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夏天,空气里漂浮着奥运火炬的味道和《江南Style》的前奏。属于权志龙的那部分,则被汉江边几张模糊的照片点燃了。
狗仔的镜头捕捉到了他,以及他臂弯里那个穿着白色棉麻长裙的身影。
照片里,他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是罕见的、毫无戒备的柔和,手指自然地扣在她不盈一握的腰线上。新闻用的标题是“G-Dragon秘密恋人现身,汉江边缠绵漫步!”。
消息炸开时,权志龙在工作室里。经纪人和团队围着他,气氛紧绷,商讨着应对策略。嘈杂声中,权志龙却奇异般地走神了——他记得那天江风的气味,记得她裙摆拂过他小腿的触感,甚至记得她因为他的某个笑话,嘴角极轻微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几乎要命令团队保持沉默,让这模糊的影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公开。
但理智回笼。他想起了简舒喜静怕扰的性格,想起了她可能会因此承受的无尽窥探。
“压下去。”他最终对经纪人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用个更热闹的盖子。”
这个“盖子”,很快被打造出来。几天后,他与一位刚刚凭借清纯活力形象大火的新人女爱豆的“绯闻”甚嚣尘上。精心策划的“巧合”———他们在同一家时尚杂志拍摄封面后的友好交谈,他们佩戴了某个品牌同系列饰品,甚至知情人士爆料他们在某私人派对相谈甚欢。
“龙势恋新动向?”“音乐才子与国民妹妹的秘密吸引?”新的标题更加引人遐想,完美符合大众对顶流偶像恋情的想象脚本。
权志龙配合着这场演出,心底却藏着一丝卑劣的、火苗般的期待。他甚至故意将登载着与那位女爱豆对视照片的报纸,带回了公寓,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简舒正坐在地毯上,用绒布仔细擦拭着那台徕卡相机。夏日的阳光将她的发梢染成浅金色。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报纸,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像是看到一则与她毫无关系的广告。
“晚上吃冷面好吗?”她问,语气寻常。
权志龙胸腔里那点试探的火苗,被这彻底的漠视瞬间冻熄,只留下一缕带着呛人烟味的尴尬。
“你没看到吗?”他忍不住,手指点在报纸上那张深情对视的照片上,力道有些重。
“看到了。”她放下相机,拿起报纸,端详了片刻,评论客观得如同评估一件商品,“她最近很红,形象健康,粉丝基础好。是个不错的……烟雾弹。”
“简舒!”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一种被看穿、又被无视的双重屈辱感攫住了他,“我在和别的女人传绯闻!一个年轻、漂亮、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的女爱豆!”
“所以呢?”她终于完全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得像山涧冰泉,映照出他此刻所有急躁和难堪,“这不是你和你团队希望达到的效果吗?我看,效果很好。”
她太明白了,明白得残忍。她完全理解这场娱乐圈的规则和手段,并且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欣赏着他上演的这出为了“保护”她,或者更多是保护他自己事业的滑稽戏。
权志龙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期待着观众反应的小丑,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早已看透了所有剧本,甚至连掌声都吝啬给予。
他之前那些深信不疑的幸福时刻——他抱着她撒娇,在她颈窝蹭着寻求安慰,规划着只有两人的济州岛之行——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深情剧本里,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男主角,却不知在对手演员的心里,这或许只是一段随时可以杀青的戏份。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声音干涩,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摇尾乞怜般的脆弱。
简舒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冰层下的暗流,寒冷而沉重。
她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情感丰沛、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样的男人。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对艺术的极致追求,也了解他内心深处对爱与被爱的永恒渴望。他需要激情,需要灵感,需要源源不断的情感波动来喂养他的音乐生命。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绝不会是他情感的终点站。
在她心里,权志龙的人生轨迹早已被描摹清楚:他会不断地陷入爱情,从一段关系跳入另一段关系,或许每一次都真诚,每一次也都可能成为他下一首金曲的注脚。他会爱,会痛,会创作,会在分分合合中寻找、迷失、再寻找。直到某一天,或许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他会遇到那个能真正让他这团火焰稳定燃烧、愿意为之停驻的“真爱”。
那个人,会理解他的音乐,包容他的情绪,安抚他的不安,并能与他并肩站在那眩目又危险的顶峰。那个人,或许还没出现,或许正在人海徘徊。
但简舒知道,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她太静了,静得像一口古井,映照得出他的疯狂,却无法与之共舞。她的世界太小,装不下他排山倒海的声名和永远喧嚣的生活。
她只是他这段漫长寻觅旅程中,一个比较特别的旅伴。一个提前知晓了终点站,并且早已准备好下车票的旅伴。
简舒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冰层下的暗流,寒冷而沉重。然后,她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柔和地,再次宣判:
“志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她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凌碎裂,“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
她站起身,拿着相机走向书房,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既然注定是分开的结局,你和谁的名字并列在头条,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一刻,权志龙感觉整个2012年喧嚣的夏天都在他耳边寂静了下来。他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被遗弃在舞台上的、孤独的滑稽演员。而他唯一的观众,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冰冷、绝决的背影。
他所以为的深信不疑,他所以为的灵魂契合,他所以为的独一无二,在她那句早已注定的判词面前,显得如此荒唐,如此可笑。
他被她丢下了,被简舒那份洞悉一切、却从不投入的冷静,彻底地、讽刺地,丢在了这片由他自己营造的、虚假的幸福幻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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