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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馀灰顺着夜风飞向星空

「你掉下去了?从三楼!?」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得很严重?」

朋友们关切的话语把盖文从鲜血淋漓的回忆中唤醒,他顿时从回忆中那条肮脏的小巷回到了霍格沃茨的禁林。

没想到时间过去得这麽快,眨眼间已经过去四年了。

他本以为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不愉快,但事实是有些事情只要起了个开头,回忆就会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缺口中涌出,试图把打开它的人埋没在那些痛苦之中。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尽管回忆的时候仍然艰难,但身边环绕着的温度却让他有了一点力气,让他从漆黑的深海游上明亮的海面。

「不用担心,虽然从三楼掉下来的感觉是很痛,但我并没有受重伤。」他按了按太阳穴,朝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猜可能是我的魔力保护了我——就像保护了我的眼睛一样保护了我的骨头——除了痛之外没有别的伤,那之後我就连忙抓紧机会逃跑了。」

「那就好。」艾薇松了口气,但接着又有些忧心忡忡:「可是,你回家之後,那些人还有没有来找你?」

丹尼尔也有些担心,根据盖文所言,那个德莫特根本就是一个变态的虐待狂,盖文只是一个年幼的小巫师,他的父亲还是没有魔法天赋的哑炮,要是因此被德莫特记恨,只怕他们的生活情况并不理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盖文居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那之後什麽事也没有发生,我爸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断把我送出去,而他们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怎麽可能?」丹尼尔忍不住问出来。

盖文这时又不说话了,他注视着摇曳的火光,许久才回应:「这个答案,我也是来到霍格沃茨……正式接触到魔法世界的时候才知道的。原来在魔法世界里,虐童也是犯法的,当初看他的表现我还以为巫师做什麽都不会得到惩罚,现在看来,他不来找我算帐,就是怕被魔法部发现他做的那些恶心事吧。」

魔法部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草包魔法部。

霍格沃茨大战後,战时英雄金斯莱部长上任,立志要清除部内所有的糟粕,许多身居高位却不干实事或滥用权力的官员都被这位前任傲罗雷厉风行地拉下马,这十年间部里的甚至连空气都乾净了不少。德莫特虽然运气好在这场风暴中保住了自己的职位,但是一旦被人掀爆这件丑事,那他的下场就不止是失业那麽简单了。

这的确可能是导致盖文那三年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的原因,但丹尼尔还是发现了那一丝违和。他望着盖文平静的脸色,小声地说:「可是……就这样了?」

「什麽就这样了?」艾薇奇怪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样掀过去了?我说的是,你爸爸……」丹尼尔越是开口就越是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太过诛心了点,他觉得他好像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盖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沉默得就像被冰封在湖底的亡魂一样,周身的气场也变得如同冰块一般寒冷。就在丹尼尔苦恼於自己说错了话让朋友生气的时候,他就听到盖文很轻很轻地开口了:「因为我爸只想息事宁人,就这麽简单。」

丹尼尔沉默了,然後艾薇也沉默了。一时之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来安慰这个男孩,但是盖文已经重新振作起来,说:「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也不想再管了。我不期待他们能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只想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我当时做的确实有些过分。」

「不,你做的一点也不过分。」艾薇的神情冷了下来,「所有家暴虐待儿童的人全都是杀千刀的人渣,全都该被吊死。你只是剁了他一只手都算便宜他了。」

「别,我光是看到那只断手就已经觉得渗人了,事到如今我都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斩了他的手。」盖文打了个寒颤。

「但我还是替你生气。」丹尼尔说,「看看你……你的脸上都多出了那麽一道伤疤,害你毁容……」

「嘿!什麽叫我毁容了?」盖文差点气得弹起身,「我看上去也没有那麽难看吧?难道你们不觉得它很帅气吗?」

丹尼尔被他的话噎到了。

说实话,哪怕脸上多了块和狮子王电影大反派一样的刀疤,盖文的长相还是很帅气的,只是用这张脸瞪人的时候会让他平添几分凶悍,看起来更不好惹了。

面前的篝火噼啪作响了一声,把盖文的思绪也跟着拉了回来。他深深的凝视着报纸上面德莫特因为憎怒而扭曲的脸孔,狠狠合上手中的报纸,然後把它投进了篓火之中。

火舌迅速地吞噬了黑白报纸上的文字,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他抬起头对着头顶的树冠,深深的吐了口气。

「现在,轮到你了。」他转过头,望向丹尼尔,「如果你真的不想说的话,你也不用勉强的。」

因为发生了沃雷她们的事情,他们便说好要在今日把各自的秘密都告诉给彼此,让他们一起共同守护他们的秘密。只不过盖文有些担心丹尼尔,尽管只听到了几句,但是从丹尼尔当时差点就要暴走的模样来看,那对他而言肯定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不,既然我们之前就已经说好了,那没理由在轮到我的时候突然反悔。」丹尼尔摇了摇头,「不过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至少和你的遭遇比起来,可能根本不算什麽。」

「哦,拜托!」盖文没忍着用肩膀撞了撞他,「我们这又不是什麽说故事大赛!更不是什麽比惨大会,能说什麽无聊?沃雷说的事情我才不会信,你说的我才会信。」

「其实她说的也没有错……就是有一点不对。」丹尼尔转过头,双目直视着火光,「我的妈妈不是食死徒,魔法部的最终审判也没有说她是食死徒,她是……不小心用魔法伤害了麻瓜,因此被判入阿兹卡班服刑十年。食死徒是预言家日报加上去吸引看众的。」

他沉默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至於我其他的家人……我的爸爸是麻瓜,而我的哥哥雷吉是哑炮,他们都被判终身监禁。」

「他们做的事情还蛮……可怕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麽要做那些事情,但就是因为他们,我的家庭几乎被毁得彻底,当时媒体甚至还叫我的家庭作“嗜血佩杰”,让我们被人人喊打。我妈妈是在他们被捕的一年後才被抓进阿兹卡班,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姐姐艾斯梅了。」

「……这一定很痛苦。」盖文轻声地说,「你一定很难过。」

「其实还好,霍格沃茨基本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家庭,所以不会像以前那样到哪里都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这也是为什麽我喜欢霍格沃茨的一点,它可以帮我逃离现实。」丹尼尔说,「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了,所以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秘密。」

「没关系的,丹尼尔,现在不是有我们嘛。」盖文说,「我们会为你保密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不过,沃雷那边……」

「我想经过这件事後她应该不会说出去。」艾薇说,「这对她没有好处。」

「希望吧。」丹尼尔说,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报纸。

这份报纸上只写了一个食死徒入狱的报导,倒是没有把对方的身份还有其家庭状况以及全部成员都写在上面,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份报纸很快就被投入了篝火之中步上了上一份的後尘,馀烬被凉爽的夜风吹走,带到了更遥远的星空之中。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後……所有东西都变了。」他说,「艾斯梅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新生活,但是我到现在都适应不了。」

艾斯梅不喜欢提起过去的事情,所以丹尼尔也从来不会把过去的事情诉诸如口。但是他现在远离了伦敦也远离了艾斯梅,身处在苏格兰的一座魔法森林之中身边有同病相怜的朋友作伴,因此也没有什麽事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在原来的学校总是因为家人的事情而被人歧视欺负,就好像他未来也会真的成为罪犯一样,但是在霍格沃茨,他的家世还没有被人大幅传播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因此他的生活也还算安宁。

但是作为一个过动儿童,丹尼尔也知道他的生活不可能一点麻烦也没有,他以前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被逼不断转校。他和盖文都像是在无可奈何之下沦落到被麻瓜遗忘的魔法世界之中苟活,却又时刻都在害怕会被过去的阴影找上让他们又要再面对一次不堪的过去。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说完後,丹尼尔也吐出了一口浊气来,「这不是什麽好听的故事来的,要是让你们失望的话,就,不好意思。」

「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有自己的困难呢。」盖文无力地笑了一下,然後转头望和艾薇,「那麽你呢?你的故事又是怎样?」

「我?」艾薇抬起头,「我也要?但是我好像没有报纸可以烧,现在找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说个故事用得着去找什麽报纸啊?虽然我和丹尼尔都烧了,但是我们也不需要真的这麽整整齐齐吧。」盖文好笑地说,「对不起,但是昨晚还在图书馆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些让我有些在意的事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没有什麽不愿意的。」听到他这麽说,艾薇便很是大方地说,「不过我能说的也不多,我大概在**岁的时候生了场高烧,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如果外婆没有和我说谎的话,我应该从四岁开始就在英国境内到处流浪了,直到八岁的时候才被外婆找到接回了家。」

盖文:「…………」

丹尼尔:「…………」

「你们那是什麽表情?」艾薇被他们的表情给逗乐了,「不用急着可怜我,虽然外婆一直说我以前过得很惨,但是我是真的连半点对那个时候的记忆都没有了。」

闻言,盖文不由问道:「那……你是不是连自己为什麽会流浪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艾薇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有关过去的事情,都是从外婆口中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妈妈好像是为爱私奔嫁给了一个麻瓜男人,但是他对我妈妈不好,而我的妈妈生下我不久後便病死了。後来家里起了场大火,那个男人死在了那场火里,然後我就失踪了。这还是我外婆自己推测出来的。」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搭在她的手臂上,表情很平淡,好像她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她的亲身经历:「等我病好以後,外婆便经常带我出去到别人的家里作客,为的是让我交些同龄的朋友。她说我离正常的社会太远了,需要很多人帮忙把我拉回人类的社会。她总是叫我不要太执着已经过去的事情,但是没有过去我就没有故事,所以……我真的,没有什麽可以说。」

闻言,盖文微微侧头,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说起来,其实他对艾薇的印象不深,又或者说,他对除了丹尼尔之外的所有人的印象都不深。

他已经习惯在自己和所有人之间竖起一面坚硬的墙壁,除了丹尼尔这一个意外,他没打算让其他人走入他的世界。他虽然能看出最近新认识的人们都是友善的人,但他仍然不愿被他们打扰。

他游离在众人之外,而艾薇同样如此。

只要没有过去,她就始终都会是这种无根的状态。

……和他们一样。

正想得出神,盖文就留意到他们头顶上的树冠突然往下一坠,然後不到半秒,一颗红通通的苹果就往下坠落,然後击中了艾薇的脑袋。

「嗷!」她连忙捂着自己的头,四下张望起来:「什麽东西这麽胆大包天偷袭我?」

那枚偷袭成功的苹果朝盖文的方向滚了过来,他把它接起来後便好笑地说:「是一个苹果,它应该是被地心引力吸引到你的脑袋上去了。」

「苹果?」丹尼尔闻言也饶有兴致地揶揄道:「那你现在觉得有变聪明一点了吗?还是突然有种想要发现什麽世界真理的冲动吗?」

「什麽鬼?它只是一个苹果。」艾薇撇了撇嘴,抬头望向头顶的苹果树,「不过嘛……」

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向上一窜,像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迅速攀上了高大的苹果树。她跃上树冠,用双脚把自己卡在树上,满意地找到了一颗形状饱满的苹果,对着树下的人呼喝道:「盖文!接住!」

她把苹果抛给了盖文,後白眼疾手快地接住後笑了起来。随後艾薇如法炮制的又把一颗苹果抛给了丹尼尔,最後甚至连桃乐丝分得了一个。雷鸟一张大嘴巴,那颗苹果就直接投到了它的嘴里,鸟嘴一合就什麽也不剩了。

「好球!」盖文咬了一口手中刚被丹尼尔洗净的苹果,後者则老老实实地使用清水如泉清洗手中的水果,「再来一个!这次桃乐丝你站远一点,我们来个三分球!」

「我的准头哪有这麽好啊!」艾薇哭笑不得,但还是跃跃欲试的摘下一颗,朝桃乐丝抛过去。

漆黑高耸的城堡离他们很远,而禁林安静地注视着森林里的孩子们,亮蓝色的萤火虫从湖上升起,在空中欢快地晃了一圈後便重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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