼吸急促道,“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是邓布利多,每个人都这么说。即使在你力量强大的时候,你也不敢试图控制霍格沃茨。邓布利多在你上学的时候就看透了你,他现在仍然令你闻风丧胆,不管你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里德尔脸上的得意表情消失了,露出了一副丑陋的嘴脸。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过是利用了我的记忆,就能把邓布利多赶出这座城堡了!”
哈利下意识反驳,“你想得倒美,他并没有走!”他陡然意识到,他不清楚在自己消失之后城堡里是怎样的情况,也许邓布利多真的被董事会的人轰出学校了。但他不能慌,里德尔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旧日的幻影,他手上握着魔杖,必定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们相对而立,里德尔刚要张口说什么话,骤然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阵乐声。里德尔猛地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密室,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音乐声越来越响了,听起来飘渺空灵,充斥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哈利听见这声音,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周身似乎变得更有劲儿了,紧接着,他便看到在最近的那根石柱顶上喷出了火焰,一只深红色的鸟突然飞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密室的入口处,轰然一声巨响,大门炸穿了一个洞,有个人影从洞里跨了进来。来人甩了甩马尾,抬手拍去校袍上的尘土,向他们大步走来。
看清是谁后,哈利登时喜出望外,“凯莉奥普!”他又叫了一声:“还有福克斯!”
福克斯是邓布利多养的凤凰,他上次去校长办公室亲眼见证了它涅火重生,这是一种神奇而富有灵性的动物,它足有仙鹤那么大,有着一条金光闪闪的尾巴,和一对金光闪闪的爪子。此时这只凤凰爪子上抓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裹,演奏着美妙的乐声朝哈利飞来,把包裹丢在了他脚边,它则拢起双翼,停止歌唱,重重落在了男孩的肩头,热乎乎贴着他的脸颊,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里德尔。凯莉奥普也走到了他身旁,手上握着她的魔杖,对着里德尔的脸端详了一阵子,“你就是汤姆·里德尔?伏地魔的前身?”
哈利倍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伏地魔?”
“来自斯莱特林学院,会蛇佬腔,将自己的一段回忆留在日记里诱导无辜的学生开启密室,不是伏地魔还会是谁。”她不动声色地把魔杖尖端指向了里德尔,“别担心哈利,不止我一个人来了,麦格教授他们还在后面,现在暂时遇到了一点麻烦,但很快就会过来了。”
“麦格来了又如何,就算邓布利多来了也未必保得住你们的小命。”里德尔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女孩,“真稀罕,一个拉文克劳赶着来送命。”他又移向了哈利脚下的包裹,从鼻腔里发出一阵讽刺的冷笑:“瞧瞧,邓布利多给你送来了什么好东西,一只凤凰,一个——学校的破分院帽。”
打着补丁,脏兮兮的分院帽果然躺在哈利的脚边。里德尔又狂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密室的天花板仿佛都在微微震颤。凯莉奥普趁机弯身捡起了日记,藏进校袍内兜。
“这就是邓布利多送给他的保护人的东西!一只会唱歌的鸟,一顶破帽子,和一个不请自来的拉文克劳低年级学生!哈利·波特,你现在有胆量了吗!你觉得安全了吗!”
不管怎样,哈利拾起了那顶分院帽,他现在有凯莉奥普,有福克斯,还有魔杖在手,胜算已经比先前大了十几倍。他极力压抑着怒火,定定看着里德尔:“我会堂堂正正跟你打一场,不像你这个丑八怪,打不过邓布利多就像只老鼠一样躲在了哪个臭水沟里!你永远别妄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我母亲的事情,你这个令人作呕的刽子手!”
“你母亲?”里德尔的脸扭曲了,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么说是你母亲保护了你,才让你留住一命——没错,那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解咒法。说到底,你身上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那次你只是侥幸逃脱了,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明了,哈利·波特,你什么都不是!”
他又狞笑了起来,厉声说道:“行了,我准备给你们两个一点儿教训。让我们比试比试吧,一边是伏地魔,萨拉查·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另一边是哈利·波特,拉文克劳的小鬼,带着邓布利多能够给你们的最好的武器。”他朝分院帽和福克斯扫了一眼,似乎觉得十分滑稽,走到了斯莱特林的石雕前,发出咝咝的声音。凯莉奥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她和哈利都看出了他的意图——里德尔要放蛇怪出来。
“糟了!我们快转身!”她拉着哈利转向了相反方向,与此同时,两人听见了从雕像深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向上滑行出来了。他们慌忙后退了几步,躲藏在一根石柱后面,眼睛紧闭,生怕一睁眼就撞进了蛇怪的瞳孔里。福克斯没有继续停留在哈利肩上,它展翅飞去了别的地方。黑暗中,凯莉奥普把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缝,一只庞然大物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低垂着头,小心捕捉目标方向,挥起魔杖:“霹雳爆炸!”这个咒语她还是头一回用,不清楚具体效果如何,一瞬间只感到杖尖热度奇高,咒语一往无前地冲向蛇怪,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她听到了狂怒的咝咝声,蛇怪猛烈摇晃着身子,把藤蔓般缠绕的尾巴甩到了一边,将一根石柱撞翻了。下一刻,咒语的余波却出乎意料反弹了回来,一阵白光击中她的腿部,女孩被弹出石柱外,摔在了无遮无拦的石板地面上。
“凯莉奥普!”哈利睁开眼睛冲到女孩身边,只见她的校袍下摆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沿着小腿的伤口处汩汩往外淌,洒落在湿冷的地面,晕开一抹醒目的痕迹。他赶不及询问女孩的情况,蛇怪马上又行动起来了,他只能转过身,把女孩护在了背后,低着头胡乱地向蛇怪的方向施了几个咒语。但这点无足轻重的攻击只是徒劳助长了这只怪物愤怒的气焰,它全速朝他们冲来,他立即闭上眼,蹲下身护住同伴。
然而蛇怪忽然停下了,它又开始左右扭动,发出了咝咝的叫声。哈利再也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那条巨大的蛇怪就在他们五步开外,通体绿盈盈,泛着毒蛇特有的艳丽光芒,身子有橡树树干那么粗,扁平的大脑袋高高昂起,喝醉酒似的在石柱间来回穿绕,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走了它的注意。他一扭头,看见了福克斯绕着它的脑袋盘旋,蛇怪露出了又长又薄的毒牙,向凤凰扑过去,福克斯猛地俯冲下去,它的金喙如一把利剑般扎入了蛇怪的脑袋。霎时间,一股黑血溅到了地上,蛇怪痛苦地垂下头——正对上了哈利的视线,那两只灯泡般巨大的黄眼睛,都已被凤凰啄坏了。
“离开它!离开那只鸟!”他听见里德尔在尖叫,“男孩和女孩就在你前面不远,你还可以闻到他们的气味!杀死他们!”
福克斯仍然绕着蛇怪打转,它嘴里唱着古怪的歌,时不时在蛇怪身上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蛇怪一时失去了目标,只得暂时躲开这只讨厌的凤凰。哈利赶紧搀起凯莉奥普的胳膊,把她扶到了一边。她意识还保持清醒,但状况不容乐观,脸色由于失血过多而惨白无光,两条腿微微打颤,就这么坐在地上,他急得不知所措,问她感觉怎么样。“我还好,就是小腿有点疼,下次再施这个咒可要当心了。”她仰着头看他,强忍着痛挤出了一个微笑。“喔,哈利,分院帽里面好像有东西。”
“什么?”他一把抓住帽子,伸手往里面摸,“这是——”
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剑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
“凤凰要捎给你的大概就是这把剑了,”她说。“去吧哈利,用这把剑干掉蛇怪。”
哈利点点头,转过身,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蛇怪摆脱了凤凰,它的脑袋正在降落,他可以看见它那两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眼窝,他跑向了密室中央,蛇怪闻着气味,盲目地向他冲了过来,他慌忙躲闪,撞到了石柱上。它又扑了来,分岔的舌头扫过哈利的身体,他双手举起银剑,当蛇怪再次扑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剑深深刺入蛇怪的上颚,深得直没剑柄。就在蛇血淋透他的手臂时,一只带毒的长牙也越来越深陷进了他的胳膊,他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蛇怪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毒牙断裂陷在了哈利的胳膊上,他拔出了毒牙,但为时已晚,毒液早已渗入体内,剧烈的疼痛会持续而缓慢地蔓延至全身。
“哈利…把毒牙扔过来……”女孩的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她的呼唤提醒着他——他还未死去,可视线却一点点模糊了。他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把毒牙拋向女孩那边,随后瘫倒在了地上,一道深红色的光轻盈地从眼前闪过,他又看到了福克斯,这只美丽、聪敏的凤凰。
“你死了,哈利·波特,就连邓布利多的凤凰也知道了这点。你看见它在做什么吗?它在哭呢。”
她用两条手臂撑着身子慢慢挪动,够到那根毒牙把它握紧,接着掏出了日记本。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就这样完蛋了,孤零零地在密室里,被朋友们抛弃了——”
她一鼓作气,将毒牙深深扎进了日记本的中心。密室里旋即响起了一声可怕的、穿透耳膜的尖叫,里德尔嘴里发出阵阵惨叫,扭曲着,挣扎着,消失了。
她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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