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自愿地跟一个人出来参加晚宴，竟然就这么被丢下了，只能发挥一个座位牌的作用！……可要是真让他凑上去听那些奉承话呢，又实在是一种酷刑。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忿忿地走到餐桌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拿了块餐前面包嚼着，一边看着艾德蒙和雷古勒斯轮流与那位种植园主握手——梅林怎么不干脆让这二位做亲生兄弟算了？看他俩多有默契！
……不过他们之间的不同也很明显。西里斯在百无聊赖中想道——雷古勒斯的言行举止都带着纯血家族久经训练的痕迹，矜持得简直有些古板，绝对能让沃尔布加感到自豪；反观艾德蒙，就放松和随意很多，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优秀学生。直到这时西里斯才意识到，艾德蒙为什么要选择专供麻瓜皇室的菠萝作为伴手礼——因为这是一份非常自然的、带着“朋友赠送”标签的礼物，不至于显得特别圆滑世故，却也让人有兴趣品尝，能表明他想要结识前辈的热切心情。对于很多社会人士来说，这种带着一身学生气的学生才是他们愿意帮助和提携的对象，太过成熟反而惹人反感……
难怪艾德蒙过来参加宴会，却没换上礼服长袍。以他现在的形象——金属细框眼镜、清爽的无刘海短发、规规矩矩的学院领带和素面学生袍——去接触那些人精前辈太合适了，没有成年人会反感一个又朴素又温良、一心想在学术上做出成绩的学生代表。这时那个菲尔德先生刚好伸出手拍了拍艾德蒙的肩膀，不知道夸了他什么，总之艾德蒙露出了一个非常逼真的、不好意思的微笑……
这家伙是生来就有这种虚伪的天赋，还是在麻瓜学校里学到的？……麻瓜学校应该不像沃尔布加那么恐怖吧？西里斯不禁纳闷地想，撇了撇嘴巴，把目光重新转到了自己弟弟身上——雷古勒斯会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有一大半都是他们的好妈妈逼出来的。记得他小时候其实非常安静腼腆，一到社交场合，就会抓着自己的衣角，求助地躲在自己身后。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主动往舞台中央钻了？
那个曾经怯懦的小孩长大了、变勇敢了，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如果他是被亲生母亲一刀一刀削去了棱角，改造成了这个“继承人”该有的样子，甚至还糊涂地把他人的期望当成了自己的目标——那就不一样了。西里斯一想到布莱克家的事情，总会觉得心烦。他很确定自己的未来不在那个腐朽的家族里，可是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大概只会觉得他是个抛弃亲人的白眼狼。西里斯心想。他沉浸在思考中，没发现艾德蒙已经和菲尔德聊完了。于是当艾德蒙走过来找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双手环抱的严肃姿态，顿时笑了起来，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醒醒，西里斯同学。想什么呢？……我不就是让你占个座位嘛，怎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气鼓鼓的，跟旁边那个土扒貂雕像一模一样。”
西里斯这才回过神来，“……你才像土扒貂，你们连院徽都像貂。”他敷衍地抱怨了两句，把手放了下来，开始编理由，“我……正在心里骂你呢。……来之前说什么请我吃菠萝，结果一看到要讨好的对象，人急急忙忙地走了，菠萝也跟着飞出去了，你就那么上赶着当人家的狗腿子？”
“……”艾德蒙凭空遭了顿抢白，却觉得这个理由很符合他的个性，只得举手投降，“是我主动要去结识前辈，当然动作要快，诚意要足啊。……而且我不是把菠萝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吗？等我去拿个果盘，现在就分。”他说着，挥动魔杖念了个飞来咒。其实西里斯不是特别爱吃菠萝，但对他嘴里的麻瓜皇室感到好奇，便也勉强提起兴趣，用切割咒帮他削了几块果皮。谁知道刚把果皮拿掉，他就忍不住“哎”了一声，“艾德蒙，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菠萝表皮上怎么有这么多小黑点？”
“什么黑点？”艾德蒙扭过头，看了看菠萝去皮后露出的黑色种子，又看了看西里斯脸上真心实意的疑惑表情，一时语塞，“……”
西里斯：“看我干嘛……有问题吗？”
“……没问题，就是恭喜你解锁了菠萝除了‘完整的’和‘块状的’之外的第三形态——正常菠萝削皮后都是这样的，没想到吧？”艾德蒙半是逗他，半是揶揄地说，把那颗被无端污蔑的可怜菠萝放在了果盘上，“好了少爷，你就坐在那儿喝点南瓜汁吧，今晚我给你当家养小精灵——要不要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切？我们通常都顺着纹理下刀，不削皮……”
西里斯把他递过来的南瓜汁推到了一旁，没好气道，“嘲笑我就嘲笑我，‘少爷’是骂谁呢？——我不喝南瓜汁，也不吃南瓜，这东西带着一股甜兮兮的土腥味儿……”
“真的假的，你不吃南瓜？”艾德蒙略显惊奇地问道，一边把菠萝切成整齐的长条，一边遵照家养小精灵的职业规范，先往西里斯的盘子里放了一块，“那你每年过万圣节的时候，岂不是很难熬？”
“——怎么了，万圣节会把不吃南瓜的人抓进阿兹卡班？”西里斯说。
“——是真的，他不吃。他嫌很多食物都有腥味。”雷古勒斯说。
“……”艾德蒙和西里斯一起转过了脑袋，正好看见雷古勒斯坐在了他俩对面。三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轻轻撞了一下，西里斯戒备地挑起了眉毛、艾德蒙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微妙，雷古勒斯却没看自己的哥哥，反而看向了艾德蒙，不带感情地陈述道，“……他嫌南瓜、胡萝卜有土腥味；鱼子酱、牛舌、鹅肝等一切动物内脏有鱼腥味；还嫌豌豆、生菜、紫甘蓝没有味——”
艾德蒙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他挑食挑得还挺均衡，不用担心营养比例失调——”
西里斯立马斜了艾德蒙一眼，用眼神控诉他的叛徒行为。可是艾德蒙此时正在心里飞快地做笔记呢，腾不出空来哄他，便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朝他眨了眨眼睛。——两人挤眉弄眼的样子全都落在了雷古勒斯眼里，让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了，“是，他还不吃深加工的肉制品，比如腌鱼、香肠、肉丸；不吃气味浓烈的调味蔬菜，比如洋葱和大蒜；不吃酸味重的水果，比如柠檬、酸橙、百香果——”
“——以及菠萝。”他看着西里斯的餐碟说。
“……”西里斯转过头盯着雷古勒斯看了两秒，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变得十分幽深，一点笑意都没有了。雷古勒斯以为他会发火，就像每次妈妈提到他那些不合适的朋友时一样——但这次他没有。西里斯只是移开了视线，拿起了盘中的菠萝条，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脸上慢慢露出几分意外的表情。他对那个艾德蒙说，“原来这就是只有麻瓜贵族才能尝到的味道？……还真比咱俩上次在三把扫帚吃的菠萝更好，果香浓郁，又脆又甜，一点都不倒牙——”
艾德蒙便对他笑着，“我没有骗你吧？我就说现在是吃秋菠萝的好季节。快叫我美食家。”
“你连南瓜都喜欢，还能叫美食家？”西里斯毫不犹豫地呛他。
艾德蒙：“……？”
“……”
直到雷古勒斯起身离开的时候，西里斯也没有跟他多说一个字，只是在他背后悄悄翻了个白眼，嘴角耷拉了下来。艾德蒙看着这哥俩明明相互在意、却无法好好交流的样子，心里十分无奈，只好轻轻地碰了碰西里斯的手肘，温声问道，“你生气啦？”
“我没有。”西里斯斩钉截铁地说，顺手拿起旁边的南瓜汁一饮而尽。他的脸顿时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艾德蒙简直哭笑不得，赶忙把面包篮递给他，让他压压嘴里的味道，“你都开始用南瓜汁自/残了，还‘没有’呢……别往心里去，小孩子都不太会说话，也许你弟弟就是想表达一下对你的了解和关心——”
“……关心？这叫关心吗？他自己和一帮潜在/杀/人/犯称兄道弟，回过头来却数落我挑食——他还真会挑个重要问题关心啊！”西里斯冷笑一声，把玻璃杯重重地放回了桌面上，“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他就是不愿意我和你这样的混血交朋友，于是一个劲儿地说我挑剔、毛病多，说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说我和他一样来自‘最古老纯洁的布莱克家族’，连个菠萝都没切过……他巴不得我被朋友孤立，好回归他们‘温暖的纯血统大家庭’。如果今晚和我一起来的人不是你——”
他说到一半，突然一个急刹车，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艾德蒙从他反常的停顿中咂摸出一点别样的意味，语气很小心地问，“……不是我怎么样？”
……如果不是艾德蒙，是掠夺者中的任何一位，那他早就站起来掀桌子了，以免雷古勒斯把布莱克家的破事全抖落出去，让他被朋友当成异类。不过既然是艾德蒙……西里斯刚才其实是被自己潜意识里对艾德蒙的信任吓了一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艾德蒙很靠谱，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大惊小怪——之前这家伙就听他讲过家族的隐秘，后来还亲眼见他用过黑魔法，总不至于被雷古勒斯的几句话吓跑……吧？
“不怎么样。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要上去跟他打一架的——带着你有什么用？自己不打架，还要扣我的分。”西里斯嘴硬道，稍微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艾德蒙的表情。然而艾德蒙只是微微一愣，就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就没用了？不瞒你说，雷古勒斯说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时候，我连邀请你来我家吃饭的菜单都拟好了——前菜，法式洋葱汤；主菜，红酒炖牛舌；甜点，南瓜慕斯——”
“……你闭嘴吧，我看你的舌头比牛舌头多余，怎么不扯下来炖了算了！”西里斯在心里松了口气，一如既往地和他斗嘴，等说完后自己却犹豫了一下，“……不过你要是能请我尝尝麻瓜的酒，我倒是可以考虑去一趟——听说麻瓜吃正规大餐（fine dinning）的时候，每上一道菜，都要搭配不同的酒——”
“但是麻瓜禁止未成年人饮酒。你愿意来的话，我可以给你的每一道菜都搭配不同的果汁，或者牛奶。”艾德蒙调侃他道。可惜西里斯什么时候是个守规矩的人？当即不以为然地说，“巫师也禁止未成年人喝高度酒啊，别被人发现不就行了？——高尔现在端着的是不是给斯拉格霍恩的酒？”
艾德蒙便顺着他的话看向了吧台，只见高尔竟然化身成了宴会的侍者，用托盘端着一只加满的纯银酒壶，自信满满地向斯拉格霍恩走去——就在此时变故陡生，高尔就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伴随着“哎呦”一声大叫，当即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他沉重的身体差点把地板砸出一个大坑，怀里抱着的托盘和酒壶当然也飞了，刚好落在了餐桌的另一边……
“哎呦，我的腿！我的腿断了，不，瘫痪了！——教授，我站不起来了！……”高尔本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找人算账，结果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失去了知觉，立刻惊恐地连声大喊起来。正在攀谈的斯拉格霍恩和菲尔德都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走到他身边。而雷古勒斯是第一个赶过去的，这时已经尝试过好几种解咒了——从治愈咒到停止咒，再到反石化咒、变形还原咒……他念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可就是没有一个咒语起效……
谁也没注意，在闹哄哄的人群之外，西里斯轻轻耸了耸肩膀，用魔杖敲了一下自己的空杯。“叮”地一声，葡萄酒立刻从纯银酒壶里涌了出来，灌满了他的杯子，他心满意足地举杯呷了一口，然后用乌黑的眼珠斜了斜艾德蒙，“你也想来一杯吗，美食家先生？还是你又打算英雄救狗熊——”
“……”艾德蒙心说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动手的，现在让我来阻止，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最近他越来越了解西里斯了，光看着西里斯眉梢眼角的得意劲儿，就能猜到这大概率不是自己能破解的咒语。眼看着高尔在恐惧的驱使下差点同意了断骨重接，却有人厉声喝道，“都别乱动！”
围观的学生闻声分开了一条路，让西弗勒斯·斯内普大步走了进来。西里斯一下子从椅背上坐直了，盯着他喃喃自语，“他来干什么？对了，他挨过这一招——”
“这是个高级转换咒，”出人意料的，斯内普这次没去找他的死对头吵架，而是像只大蝙蝠一样，无声地降落到了高尔身边，简单解释道，“这个咒语会把你对双腿的感知转嫁到周围无生命的物体上，让你产生失去腿的错觉。只要能找到被咒语影响的另一个对象，就可以破解。”他显然给出了正确的解法（西里斯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然而这时却没有几个人真正注意他——莉莉·伊万斯和一个陌生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那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语气夸张地感慨道，“哎呀，我有十几年没回学校了，现在的学生做恶作剧都这么有创意了吗？……您好吗，斯拉格霍恩教授？想当初我也是鼻涕虫俱乐部的一员，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巴拿巴斯·古费！”斯拉格霍恩几乎震惊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挺着啤酒肚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我当然记得你，你去了《预言家日报》——可你怎么……？我没有邀请你吧……？我是说，起码这次没有——”
“别紧张，霍拉斯，”那位种植园主菲尔德突然也走到了人群前方，声音平静地说道，“是我把巴拿巴斯叫来的，他想和我约一个采访，正和我今晚来到霍格沃兹的目的有关。我就想，不如大家一起过来热闹热闹——既然他也是你的学生，那么我的自作主张应该不算非常失礼？”
——如果这也能被称为不失礼，那么在深夜随便踹开别人的家门也是理所应当了！斯拉格霍恩的海象胡子在下巴上颤抖着，有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出来——据他所知，巴拿巴斯·古费很早就成为了现任魔法部/长的喉舌，而菲尔德近期兼并其他种植园的计划，应该也需要魔法部/长的批准……所以菲尔德今晚真是应他的邀请而来吗？还是在暗地里得到了某些授意，准备与那位部/长进行利益交换……？
那么之前特意说服他邀请菲尔德的那个学生——艾德蒙·克拉布，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在今年之前，斯拉格霍恩对艾德蒙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课堂上永远安静的身影、课后无可挑剔的魔药作业、还有期末考试中优异的成绩上……然而在今年开学之后，也许是级长的身份让他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一下子站到了众人视线焦点的地方，拿出了那么多令人惊叹的研究成果，还暴露了他背后的赫奇帕奇学生联盟、他在社交上出类拔萃的天赋、以及他成就一番事业的野心——这些特质让斯拉格霍恩一度想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比艾德蒙更加惊才绝艳、英俊不凡，但和他一样，也是失去双亲的孤儿、麻瓜与哑炮的混血……
于是那一双总在噩梦里看到的、猩红的蛇瞳猛地闯进了斯拉格霍恩的脑海里，让他轻轻地打了个寒颤，更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不行，不行，今晚肯定是个圈套……他看了看这些因为种种原因而“巧合”地齐聚在他办公室里的人们，心想——他没必要为了维护一个不堪大用的埃弗里，而被绑上穆尔塞伯的贼船，与魔法部/长作对……他得把自己择出去。
——如果变脸是一种魔法，那么斯拉格霍恩绝对是世界级的大师。不到一秒钟，他脸上震惊、警惕、愤怒和怀疑的神色都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快活的笑容。“怎么可能失礼……？要不是怕巴拿巴斯工作太忙，我早就亲自去邀请他了！我一直惦记着我每一位毕业的学生啊！”斯拉格霍恩声音洪亮地说，用力把巴拿巴斯·古费按在了餐椅上，“来，今晚你就坐在我旁边。孩子们，都别闹了，高尔也能站起来了吧？……都过来向古费先生问好，我们准备开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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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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