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志龙的工作室和他常住的那间高级公寓,与简舒位于城北的住处,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车程。两人工作都忙,行程表塞得满满当当,能凑出一整晚不受打扰的时间待在一起,是件奢侈的事。
权志龙刚结束一个越洋会议,脸上带着倦意,他盘腿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面前摊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他拿起一件浅灰色卫衣,扭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简舒,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期待:“舒,下周三飞伦敦的行程,你跟我一起去吧?工作就三天,结束后我们可以多留几天,就当作短途旅行。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他的表情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他知道她最近项目告一段落,时间上应该能挪出来。
“伦敦”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简舒的神经。她脸上的慵懒神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权志龙无法理解的、迅速凝结的冰冷。
“我不去。”她的声音很轻,却毫无转圜余地。
权志龙脸上的光亮霎时黯淡下去。被拒绝的失落,以及她过于激烈的反应所带来的困惑,交织在一起。“为什么?”他不解地追问,试图再去拉她的手,语气里带上了他惯有的、无往不利的撒娇,“就几天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事的。我们可以住能看到河景的酒店,你不是一直想……”
“我说了,不去。”简舒打断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疏离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绷紧,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侵袭。
权志龙看着她抗拒的姿态,一股无名火混着委屈窜了上来。他放下所有身段邀请,换来的却是这样毫无理由、冷冰冰的拒绝。他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原本就稀少的联系几乎彻底断掉。权志龙憋着一口气,不再主动发信息,不再打电话。他把自己埋进工作里,却在每个间隙,忍不住去看手机,屏幕始终安静。一种幼稚的、名为“冷战”的情绪,在相隔十几公里的两个空间里无声蔓延。
简舒照常生活,整理照片,看书,仿佛不受影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夜晚,伦敦的阴雨和梁柏最后离开时那个模糊的背影,是如何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那个城市埋葬了她太多的东西,她还没有勇气去直面那片废墟。
直到出发去机场的前一晚,权志龙在书房整理护照和文件,脸色依旧紧绷。简舒按响了门铃。
权志龙不说话,有点孩子气地坐在沙发上,象征着冷战继续。
简舒坐到他身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前几天撒娇时微微嘟起的弧度。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
“路上小心。”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妥协般的柔软,“早点回来。”
就这轻轻一碰,和这短短一句话。
权志龙周身那股竖起的、冰冷的刺,仿佛瞬间被融化了。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底还带着未消的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有些大,像是怕她跑掉。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带着点赌气,又带着点满足。他拉过她,闷闷地说:“那你要每天给我发信息。”
他到伦敦第一晚。深夜,简舒刚处理完邮件,手机屏幕亮起,是权志龙发来的一张照片——一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蜷在机场休息室沙发上的玩偶,配文只有一个字:【饿。】
简舒看着那条信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坐在地毯上,仰头看她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被她拒绝后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伦敦带来的尖锐刺痛,似乎被这小小的、示弱的玩偶图像磨钝了些许。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然后,她重新按亮,指尖在键盘上停留片刻,最终只回了短短一句:
【到了吃点东西。】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他的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屏幕那头的他,背景是机场嘈杂的人声,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但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嗯!”他用力点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所有的冷战和别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你还没睡?在干嘛?”
他绝口不再提伦敦,不再问她为什么不来,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关紧要的琐事,仿佛之前几天的沉默从未发生。
简舒看着屏幕里他有些孩子气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她哄好了他,用一句最简单不过的关心。
权志龙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简舒心底漾开一圈混乱的涟漪。那个她刻意回避的名字——伦敦,带着湿冷的雾气与尘封的记忆,再次蛮横地闯入她的脑海。
她仿佛又能看见,那个有着稀薄阳光的午后,年少的她和梁柏,手牵着手,像两个逃学成功的孩子,在泰晤士河畔的石板路上毫无章法地蹦跳。
梁柏素来张扬漂亮的脸上,染着明朗的笑意,被她拖着,踉跄地跟着她的节奏。河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起了他敞开的卡其色风衣衣角。他们笑着,闹着,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仿佛那条河,那座城,只为他们二人存在。
空气里是河水特有的腥气、街头小吃车飘来的油炸食物香气,和彼此身上年轻而炽热的温度。
那时只觉得,世界黑白无色,唯有她与梁柏斑斓出彩。
她对伦敦,实在是爱恨交织。爱它曾慷慨赠予她的、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快乐;恨它又如此残忍地,将这一切连同那个有着一双不安分桃花眼的少年,一并吞噬、埋葬。那片土地之下,是她未曾愈合、也不敢触碰的坟墓。
权志龙的邀请,无意中撬动了这座坟墓的封土。她无法向他解释这复杂的、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痛楚,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拒绝和沉默。
此刻,看着视频那头权志龙因为她一句简单关心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心上。他的世界直白而热烈,爱与不满都摆在脸上,撒娇、冷战、和好,都如此简单明了。
而她,却还困在伦敦那片挥之不去的湿冷雾气里,她给不了权志龙他所期待的、毫无保留的同行,只能在他委屈时,递过一句隔靴搔痒的“到了吃点东西”。
挂断视频后,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窗外首尔的灯火依旧璀璨,她却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那个名为伦敦的禁忌,像一根隐形的刺,依旧扎在她和他之间,不知何时,会再次刺痛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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