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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在霍格沃兹的十几名教职工当中,奎里纳斯·奇洛是艾丝特尔较为喜爱的一位教授。她曾因为奇洛特地选修了麻瓜研究,当他转职为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后对这一课程也爱屋及乌地多了几分兴趣。在艾丝特尔看来,他非常聪明,但却优柔寡断,这是两个搭配起来很有趣的特点。

与其他教授一样,奇洛也了解艾丝特尔的家庭背景,但他从不会提。一来是因为据他所知艾丝特尔从未和任何人交流过那段经历,他不想冒险被自己喜欢的学生讨厌;二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乎每次由他主动开启的话题最后都会被他搞砸,就像现在这样——

“有一件事,你可能听了会不太高兴,但我必须要说……可不可以不要再选修占卜课了?”

今日他约了艾丝特尔来湖边钓鱼,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段有关黑魔法防御的学术讨论,气氛原本很好。飞快地说完那句建议后,奇洛的手因紧张而抖了抖。为了掩饰尴尬,他顺势提起鱼竿,毫不意外是空的。

艾丝特尔很喜欢钓鱼。这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活动,需要精湛的技巧,良好的心态,恰到好处的外在环境以及一丁点额外的好运气。闲暇的时候,她有充足的耐心静坐整整半天,投放饵料后,她便成了这条由她构建的短小的生物链的顶端,她享受这种掌控的感觉;就算钓上来的只是水草、玻璃瓶或者学生丢进水里的破了洞的旧坩埚,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同样享受等待未知的过程。

“我为何要不高兴?”艾丝特尔依旧盯着湖面上微颤的浮漂,低声反问道,“相反,我还要感谢您的关心呢。”

“明年你就该毕业了,你的其他科目都很不错……”奇洛本就对钓鱼一窍不通,索性收了线,将折叠椅挪近艾丝特尔身边,“作为你的教授,我不想让那种没有意义的课程占用你的时间。”

艾丝特尔明知对方是仗着她此时无法直接离开,但却并不生气。“没有意义的课程?”似乎怕湖中的鱼被惊扰,她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您觉得占卜课是没有意义的课程?特里劳妮教授听了可能才会不太高兴。”

“我和她又不熟……”奇洛小声嘟囔道,他对那个疯疯癫癫的拉文克劳前辈没什么好感,“毕业在即,艾丝特尔,很多职业对毕业成绩都有特别的要求,但你根本不需要这个‘短板’,我希望你的总评能更漂亮一些……”

艾丝特尔的占卜课成绩——简直不能用“不够漂亮”来形容了——完全称得上是“相当丑陋”。特里劳妮认为艾丝特尔在占卜方面毫无天赋,每一年开学时她都暗暗期盼艾丝特尔不要再出现在阁楼教室里,但事与愿违,对方一节课都没有落下。看在已故的施维尔先生也是拉文克劳的份儿上(特里劳妮好像比奇洛更有集体归属感),她还是会勉强让她及格的——但终极巫师考试就说不准了。

“再次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只是把学习占卜当成我乏味的个人生活中有趣的调味剂,一种兴趣,就像您热爱花草那样。”艾丝特尔的态度平淡得就像是在讨论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总是严于律己的她不知为何给了占卜课一个格外宽松的豁免权。“至于我未来的分数……我猜,霍格沃兹的管理员一职应该不需要太高的总评吧?”

“……”

“放松,只是玩笑——我暂时还没有和费尔奇抢工作的打算。”

艾丝特尔终于露出笑意,在浮漂动荡的间隙中果断扬杆,咬钩的大鱼就这样甩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顺带一提,这种玩笑话不必转述给斯内普教授,我不想再加深他眉间的皱纹了。”

“什么!?我可没说……”短短一秒钟后,奇洛便沮丧地收回了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反正自己在辩论上无法胜过艾丝特尔——她可是深得斯内普亲传。“……好吧,我承认,他的确暗示过我劝说你……”

“但您对我的关心是真情实感的,我知道。”

艾丝特尔打断了他,把那只馋嘴的鱼从钩上摘下,丢回水中,收好钓具后脱掉了手套。“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得回去‘编造’我那没有意义的占卜课论文了……就算写得再烂,也要凑够字数是不是?”

空白的羊皮纸已经被放入了口袋,艾丝特尔却没能带着它前往图书馆。弗林特从走廊另一头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拦住了她,身上的魁地奇球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总算找到你了,队长!”他右脸青了一块,表情狰狞,揪住艾丝特尔的袖子就要往楼下走,“快点,特伦斯他——”

弗林特本就因门牙过大而口齿不清,眼下因为着急和心虚变得更加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个有用的字来。艾丝特尔脚下步伐不停,一边冷静地安抚一边尝试对他使用摄神取念,很快便综合着对事故有了大概的了解。

比赛在即,两支球队都想分秒必争地加紧训练。拉文克劳昨日就拿到了弗立维教授开的场地使用批条,这一点艾丝特尔也知道,因此她才会在这样一个没有训练计划的午后给自己安排了别的活动——她不知道的是,弗林特这个蠢货竟然瞒着她怂恿球队其他人去跟拉文克劳抢地盘。

意料之中的,双方因此起了争执。斯莱特林本来明白自己不占理,见讨不到便宜便打算撂几句狠话就放弃,但拉文克劳并不打算就这样让他们离开。找球手马蒂诺更是大声嘲讽希格斯是“球队混子”、“万年冷板凳”、“施维尔背后的小白脸”,惹得队友们哄堂大笑。

不知道被哪几句触碰到了底线,希格斯这种通常情绪稳定的人竟然冲上去跟对方打了起来。两支球队里十来个年轻气盛的男生很快就混战在一起,直到拉文克劳新入队的一个女球员急中生智,声称再打下去就要报告给弗立维和斯内普让两队的学院分同归于尽,他们这才停下。

基本上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为了不让格兰芬多捡漏,众人不情不愿地达成了口头的君子协议,今日的事谁都不许向教授们告状。回去的路上,还没走两步,希格斯突然腿一软,队友们终于意识到闯了大祸——他的腿好像被打坏了。

弗林特悔不当初,赶紧跑去找拉文克劳要个说法,可对面根本不认账。(“他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呢,该不会是自己弄断再来栽赃我们吧?”)两三个队友避开其他师生扶着希格斯回了公共休息室——不能去医疗翼,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向庞弗雷夫人说明希格斯受伤的原因。后天就要比赛了,而斯莱特林损失了原本应该上场的找球手,再这样下去——

“什么叫‘损失’?”艾丝特尔皱眉打断了弗林特,“他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谈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公共休息室。队员们看见艾丝特尔就像看到了救星,希格斯急切地想要站起来,被艾丝特尔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如何?”她越过欲言又止的众人,直接问起了一旁临时充当队医的伊妮德。

“做了简单的处理,不过这里缺少医疗器械与原料,想要彻底修复还是该去医疗翼。”伊妮德收起魔杖,神情严肃,“还有,为了避免后遗症,短期内不能剧烈运动。”

艾丝特尔点点头,她不会质疑伊妮德的判断。“……在去医疗翼之前,告诉我,”她走过去,弯下腰与希格斯平视着,“是谁干的?”

“对不起,队长,我不该……”

“不要答非所问。我再更清楚地问一遍,是谁把你的腿弄伤的?”

“……我不知道。”希格斯额头渗出了汗,咬着牙虚弱地说,“当时人太多了……我真的很抱歉,我可以继续参加……”

“省省你的抱歉!”艾丝特尔抬高音量,厉声打断了他,“你应该对你自己感到抱歉,毕竟你亲手葬送了一次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还有你们——”

她站直身子,环顾周围这群大气不敢出的球员,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瑟缩着的弗林特身上。“……比赛结束后,我们再来一一清算,好吗?”

普赛像是想要抓住将功补过的机会,忙和另外两个同样会察言观色的队友一起把希格斯强行架往了医疗翼。弗林特战战兢兢,恨不得缩小后钻进地毯缝隙里,他还没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这回自己又要承受怎样残酷的处罚呢?

“我很期待你在赛场上的表现,弗林特。”令他意外的是,艾丝特尔的怒火好像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比起野蛮粗俗的贴身搏斗,万众瞩目下的公平对抗才更有观赏性,对吧?”

弗林特只能连连点头。他的耳朵没有被打坏,他很清楚地听见了艾丝特尔在“公平”二字上意味深长的重音——不过,非常遗憾,他并不具备与之匹配的分析能力。是强调还是说反话?到底该不该给拉文克劳下绊子?应该下什么程度的绊子?他有些糊涂了。

“队长……能给点儿明示吗?”他尴尬地小声问。

看着弗林特抓耳挠腮的窘状,艾丝特尔感觉自己的怒气都因为无奈而消了大半。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余下的众人解散,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当天晚上,这位对队员管教不力的斯莱特林魁地奇队长便因为野蛮粗俗的暴力行为被自家院长拎去了办公室,不出意外的话,等待她的会是一个处分和一整晚的禁闭。

当事人在被逮捕时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周围满是围观人员,但她毫不避讳,斯内普穿过人群冲到跟前时,她刚刚站起身,正用手帕擦拭着溅在头发上的深红色液滴。

“我还正想着您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呢。”艾丝特尔看也不看地取出另一张手帕丢给中了锁腿咒摔在地上捂着脸的马蒂诺,接着把双手举过头顶,态度云淡风轻,“我得声明,与学院争斗无关,这真的只是个人恩怨。”

斯内普不想承认自己瞥见猩红时那一瞬的紧张。他阴沉着脸大步走近,抬手抓起艾丝特尔一只手腕,把她强行带离了这片纷乱的地方。

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难调查,之后赶到的弗立维教授架着比他大了好几个型号的马蒂诺来到医疗翼,结果在那里撞见了刚打完石膏的希格斯,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与希格斯的伤筋动骨不同,艾丝特尔没有对马蒂诺造成任何会影响到正常行动的实质性伤害——甚至称不上任何伤害——只是先从背后施咒令他摔下楼梯,再往他脸上泼了一整瓶添加了过量稳固剂和强化剂的特制红颜料而已。庞弗雷夫人提供的洁面药作用甚微,就连弗立维教授的咒语也对此束手无策,几天之内马蒂诺的脸是无法恢复原状了。

“我计算过用量,三天后就能褪色。”艾丝特尔对此坦然道,“我只是希望他能顶着那张‘红牌’进行比赛,再由我亲手打败。不算太过分吧?”

两个院长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拉文克劳自罚五十分,斯莱特林自罚七十分,计分的宝石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格兰芬多们估计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夜间的魔药办公室比蜘蛛尾巷的旧房子更潮湿阴冷,艾丝特尔掏出魔杖点燃壁炉,从架子上随意取出一本书,拉过椅子自顾自读了起来,看上去完全没有把处分放在心上。

“很好,”斯内普冷笑着走近,一把抽回了那本自己还没来得及细读的珍藏,“容我提醒,就连学校管理员的岗位都不会考虑受过处分的学生。”

“奇洛他……算了。”艾丝特尔摇摇头,起身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像是想要以此驱散刺骨的寒意,“所以,比起斯莱特林的学院杯,您原来更在意这个吗?我的声誉?”

绕来绕去的身影晃得斯内普心烦,他回到自己的座椅上,打开那本书,索性不再看她。“既然你自己都不在意,我还在意什么?”他冷冷地反问,“马蒂诺的父母在政界颇有名望,就算你非要为希格斯强出头做出些粗鲁的蠢事……”

“——那您认为我该怎么做?”

无视规矩地,艾丝特尔竟也跟着绕到了办公桌的内侧。斯内普抬起头下意识想要呵斥,却发现她的神情竟是鲜有的严肃认真,摆明了就是想要与自己“面对面”对峙。

“在您看来我的报复粗鲁又愚蠢,是吗?但作为朋友,遇到这种情况,我难道应该袖手旁观吗?还是说,再更可耻一些,做一个慷他人之慨的‘圣人’?”

艾丝特尔的语速很快,语气很重,一连串的反问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很少会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换做是您,您是更希望有人能站出来‘粗鲁又愚蠢’地为您出头,还是更愿意听到‘他们本性不坏’、‘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反应过度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说够了没有?”

斯内普蓦然站了起来,肩膀差点撞到艾丝特尔的下巴,壁炉里的火焰依然热烈地燃烧着,办公室内却好像更冷了。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对他而言有种刺耳的熟悉:多年以前,他也曾收到过类似的‘安慰’,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并没有这种“粗鲁又愚蠢”的朋友。

“没有。”隔着极近的距离,艾丝特尔平静地直视着他,不卑不亢,“如果您要求,我可以保持安静,但我的观点不会改变。”

斯内普闻言冷笑一声,内心突然滋生出了一股阴暗疯狂的嫉妒。“你是否太过狂妄了,施维尔小姐?你的朋友难道是无辜的吗?如果他们不先向对方挑衅——”

“他不需要无辜!谁管他是对是错,是否道德?我又不是法官!对朋友偏心本就无需条件——”

在看清斯内普此刻的神色之后,艾丝特尔的辩解声渐渐弱了。停顿几秒后,她摇了摇头,语气中的不耐烦也变成了无奈的理解。“……您从未体会过这种偏心,是吗?”

“……”

斯内普沉默了,之后泄力般重重地坐回了座椅中。停顿几秒,余光内出现了一缕淡金色的直发,和自己的黑发在半空短暂地触碰了,艾丝特尔靠了过来。

“说实话,如果我能更早地认识您……”

一只纤细的手伸向桌面,斯内普此时无心再阅读,便放任艾丝特尔把那本书“抢”了回去。他莫名感到心乱如麻,期待能从对方接下来的话语里找寻到这句假设中暗藏的倾向,一份过时了的无望的希望——为了同样“不无辜”的另一个斯莱特林。

可艾丝特尔却偏偏在此时选择了安静。室内逐渐暖起来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将膝上的书翻开一页,正式开启了持续十小时的禁闭。

终于,或许是书中内容实在晦涩难懂,又或许她只是卖够了关子——鉴于她在除占卜之外的其他课程上所表现出的智力,后一种可能性会更高一些。“当不了管理员的话……做猎场看守也不算太糟,是吧?”突然,她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

……真该纠正她滥用反问的坏毛病的。

钟摆的晃动频率恢复正常了。斯内普微微垂眸,为凝滞的笔尖重新蘸了墨水。“你若实在需要,我愿意提供推荐信。”他一面淡淡回复着,一面为眼前这份漏洞百出的论文匆匆打了个A。算他走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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