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课那场由粉红羽毛和失控笑声组成的混乱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走廊里还残留着学生们兴奋的低语和偶尔爆发的、后知后觉的轻笑。
伊芙恩抱着厚重的《魔法史》课本,随着拉文克劳的人流,脚步有些虚浮地踏入了位于城堡二楼的魔法史教室。
这里的空气与弗利维教授那里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陈年羊皮纸、旧木头和尘埃混合的、近乎凝固的气息。
哪怕是宾斯教授这枯燥乏味的课程,拉文克劳的学生们也还是习惯性地占据了靠前和中间的位置。
伊芙恩在艾丽卡旁边坐下,后者正小声抱怨着:“宾斯教授的声音简直比曼德拉草成熟时的叫声更适合当安眠药。”
索菲娅揉着笑到发酸的肚子,显然还没完全从快乐咒失控事件中恢复过来,只是此刻脸上带着点疲惫。
潘多拉则一如既往地好奇地打量着教室后方墙壁上那些模糊不清、表情呆板的古老巫师画像。
没过多久,赫奇帕奇的学生们也鱼贯而入,带来一阵短暂的、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活力。
他们大多选择坐在教室的中后部,气氛明显比拉文克劳这边松弛许多,不过有几个人脸上已经有疲惫初现端倪——他们上一节是古代如尼文。
一个圆脸、有着浓密棕色卷发的女孩,伊芙恩记得,她是他们那届最后分院的女生——德丽拉·温斯顿,走了进来。温斯顿手里还捏着半块从礼堂(也可能是厨房)顺出来的姜饼小人,一边走一边小口咬着,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宾斯教授几乎是准时地(或者说,是毫无时间概念地)从他讲台后面的墙壁里——确切地说,是穿过墙壁——飘了进来。
他矮小、透明,像一团凝固的珍珠母色的烟雾,穿着一身样式古老到难以辨认年代的学者长袍。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扫过教室,没有任何焦点,仿佛穿透了学生们,落在了遥远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历史长河之中。
接着,宾斯教授飘到讲台上方,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抑扬顿挫、如同风吹过旧书页般沙沙作响的、催眠的声调开始了授课,没有任何开场白:
“……因此,在经历了三个世纪断断续续的冲突与反复谈判后,1637年,《狼人行为准则》最终由当时的魔法部部长达尔科姆·马克法尔签署生效。该准则的核心条款,在于严格限制狼人在满月前后的行动范围,强制要求其在转化期间进行自我隔离,并规定了对任何因其失控而造成的麻瓜或巫师伤亡的严厉惩罚——通常为阿兹卡班终身监禁……”
宾斯教授的声音如同单调的音符,持续不断地敲打在教室沉闷的空气里。
在这仿若催眠曲的节奏里,艾丽卡的头已经开始一点一点(这是艾丽卡难得听不进去的课),索菲娅强撑着精神,眼皮却在打架,坐在前方的艾尔维斯依旧在奋笔疾书,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了、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格外清晰的议论声,从伊芙恩斜后方的赫奇帕奇区域飘了过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宾斯教授营造的昏沉结界。
“梅林的破帽子,我真是受不了六年级那个伯莎·乔金斯!”德丽拉·温斯顿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和烦躁。
“她又搞什么幺蛾子了?”肖恩·艾金森闷闷地问,努力驱赶睡意。
“幺蛾子?”温斯顿的声音因荒谬而拔高,又警觉地压下去,“你昨天没在公共休息室完全不知道,我本来好好地坐在那预习古代如尼文的内容,乔金斯非要凑过来问我和安德鲁的事,就在安德鲁本人面前!”
温斯顿一脸快气晕过去的表情:“更不要说她问的内容了,‘你们约会感觉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梅林的胡子啊,我和安德鲁才刚认识没多久!你们不知道安德鲁当时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他后来更是被问的没办法,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菲比·沃特怯怯地点头:“她还好用力拉德丽拉和费舍尔的袖子……”
鲁伯特·斯莫伍德发出一声感同身受的叹息:“这算什么?上学期魁地奇选拔后的晚宴上,她看我连替补都没选上有些失落,就跑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用几乎整个礼堂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别难过鲁伯特!我听芬威克说你飞行姿势像只喝醉的蒲绒绒,选不上很正常!’”
斯莫伍德说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她真的是想安慰我吗?我怎么想都觉得她是为了让我感到更尴尬!”
托马斯·奥克利似乎被这荒谬逗得清醒了点,嗤笑道:“上学期,她有次不还非说看见斯莱特林的马尔科姆·特拉弗斯把拉文克劳的霍里斯·卡梅隆‘壁咚’在扫帚棚上吗?就因为两人离得近了点,脸色都不太好看地在争论扫帚规则。特拉弗斯听到传言时那表情,活像生吞了一整盒狐媚子卵!”
“最要命的是她那股八卦劲儿,”温斯顿声音里满是无奈,“什么事儿到她耳朵里,不管真的假的,只要她感兴趣,哪怕是添油加醋都要传出去。有次她非说看到迪尔伯恩级长和拉文克劳的瓦莱丽·福斯科偷偷约会,结果人家只是在讨论级长巡逻路线。听说迪尔伯恩还特地找她谈了一次话,不过看起来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梅根·霍桑温和地叹了口气,“最要命的是她的方式,她总是选在别人明显没兴趣或者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硬凑上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闪着那种发现‘大秘密’的兴奋光芒,不管不顾地开始倒她那些添油加醋、细节离奇到可笑的‘独家劲爆秘闻’。”
霍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对无法沟通者的无奈:“说完,还非要摆出一副‘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千万保密’的郑重其事样子,可她那语气,那表情,那恨不得立刻看到你震惊反应的模样,分明就是‘快传出去,快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伟大发现!’她好像完全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每次被她缠上,我都感觉像被一只亢奋过度、羽毛凌乱的猫头鹰强行塞了一耳朵垃圾。”
“感觉跟她说话都得提心吊胆的,”艾金森摇摇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某句无心的话是不是就会从她嘴里变成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里的‘头条新闻’。”
她们的议论声虽然极力压低,但在宾斯教授那单调催眠嗓音统治的死寂教室里,依旧清晰地钻进了伊芙恩的耳朵里。她握着钢笔的手悬停在摊开的羊皮纸上方,墨汁在笔尖凝聚成一个饱满欲滴的深蓝小球。
伯莎·乔金斯。
这个名字像一个冰冷的开关,“咔哒”一声,切换了伊芙恩脑海中的画面。
原著里对她的着墨不算多,但她所起到的“作用”却是无法忽视的。
无人在意的失踪、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口无遮拦、读不懂别人的脸色和周边的空气,这一切的一切将伯莎·乔金斯带向了原著中那个结局——被伏地魔和虫尾巴控制且透露信息,最后又因伏地魔要把纳吉尼制作成魂器而失去了性命。
一丝冰冷的、近乎荒诞的怜悯从伊芙恩的心底蔓延开。
乔金斯可怜吗?当然可怜。
因为不合时宜的好奇心而变成了极其健忘的性子,又在错误的时间去到了错误的地点。
但此刻听着温斯顿她们描述乔金斯那捕风捉影、硬把正常互动解读成桃色秘闻的事迹,伊芙恩只觉得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那个未来凄惨结局的伏笔,竟然就埋藏在这些幼稚、夸张、令人啼笑皆非的“独家新闻”里?
这其中的因果联系,冷酷得像个恶劣的玩笑。
“严厉惩罚……通常为阿兹卡班终身监禁……”宾斯教授那毫无波澜的声音还在继续,念着几个世纪前对狼人的残酷律法,仿佛在为一个遥远却注定发生的悲剧做注脚。
伊芙恩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源于情感,而是源于对这种冷酷因果链条的认知,指尖一片冰凉。
温斯顿她们口中那个烦人的“八卦精”、“大喇叭”,那个在社交场合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用夸张故事来博取存在感的十六岁赫奇帕奇女生……她的命运早已被书写,这简直构成了一种令人齿冷的荒诞。
可她又能做什么,难道要冲过去告诉那个十六岁的伯莎·乔金斯:嘿,学姐,二十年后你会因为过于好奇和多嘴而死?
这只会被当成比她本人更离谱的疯话,或者更糟——被她兴奋地当成一个超级“大新闻”添油加醋地传播出去。
不对,她就不该让伏地魔能活到二十年后,这才是因果链真正需要被改变的地方。
“啪嗒。”
钢笔尖悬停处,那滴凝聚已久的墨汁终于坠落,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晕染开一小团深蓝色的、不断扩散的污迹。
“……1750年,《国际保密法》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重大修订,对巫师暴露于麻瓜面前的行为制定了更为严苛的惩罚标准……”宾斯教授的声音依旧平稳地流淌,讲述着巫师世界如何用律法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窗外的阳光正好,慷慨地洒在城堡古老的石墙上,远处禁林的树梢在微风中泛着金绿的光泽。
阳光侵入伊芙恩的眼眸,她被刺激得阖了阖眼,脑海里的念头却是不能更清晰。
她不会去插手乔金斯的人生,不仅因为她和乔金斯没有任何关系,更因为她不会让故事重新按照原著的轨迹行走。
讲台上,宾斯教授空洞的目光掠过下方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木讷地念诵着:“……妖精领袖尤里克关于货币铸造权的诉求,被当时的巫师议会视为‘不体面’的贪婪之举而断然拒绝……”
伊芙恩的目光扫过教室,艾丽卡的头轻轻磕在书本上,索菲娅已经彻底趴下,潘多拉在笔记本边缘画着无意义的符号。
赫奇帕奇那边,温斯顿小口喝着水,艾金森偷偷摸出小饼干分给沃特和奥克利。奥克利闭眼把饼干塞进嘴里却不小心噎到,引来一阵压抑的窃笑和拍背。
一切都如此平常,十三岁的烦恼,是枯燥的魔法史课,是社交灾难的学姐,是难懂的古代如尼文,是噎到的饼干。
没有人会想到,其实他们每个人的命运的都在暗中早有安排。
“……因此,1637年的《狼人行为准则》与1750年修订的《国际保密法》,共同构成了近代巫师社会维持隐蔽与‘秩序’的法律基石……”
而她要狠狠打破这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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