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日日观察，西里斯发现她大部分时间要么在沉睡，要么在看那本破书。
在她又一次外出回来，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重新翻阅那本“讨狗厌”的书时，西里斯不由自主地想，也许在遇见他之前，她“下班”后都是在睡觉。
西里斯的推测也不是没来由的。这里除了还在呼吸的他以及她给他置办的宠物用品，就只剩下一堆家具、花草树木及她从未碰过的日常用品。它们都是灰白色系的，表面光滑得不得了的东西。材质，也和踩着的地板一模一样。他之前的怀疑是对的，他亲眼看过她捏出一个小狗模样的、指针不动的挂钟。
既然用不上，又为何要弄出来呢？西里斯不免猜测，她应该是为了让这座屋子看起来不那么空空荡荡吧，也可能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制作的“摆饰”。
伤口已开始结痂，西里斯做出抉择的时刻即将到来。
每次一见她披上斗篷，西里斯都会摇着尾巴趴到窗边，目送她离开。开门、穿过院子、开小门、走过去、消失。西里斯曾学着她的样子，分毫不差地走完这套流程，但他走过小门时，他从未消失过——他只是进入了灰色森林，传送效果未曾发生在他身上过。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人形？西里斯也有过这样的猜测，故而趁着她不在，他悄悄地变回了人形。他将新添置的小毛毯围在腰间，抬手随意地抓了两把他那头被剪短的黑发。他走出去了，但迎接他的终究还是失败。
他弯腰研究了一会儿那扇小门，想着也许上面有着某种小机关，但光滑洁净的小门无声地告诉他：别想了，你想错了。
再次拐入死胡同的西里斯以人形巡视起了这个地方——不管是狗还是人，这地方的景色皆无差异。池塘里的倒影映出了他的面貌，没有变老，反而好像白净了不少……嗯？好像哪里怪怪的……哦！原来是胡子没了，头发短了。西里斯差点没认出自己。他想，人，还是需要一些自由的空间，需要晒一点……太阳，嗯，光。
西里斯仰起头来，这里虽然没有太阳，但白色的反光照起来还挺舒服的。在他给她当狗的日子里，他最爱待在窗边或是户外晒“白光浴”。好日子快过完了，他还有正事要干。
说实在的，他还真的有点舍不得这里了。
她虽然做事一板一眼的，但是吧他能感受得到她对小狗的关心。
开始时，她总对他总不那啥而一直在翻书，在寻找解决方法；但后来，她大概是推测出这世界八成屏蔽了小狗的生理机制，才放宽心来，不再担忧。这让西里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终于不再关心他的臭臭问题了。太好了。感谢梅林，感谢她。
如果他是真的小狗，他一定会选择留下。很可惜，他不是。他是人、是巫师，他还有正经事要去办。他不可以，也不能留下。他得想办法离开这里，而他有两个计划：一、等完全康复了，恢复人形，请求她助他离开。二、自己找到出路，假设计划一失败了，他还有这个备用方案可实施。
为了准备好计划二，在某天她准备外出时，西里斯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身后，试图和她一块穿过门。结果——她消失了，而他被阻拦在了小门内，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拒绝了他的通行请求。
她是关键，是钥匙。没有她，他将无法通过那扇门。
西里斯回到窝里趴下，重新制定计划。
正面交涉，且必须成功——这是他唯一的离开方法。他无法避开她，自主走出那扇门。西里斯开始在心里练习变回人形后的台词，甚至模拟起了她可能会做出的反应。他演练了好多好多种场景，有顺利的，也有失败的例子。
“如果届时她反悔了，不愿意放我走，我就……我就邀请她一起走。”西里斯想着，“或许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兴趣。”
*
后来，西里斯被她带出门了，只因那本破书说：每日溜溜狗狗对狗狗好。
西里斯在听见她问“想和我一起出门吗”时，瞬间欣喜不已，尾巴摇得跟个电风扇似的。他没想到她会主动带他出门，都那么多久了，他都快长蘑菇了。留那破书一“命”还是有好处的！
她给他戴上了小狗项圈，她牵着那根绳溜着他穿过院子。来了来了！越靠近那扇目标小门，西里斯就越兴奋。她果然是最重要的关键，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小门一被推开，场景立刻转换——她们回到了最初的那座灰色岛屿。
她抬脚走过小门，踏在光滑的灰色平面上。西里斯也奋力一跃，从小院跳到岛屿上。随着她一挥手，袖子摆动，西里斯眼前的灰色雾气立即散去。原先还在兴奋地跳来跳去的西里斯瞬间静止，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凤凰社的成员之一，几个星期前，他们才刚见过面而已。
西里斯愣住了，他想喊他的名字，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你准备好了吗？”西里斯听见她问，而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是，我已经完成了我该做的事，我想继续走下去。”
西里斯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他准备好了什么，他要走去哪里……
她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慰，只是拉着狗绳，侧了侧身子。他走上了桥，桥面没有消失。他步伐稳健，昂首挺胸，没有回头，只是走到中央时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对世界、在对某个人告别。他没有后悔，很勇敢地继续前行，身影逐渐融入白色光芒，消失在了白城城门里。
西里斯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他好像明白了——她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坏人。她是引路人，她是引渡者，她是驻守在两界之间的守护者。她不干涉亡者的选择，也不评判选择的对错。她聆听他们的故事，倾听他们的生平，等待他们的答案——前行，还是后退？她尊重他们的选择。只要他们产生想继续走下去的念头，她自会去指引他们。
忽然之间，西里斯想到——詹姆和莉莉是不是也曾经踏足过这个地方？他们那么勇敢，一定曾在她面前说：“我们准备好了。”
她一定见过他们。
也一定听过他们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选择了继续，选择了面对死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