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眼睁睁地看着绿光划过隔间上空,将那条虚幻的蛇击得粉碎。
原来索命咒能克制“乌龙出洞”。他怔怔地想,原来真的会有人这么“大材小用”。
但他只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就立刻冲了出去,将僵成两座木雕的女巫扯进门内,挥动魔杖将门封死。
“好!好得很……”斯内普狠狠地瞪了盖尔一眼,“你真是……”
他不得不为被困在其他隔间里的男巫一一修改记忆,改完了还得挨个锁回去。简单粗暴的遗忘咒行不通,她刚才喊得太大声了,就算招不来路人,画像也会听见的。
一回头看见女巫们还在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我想我确信便池里的液体不是福灵剂,所以是什么让两位女士惊讶至此?”
“噫!好恶心!”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立即醒过神儿来,眉头大皱,“我这辈子都会对福灵剂说不!”
斯内普抖了抖魔杖,正准备连邓布利多的倒霉妹妹一起解决掉,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记住,是‘乌龙出洞’的反咒,我以前教过你的!”他只来得及这样叮嘱,男盥洗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人来得很齐全,他的前同事们甚至来了三个: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阿不思·邓布利多和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后二者现在还是学生,刚才他都没注意他的授业恩师也参与了对他的霸凌。
除此之外,还有四位院长,古代魔文教授坎坦克卢斯·诺特,魔药学教授拉维恩·德·蒙特莫伦西,变形术教授阿芒多·迪佩特和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加拉提亚·梅乐思。
一群人把小小的盥洗室挤了个满满当当,校长矜贵的大儿子躲在最后,连门都没敢进。
“喔,我这还是第一次进男盥洗室。”德·蒙特莫伦西教授下意识地掩住鼻子,“噢,女孩子们到我这里来,没关系的,邓布利多小姐,来!”
“相信我,拉维恩,我们也是第一次和女巫一起上厕所。”加拉提亚·梅乐思①开了个玩笑。
“怎么回事呢,几位?”菲尼亚斯·布莱克捻着漆黑的须尖儿,“斯拉格霍恩先生说,这里有人使用了不可饶恕咒?”
“同学们和我开了个玩笑,先生。”斯内普彬彬有礼地轻声说道,反正他直说“霸凌”也会被洗成“玩笑”和“恶作剧”,“有人用‘乌龙出洞’召唤了一条巨蟒,那蛇失控了,大家都吓跑了,我当时被困在隔间里出不去,多亏外面路过的邓布利多和纳什胆子大,将那条蛇解决了。”
“是吗?”布莱克教授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我不觉得斯拉格霍恩先生会被一条假蛇吓到听错咒语。”
“是这样的,教授,我作证。”阿利安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动来动去,阿不思惊讶地看了妹妹一眼。
“放轻松,孩子,这里没人真的相信纳什小姐能够成功击发索命咒。”德·蒙特莫伦西教授摸了摸小女巫的红脑袋,“哪怕我是她的院长,我也不得不承认。纳什小姐,希望这没有打击到你。”
“要不是切实有人听到女巫的声音,我都要怀疑你了,斯内普先生。”迪佩特教授玩笑道。
“噢,他肯定可以!”诺特教授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当然,我不是说这孩子足够邪恶。”
“呃,教授,我们为什么不问问其他人呢?”年轻气盛的级长阿不思·邓布利多插话道,“这里还有很多……嗯,恶作剧爱好者。”
事情正在按照斯内普计划的发展。
涉事的三个人里,他自己和阿利安娜都是受教授偏爱的优等生,哪怕他桀骜不驯,盖尔虽然吊车尾,至少她安安份份,从不惹事——惹事的那些已经被他这个受害者亲手摘出去了,识趣的就该及时收尾。
“纳什小姐,你怎么说?”
纳什小姐一语不发。
教授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梅乐思教授责无旁贷地站出来做了那个恶人:“无论如何,‘乌龙出洞’属于黑魔法,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反咒呢,纳什小姐?”
纳什小姐不发一语。
“驱散巨蟒后,你们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关在男生盥洗室里?”迪佩特教授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只有他这个赫奇帕奇院长最中立,“你是想放斯内普先生出来吗,纳什小姐?”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没人在乎她到底能不能做到七年级的西里斯·布莱克也做不到的事,更没人深究为什么要锁门,只要盖尔点头说个“是”,斯拉格霍恩也会立刻改口说他吓破胆听错了,这件事就会以“拉文克劳见义勇为加二十分”结束。
然而盖尔摇了摇头,她颤抖了一下,哽咽着说:“蛇……太大了……我把它杀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们想安慰盖尔来着!”阿利安娜立刻机灵地跟上,“她以为自己伤害了一条生命,她不知道‘乌龙出洞’召唤出的蛇是没有生命的。”
“麻瓜出身嘛,情有可原。”梅乐思教授和蔼地笑了笑,完全不去考虑为什么另一个麻瓜出身就强到逆天。
“一群大小伙子,被一条巨蟒吓得屁滚尿流。”菲尼亚斯·布莱克也笑了起来,“还是女巫更可靠一些,是不是?好了,都回去吧,诸位。纳什小姐,我看你该去医疗翼,喝点儿缓和剂休息一下。”
“谢谢您,先生。”盖尔轻轻发着抖,她的形象反而在诸位教授心目中愈发清白起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人,她是目睹有人被杀还差不多!
阿利安娜前脚刚送她去了医疗翼、后脚就被亲哥哥拎走了。盖尔蜷缩在病床上,看着斯内普反复挥动着魔杖,层层魔咒将白布帘围出来的小空间包裹成一层安稳厚实的茧壳。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迫不及待地说,那可是索命咒。
“我知道。”盖尔双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我杀了斯莱特林的宠物……天啊,我把、把……把密室里的怪兽杀了。”
蛇怪的英语怎么说?算了,不管了。
“什么?”斯内普难得产生了一丝茫然的情绪,“你说什——”
他冷不丁想起刚刚在盥洗室里,她大喊着要他闭上眼睛别看,别看那条蟒蛇的眼睛?
斯内普硬生生被气得笑了出来。他怎么忘了,她是个麻瓜,一个全靠巫师朋友讲故事听的麻瓜,对于密室蛇怪她一知半解,他白费功夫设下这个局,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亏他还召唤了一条大蛇特意放到高处,等她念咒的那几分钟或者几秒钟,斯内普真的觉得往昔的阴影或许被唤醒了,心跳快得他险些无法控制自己。
但不管怎么说,阴错阳差,他的目的达到了。
“但你成功施出了索命咒,那可是索命咒,你只有十一岁。”斯内普轻声道,犹豫了一下,握住盖尔的手指,“你很强大,盖尔,你是个有天赋的女巫,不在我和邓布利多之下。”
“但我把斯莱特林的宠物杀了,它与霍格沃茨同龄啊!”
很好,鸡同鸭讲,难道他接下来要负责开导纯洁善良的拉文克劳:你杀掉的巨蟒和你平常无意间踩死的小虫子一样平等的都是生灵吗?
“那不是什么斯莱特林的宠物。”他肯定地说,“密室入口在二楼女盥洗室,蛇怪召唤出来能塞满整间屋子,你认错了,盖尔。”
“是吗?”眼珠子终于会转了。
斯内普刚想问她难道不相信自己,就见到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眼睛里一瞬间涨满浓重的惊恐与无措。
“西弗勒斯!”盖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将他的头整个搂住、抱进怀里,“你、你是怎么死的来着?你是不是……天啊,那群人真该死!没事、没事,没事的,我们现在都活着,我们都是热乎乎的!”
终于反应过来了。斯内普有些欣慰,但头颈被她勒得死紧,这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
误会既然已经阐释清楚,他也没打算承认那个“乌龙出洞”就是他自己放的。他调动半个学校的人陪他玩这一场,目的就只有一个,让盖尔意识到魔法可以切实地帮她解决问题,魔法有用,魔法可以救命。
盖尔像是个莫名其妙被选中进入麻瓜舞团的演员,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跳舞,她觉得或许只是因为她手长脚长比例协调?于是她仍然硬着头皮跳下去,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但作为旁观者的斯内普知道不是,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小巫师了。盖尔是天生的舞者,天生的女巫,她是为魔法而生的。
一夜之间,拉文克劳那个“老大难”盖尔·纳什就开了窍,而城堡里针对她和斯莱特林的斯内普那已经引到明面上的歧视与针对,似乎也在这一夜之间消弭于无形。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听见的到底是不是“阿瓦达索命”,见仁见智。天差地别的两道魔咒能听错,难道眼睛还跟着忽然色盲起来了吗?
“这样下去,或许我们会成为新一代——不,第一代黑魔王也说不定。”顶级教育家斯内普教授非常非常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他当年就是因为天资卓著而被人另眼相看,发生了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连教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或许是1896年的最后一个晴天,黑湖边上寒风凛冽。
“话说你们到底是怎么确定我是女巫的,就因为我拿石头砸人的时候手劲儿特别大?”盖尔正和巨乌贼玩“你要你要我不给”的游戏,随口问道。
“那是魔力暴动,很常见。”斯内普难得回忆一次发生在本世纪而不是20世纪的往事,心情可谓愉悦,“稀奇的是你当时是清醒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睁着眼睛看着它发生。”
“难道你们都是闭着眼睛的?你们晕过去了?”
“大多数魔力暴动发生在小巫师遇到危险或者心情激动的时候,亲历者往往感到‘眼睛一花’,或者害怕到闭起眼睛、再一睁眼事情已经结束了。”
“但那时候既不凶险,我也没有很生气。”盖尔认认真真地回忆起来,“那几个浑小子,我们也是老对手了嘛,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半天没等着下文,忍不住回过头去,斯内普正望着她,黑眼睛浸透了笑意。
要死了,感觉入学几个月,这人笑的次数是不是比七本书加起来都多,难道死亡令人平和吗?
“因为你在非必要使用魔法的场合主动应用了魔法,尽管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纳什小姐。一个被轻飘飘石砾片砸出的深坑更能威慑住那几个麻瓜小孩,让它按照自己的心意移动只会让孩子们叫嚣着自己逮捕了一名女巫。”
阿不思·邓布利多迈着他一贯轻快而敏捷的大步,向着湖畔走来。“日安,二位。”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你也是。”斯内普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冷淡姿态,“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
“以我们的交情来看——如果我们有的话,您对我的了解堪称奇迹。”邓布利多微笑着点点头,“并非故意偷听二位聊天,是风将一些言语送进我的耳朵,您该不会怪您自己吧,纳什小姐?”
“当然不会——”盖尔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斯内普强势剪断:“你有什么事,邓布利多?”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利用我的妹妹阿利安娜。”邓布利多仍旧在笑,言语也堪称柔和,但将他下半边脸一遮,就会发现那双如晴空、如浅海一般的蓝眼睛里毫无笑意,冷峻得如同结了冰。
“如果她成了默然者,连进霍格沃茨被我利用的机会都没有。你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斯内普说了一个她完全听不懂的名词,“就差一点点,不是吗?被毫无风险地利用一次,帮忙解决挽救她的人的某个小问题,算不算分内应当?”
好,这下连那点子习惯性的微笑也不见了。
盖尔有些害怕地将手里的苹果抛给巨乌贼,跑过去站在斯内普身旁。
她才不是怂了呢,她当然也不是来帮忙的,嗯……就当她是个气氛组吧!她是来加油鼓劲的!
“阿利安娜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当她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地做吞咽动作。”邓布利多说,“而你,斯内普先生,自你入学以来,从未像那天一样恭敬地对待各位师长。”
“当然,这不对劲,你当然应该发现。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发现?”
“只有我是阿利安娜的哥哥。”邓布利多冷冰冰地说,“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
他的目光转到紧张兮兮的盖尔身上,变得温和不少:“成功的索命咒,恭喜你,纳什小姐,祝贺你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只要你的魔杖总能对准应该的那个目标。”②
直到阿不思·邓布利多悄然离开,盖尔还有点儿回不过神儿来。
“他、他祝贺我?”她难以置信地拽了拽斯内普,“他是在阴阳怪气吧?还‘自己的天赋’,什么天赋?黑魔法的天赋?”
“黑魔法怎么了?”斯内普忽然转过头来。
“黑魔法不怎么啊,可说话的人是邓布利多,邓布利多诶!这就很怎么!”盖尔眺望着那个渐渐没入城堡阴影下的高大身影,“还有你!你每次都——难道你故意想引邓布利多来查你,让他发现我们都来自未来?”
天啊!斯内普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巫,他和邓布利多把话说开到这个份儿上,她都没意识到那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他耸了耸肩,真的笑了起来,“至于邓布利多,他也不是一出生、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的。他的伟大源于他一生的悲剧。”
明明刚才还针锋相对,现在又笑得活像人家爹一样。盖尔心中腹诽,嘴上脱口而出:“难道你不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斯内普站在渐渐远去的夕阳影里,看上去气色不错。或许他拿她当半个同类,但盖尔知道,在这个世界,他们只有自己。
像她这样看得开的人,偶尔也会觉得孤独。
“是吗?”斯内普没有看她,但听上去心情不错,“原来你们是这样评价我的?”
伟大源于他一生的悲剧?
倒不如说梅林赠予了他们远超常人的魔法天赋,以此为代价,收走了所有的幸运,他和邓布利多都是。他庆幸于自己遇到了莉莉,或许邓布利多也曾短暂地为和格林德沃的相识而窃喜,但命运最终证明,微渺的幸运背后是更大的、向所有人碾压而来的不幸。
“走吧!”他招了招手,“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封给布兰登的回信没写。”
“啊唷!”盖尔恍然,小跑着追了上去,“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因为她是救世主之外第二个非要在英国养雪鸮的巫师——或许是第一个——那么大一只又白又肥,多显眼。
“因为我们需要考虑圣诞节去哪里过的问题。”③
①梅乐思到底是男是女,罗琳好像没说,看这个名字的翻译方法像是个男的,看姓氏的翻译方法又像是女的。反正是背景板,他没剧情的。以及上文的诺特,其实就是提出纯血28家那位,我都写到番外了才发现,罗琳明确写过提出这个理论的是个“小记者”……就当教授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去当记者吧,入行太晚年纪太大,混不成大腕,反正巫师寿命长。
②我流邓布利多至今是一位人生顺风顺水的完美男巫,才华横溢,长得还好,所有人都喜欢他,在真正的邪恶出现以前,他对于善恶是非不会有一个特别坚定明确的信念。
③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对他俩现在的状态感到疑惑,但死亡,甚至只是死亡的体验,对人的冲击都是很大的,鬼门关走过一次,整个心态都会不一样(来自经历过抢救室的一点小感悟)。盖尔是个典型的中国人,她一直在摸索将来的道路,要做有意义的事情,反正“躺平”是不能想象的(因为她以前也没当过社畜)斯内普呢目前还在摆烂,是一种“来个人把他一个昏迷咒打晕到二十年后”的状态,盖尔对他来说就像……桌面上的杂物,看见了顺便整理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于他俩常常在一起,穿越者在陌生世界抱团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嗑得太早,还没开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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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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