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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卷一·焚城

水涵空,山照市。西汉二疏乡里。新白发,旧黄金。故人恩义深。

海东头,山尽处。自古空槎来去。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归。

第一卷焚城

1.

长州总司令部。

电报机不停发出哔啵的声音,许昌平戴耳机坐在电报机前,凝神发报。防空洞外枪炮声未断,不时震下梁上尘土。

卫兵长敲门入,拿着文件,在旁小心询问:参谋长,您让跟军座发报说咱们还有大半个团的兵,可外面剩下的兵刚能凑够半个连……

许昌平(视线并未离开电报机):保密条令怎么写的?

卫兵长弯腰道歉:咱们都被围七天了,外面的弟兄快顶不住了。

许昌平抬头,眼底深而平静:告诉他们,只要顶到今晚十点,仗就打赢了。

卫兵长欣喜:参谋长神机妙算,卑职这就去!

许昌平收回目光,面上仍无表情,心底却涌起了不忍。仗打赢了,可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许昌平从左胸口袋摸出一张照片,结婚照,放在电报机旁,继续发报。

2.

南京总司令部。

处长接电报,目光落在“殉职”二字上,沉默。

桌上另一张电报,抬头:吾妻熙和见宥。

3.

长州总司令部。

许昌平持枪立在办公室,面前横两具尸体(文职军装),血淌在泥土中,溅在他的军服上、脸上、手上,缓缓地淌落下去。黑色枪口无力垂落,枪上装消音管,其实没有什么作用,门外的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他在胸口画了十字架,为他们简短祷告后,动手清理发报室的文件,一张一张逐一丢进炉子里。他将警卫长都派出了,室内只有他一人,门外不断传来惊呼和呻吟的声音。

枪声渐渐稀疏,火盆中火光也渐渐小了下去。细碎的黑色的灰屑在屋子里飘飘荡荡,轻轻落在了男人的军帽上,军服上,肩章上,那一张儒雅又英气的脸上亦沾染了血迹和灰尘。

门外爆破手在安置炸药。炸药引爆。门破开。

许昌平立在最内侧墙下,望着破开的门缝外人影绰绰,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不由自主放在左胸前,抓住口袋里的照片。他知道,审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士兵将门踢开的一瞬,门口挂的细丝顷刻断裂,埋伏的手lei被引爆。手lei点燃了浸在机油中的棉,火势亦顺着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机油蔓延开去,引线沿路引爆埋伏的地雷,熊熊大火烧将防空洞吞没。

从地面上看,洞内冒出滚滚浓烟像倾斜的烟囱版直插上去,洞内火光映红了半片夜色。

萧定权和顾逢恩分别在战壕内回望,心已冰凉到谷底。

木质结构哔啵燃烧着,被火舌舔舐的士兵在地上绝望地翻滚,断肢折臂的士兵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发出肝肠寸断的呼救声和惨绝人寰的哀号声。通道外涌入的的新人拼命用衣服拍打着火源企图救火,却只是杯水车薪。

许昌平靠坐在墙下,只有那一壁未着桐油,面前横贯一道火海,第二道在房门处,那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净土。

他在浓烟中徒劳地用衣袖虚掩口鼻,衣袖已染成灰黑色,有火花溅上去,烧出了破洞和豁口。他掩着口咳嗽一阵,从口袋中摸出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新郎穿着军装,新娘洁白纱裙,手中捧着捧花。他一手托帽,另一手亲昵揽在新娘腰上。两人看镜头笑,新郎英俊,新娘貌美,一对璧人。

视线在浓烟中已经模糊,他看着照片,泪光里,嘴角无望地扬起,眼泪落了下来。

4.

民国三十四年秋。南京。

许昌平穿军装在秦淮河边,对着白鹭洲写生。他画的水墨江洲,周围有人围观,他不为所动,专心作画。

中午时分,人群渐渐散开,一个穿倒大袖袄裙的小姐走近。

顾熙和:你画的真好看。

许昌平抬眸,淡淡微笑。他将要低头时,顾熙和忽然喊:诶,是你啊!

许昌平疑惑:小姐是?

顾熙和激动:去年春天在昆明开会时见过,我是那个译员啊!

(前景:民国三十三年孟春,昆明作战会议。许昌平因为英文差被美军军官嘲笑,顾熙和解围。)

许昌平想起旧事,惊喜:帮我解围那个女学生,是你?

顾熙和低头念许昌平名条:第七军参谋长,许昌平,没有错啊!我记得你!

许昌平笑:那天多谢你。没有想到竟然还有缘相逢,今日在下能否斗胆,再问一次小姐的名讳?

顾熙和:告诉你就不好玩啦!不然这样,你教我画画,我就告诉你。

许昌平:荣幸之至。

5.

民国三十四年,国庆日前夕,顾宅。

萧定权、许昌平随顾逢恩进院。

厅内,顾熙和手拎戒尺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怀安!跟你说了把作业做完才可以下来玩!不然你这样考不上新制小学怎么办!——二嫂,你都不管她!

张荣之试图拦住女儿,抓空,气的大喊:顾怀安!跟你说了多少次,再不听姑姑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怀安奔向门外:爸爸回来了!我要找爸爸!

怀安扑入顾逢恩怀中,奶声奶气地喊:爸爸你回来啦!

顾逢恩欢喜抱起女儿,在空中转圈圈:想不想爸爸?

怀安:想!

张荣之:人不大耳朵倒是机灵,比师娘跑的还快。

顾逢恩额头贴了贴怀安,抱着女儿进屋去。

陆文昔从厨房出来,萧定权跑上去将她抱起,也学着顾逢恩转圈圈。陆文昔嗔着打他。

张荣之佯作委屈:我都没有!

顾逢恩亲了亲怀安,把她放下,上前抱住妻子,顽皮地将她举到空中:够不够?够不够?

张荣之咯咯笑了起来。

许昌平无声进门,脱帽,旁边有人接过他的帽子,挂在衣帽架上。他回头,看到顾熙和,愣住:是你?

顾熙和娇笑:是我啊。

许昌平:阿怜,顾怜……原来是你……

他痴痴望着跟前的女子,薄施铅粉,细画蛾眉,短发柔软地伏在耳后,一身月白地喜鹊登梅纹旗袍,修饰出腰身纤丽的曲线。

许昌平近乎欣喜:你那天看到我的名条,你知道我今晚会来?

顾熙和看着他笑,许昌平也笑,笑得像个痴人。

顾逢恩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众人围长桌坐下,顾思林坐首位,夫人在旁边,年轻人依次落座。

张荣之:难得国庆日不阅兵,还有假放,明天带怀安去看电影。

怀安兴奋:我要看电影!爸爸也会去吗?

顾逢恩宠溺地摸摸怀安的头:好,明天爸爸带你去看电影。三郎,一起去吧!

张荣之打他:人家两个要去小树林私会,你管那么多!

萧定权:我跟阿昔说好了,明天去玄武湖划船。要不你们带少陵去吧,我看他挺闲的。

顾逢恩:他呀?如今人家可不是闲人了。

萧定权惊讶望过去,许昌平羞赧低头。

顾思林看到女儿低着头嘴角忍不住的笑意,眉头皱了起来。

6.

钟山,小树林。

顾熙和:诶,我看你做派还蛮古板的,你不会以前读的私塾吧?

许昌平低头报赧:顾小姐慧眼。在下开蒙时,的确读的私塾。

顾熙和:读私塾还一路读到中文系,想去考科举?

许昌平:在下除粗通经史子集外一无所长,无奈只得投考中文系。

顾熙和:看你脑袋那么聪明,怎么数理和英文都学不会啊?那国际礼仪呢?

许昌平低头,双颊通红,不敢开口。

顾熙和发怒:我说你们这些老古板真的很龟毛诶,国际礼仪懂不懂,牵手接吻这种事情不会也要女生主动吧?!

许昌平抬头,惊讶看着顾熙和,少女皮肤雪白,精致的眉眼恍若细细琢磨出的玉人。她一双黑眸嗔怒望过来,许昌平心脏跳异常的快,脸上已经红透了。

顾熙和心中叹息,踮脚,捧住他双靥吻了上去。

许昌平惊异,呼吸渐渐变重,心底却异常温热柔软。双手渐渐抬起,放在顾熙和腰上和后脑,抱紧。

阳光从树叶间射下来,像金缕。南京仲秋燥热的风里,两人长长久久拥吻着……

7.

顾宅。

许昌平一身军装,笔挺跪在顾思林面前。

顾思林冷硬道:求情的话就不必说了。我顾思林的女儿绝不会再嫁军人。就算要嫁,也绝不会嫁给你。

许昌平:仗打完了,我打退伍报告。

顾思林:退伍?你退伍能干什么?

许昌平:我本科在北大念中文……

顾思林鄙夷:念中文,考科举?

许昌平低着头,双手握紧。

萧定权试图求情:舅舅……

顾思林瞪他一眼:你也闭嘴!你忘了你的妹妹、母亲是怎么过世的?

萧定权急躁:那和他都没有关系……

顾思林:够了!当年的事我不问,但他想要娶阿怜这件事,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走吧,别再到我家里来!

楼上,顾熙和在房中砸门,顾逢恩在外试图劝阻。

顾熙和愤怒,带着哭腔骂顾逢恩:你们男人懂什么!还不都是自私自利!你退学跑去当兵的时候考虑过妈的感受吗?!你跟二嫂婚都没结就有了怀安,你害她被学校开除,结果呢?她被人家从学校里赶出来的时候你跑到哪去了?!她家里人都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找过来的时候你知道她什么心情吗?!你有什么资格讲我!

顾逢恩将要触到门的手僵硬,无力垂落。

顾熙和打开窗子,看到许昌平站在院子外头。许昌平看见她,低头,羞愧逃离。

顾熙和手中握着绳结,眼泪落在指上,她放开,绳结垂落。

8.

军部。

许昌平在休息室找到顾逢恩,萧顾正在一起抽雪茄。顾逢恩见他进来,低头,急躁。

顾逢恩:我爹……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许昌平摇摇头,递给他一份文件。顾逢恩低头看:退伍报告。批示不允。

许昌平:仗打完了,为什么不许我退伍?顾司令为什么不让她嫁军人?我有种直觉……

萧定权:和谈失败了,__没有投降。

顾逢恩瞳仁猛的一缩。

许昌平无力坐在廊凳上,痛苦闭上了眼睛。

三个男人颓丧坐着,抽雪茄。

9.

南京街道。

学生挤海绵似的从学校里涌到街上,汇成一股洪流。学生手中举横幅和旗子,挥舞双手呐喊:要*主!反迫害!要自由!反饥饿!

警察沿路设哨卡拦截,高压水枪喷水。前方学生被冲散,有人趁机翻越警戒线,抢夺警察手中武器。

枪声在街道响了起来。

军部。

萧定权:学生__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叫警察去警戒不就好了?派军队出去,自己人打自己人?!

游鸣:钧座说,警察被冲散了,学生开枪,他们有人殉职。那些警察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这就吓怕了,市政向军方求援,上头下命令让我们去。

萧定权重重叹了一口气,在作战文件上签名。

通讯员打报告进:军座,顾宅电话。顾夫人说接到金陵女中电话,学生上街__,跟顾小姐发生冲突,他们校长打电话通知家属,夫人请顾副军座带人去接小姐。

萧定权:你去叫逢恩……

许昌平抓枪套跑了出去。萧定权看游鸣一眼,游鸣跑着跟上。

金陵女中。

顾熙和在讲台上,试图制止学生涌出教室:你们是学生!学生就要在教室里上课!街上全都是警察,你们出去会没命的!

她的声音淹没在墙外呐喊的声浪里。

顾熙和徒劳地试图劝阻,有男生翻墙进来,认出顾熙和,指着她喊:这是反*军f顾思林的女儿!偷袭__就是顾思林一手策划的!她是反*派的女儿!

女学生受到振奋,振臂高呼:打倒反*派!要*主!反迫害!要*主!反迫害!

顾熙和愤怒反击:我父亲打太原的时候你们还在家里吃奶,凭什么讲他?!

有石头丢过来,顾熙和被激愤的学生围堵到墙角,她惊慌地试图突围,却左右碰壁。男学生不打女老师,只是捡石头丢过去。男老师上前劝阻,男学生不怕,把他们打回办公室。顾熙和蹲靠在墙角,无助地用手护着头,石块砸到身上,眼泪委屈地掉了下来。

男学生把校工打倒在地,女学生涌出校门,除了后墙那一小撮。

南京街道。

学生拥堵在街道上,许昌平按喇叭,无济于事。

许昌平跳下车,手枪上膛,钻进人潮。

许昌平与人流迎面相遇,逆流而上的身影。

金陵女中。

顾熙和半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头发垂下来,掩饰着狼狈和羞耻。

平地里响起三声枪响,离她很近。顾熙和惊慌抬头,许昌平枪口由天空对准学生,大喝:让开!

有学生企图呐喊,子弹立刻落在他脚边,他惊慌退开。

学生让出通道,许昌平冲进去,扶起顾熙和,护着她离开。

顾熙和紧紧抓着许昌平的手,像抓着定海神针。

南京街道。

许昌平开出的车子被人群堵在街上,有学生扔鸡蛋、番茄、菜叶,游鸣无奈,只好弃车离开。

许昌平护着顾熙和在拥挤的人潮里穿行,路边不时响起枪声,许昌平担心,在路边停了下来。路旁美式咖啡厅被砸毁。

顾熙和牵了许昌平的手:跟我走。

许昌平由她牵着进了一条小巷子,他看着女孩后脑的软发,想起那日在林下的吻。他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发丝随脚步起起伏伏,手中握着枪,心跳很快。

走出巷子,迎头遇到一群学生,是刚才那一伙。

男学生高喊:反*派在这里!

他的声音引来人潮,许昌平立刻调头拉顾熙和往回跑,身后十几散兵游勇围了上来。

许昌平咬牙举枪,打中男学生的肩膀,男学生倒地呻吟,余下人被吓到,不由退让。

顾熙和被吓到,许昌平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穿越迟疑中的学生和地面上的血迹,一前一后逃离的脚步。

南京江岸。

两人跑出很远,枪声和呐喊声都远了,许昌平才敢停下来。他看着弯腰喘息的顾熙和,想安抚她,却不敢开口。

不远处传来汽笛声,他们穿过一片街巷,看到了辽阔的江面。

黄昏时分,太阳变成橘色,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和云彩。空里斜射下金色的夕阳,落在江面上,江面被染上金红的波光。

两人不约而同对望,目光碰到了一起。顾熙和笑起来,许昌平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熙和: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将奈公何?

许昌平往江边张望,看到了渡口。他拉起顾熙和的手,朝渡口跑了过去。

10.

南京陆军总司令部。

钧座将一份申戒报告递给许昌平:军人打伤学生,原本要判军法的。但是你也知道,东北开打了,军牢里那些死囚犯都送上战场了。上面的意思,下个月第七军往东北招降,你随军,戴罪立功。

许昌平看到申戒报告,将报告撕碎扬到天上,发狂:我不上战场,我要退伍!仗都打完了,我不去东北!我要去坐牢,让我去坐牢!

钧座试图安抚:你们军长上午已经在我这里发过一次疯了,听说出去以后直接开车去了总统府。总统说他可以退伍,但是顾逢恩和你必须要去。他没办法,只好又老老实实回军部去上班。你求我也没有用,谁让你姓萧,他姓顾呢?

许昌平颓废靠在墙上,闭眼,眼睫上有泪光闪动。

南京眷村。

张荣之从门外跑入:不得了了!我听逢恩说,有人指控许参谋打伤学生,下午司令部的人开车把他带走了!

顾熙和正在帮陆文昔剪画报,听到消息,吃惊,站起来抱委屈:是他们先动手的!

张荣之拉她往外走:你赶快到军部去看一看,爸不在家,让逢恩他们两个想想办法啊!

顾熙和:他们有什么办法?判军法,是不是就可以退伍了?

张荣之:还退伍?哪有那么好的事?犯了错的都是被送上战场,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顾熙和被吓到,张荣之调笑:这就不行啦?等你嫁进村,成了眷属,一颗心就跟着他们到处跑,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跌进谷底,就没有落地的时候。我跟你们师娘都是这么过来的。受不了,就听你爸的,别嫁进村,跟那个南大的博士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我跟你们师娘啊就是上了这群混蛋的当,现在想出村都出不了啊!

顾熙和退到墙边,看着张荣之,紧抿着唇,想流泪,却忍住了。

陆文昔推开张荣之,上前抱住顾熙和,将她扶到屋中坐下:「軍人,保家衛國為天職。新娘,柴米油鹽待家門。一家不圓,可圓國家。一戶不全,能救民族??」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发过誓了。嫁进村,也都是我们都是心甘情愿,怨不到别人头上。我们为他们舍弃了青春、自由、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有时候只需要一颗子弹,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张遗书,一张过期的眷属证,还有一张结婚时的照片,就抵偿了往后余生。阿怜,你想清楚,你爱的那个人,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顾熙和抬起头,胆怯看着陆文昔:师娘,我想好了,我要跟阿梧结婚。趁我爹不在家,婚礼偷偷地办,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们那天都说好了,我只想跟他结婚……

张荣之:还没嫁进来就喊师娘?跟我们俩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早晚有你后悔的!

11.

军部。

萧定权给顾逢恩看了许昌平和顾熙和的结婚申请。

顾逢恩:部队下个月就开拔了,还结婚?

萧定权:那你跟荣之上小旅馆开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淞沪正打得热火朝天呢?

顾逢恩:你还有脸提?你跟阿昔那点儿破事儿还要我拿出来说吗?那时候阿昔都被她家里人带走了吧?你倒好,连夜带人家翻墙私奔!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萧定权:行了别说了,我这不是改过了吗?这事儿别跟舅舅说,省得阿怜再跳墙。

顾逢恩:你改过还真有诚意啊?!

萧定权:我不管!现在是我堂兄要娶我表妹,长兄如父,这事儿我……我堂哥做主了!

顾逢恩尖酸讥笑:合着你们姓萧的就吃定我们姓顾的了是吧?

萧定权心里别扭,揪顾逢恩领子:怎么说话呢?你当初不是挺高兴的吗?

顾一把推开萧,愤愤宣泄道:我怎么知道东北又打起来了?!我要知道我能让他进我家门吗?!

萧定权:都是一家人什么家门不家门的?!

他还要再吵,却看到陆文昔。陆文昔从楼梯走上来,颔首:顾副军座。

顾逢恩看到陆文昔,不情愿地整理好军容,敬礼。萧定权接陆文昔指示,回避。

陆文昔:顾副军座,令妹的事情,我很抱歉。

顾逢恩: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文昔: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已经私定终身了,还差一场婚礼吗?

(闪回——萧陆私奔后,在街边小旅馆内喝交杯酒,窗上一张大红喜字,孤伶伶贴在蒙着灰尘的玻璃上。)

顾逢恩:那我也不能……

陆文昔:你拦得住他们吗?你还想你的妹妹跟荣之一样,都怀孕了,连张眷属证都拿不到,一个人在火车站坐三天三夜?

顾逢恩恐惧,后退,想逃。

陆文昔:下个月部队就开拔了,至少……给她留一张照片吧。

12.

南京眷村,婚房。

临别前夜,许昌平将一副卷轴交给顾熙和。顾熙和打开,画中是一枝桃花,花下一对喜鹊在嬉戏。右上角行楷题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印:少陵

许昌平:抗战八年都打过来了,我们去东北是招降,不会有事的。

顾熙和看着他,心里害怕,抓着他的袖子恳求:那我在村子里等你,你要记得回来。

女孩眼圈红了,无助的像只小兔。许昌平拥住她,低头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你别怕。有你在,我一定会回来。

窗上大红喜字贴着,墙上挂着军装、军帽、武装带,紧张又甜蜜。

红绡帐暖,床边黑白结婚照静静挂着。

夜阑人静。

13.

民国三十六年,南京眷村。

许宅,黑白结婚照挂在墙上,屋内空无一人。

师娘宅。

广播:……长州血战已进入第六个月,军长萧定权将军表示月底前战争将结束,我军定会击退__,取得最后胜利……

张荣之摁下广播,广播员的声音停止。张荣之:半年前广播里就是这么说的。月底前月底前,宣传部除了开空头支票还会干什么?

陆文昔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广播要反着听,才是事实。

顾熙和在桌上教怀安读单词,听到两个人对话,回头看了一眼。

张荣之:这许参谋也真是的,他太太月底就生产了,他仗还打不完!

顾熙和:没关系,二嫂你生怀安的时候,不也是我和妈陪着你吗?那时候我哥还在打徐州……

张荣之:那个时候也一样,徐州打得血肉横飞,我和阿昔在村子里听广播,听得心惊胆战,差一点吓到早产。还好台儿庄打得快,一个月就打完了。逢恩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才解气。

桌上电话铃响,两个女人被吓到,陆文昔安抚她们,起身去接电话。

陆文昔:你们两个,先把怀安带出去。

张荣之:阿怜,你带怀安去你家上课。等下我和师娘再喊你们吃饭。

顾熙和抓着裙子,眼里有泪:我不要一个人去,我怕……

怀安跳下椅子,拉住顾熙和的手:姑姑不怕,我带你出去玩。

怀安拉着顾熙和出门,顾熙和回头,紧张看着电话。

两个人走到楼下,顾熙和心中不安,把怀安留在家中,跟她商量:姑姑东西忘记带下来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拿。

怀安:我上去……

顾熙和:是干爹的东西,小孩子不可以看喔。

怀安低着头应了一声。顾熙和上楼,从门缝里看到挂掉电话的两个人。

张荣之:哪家?

陆文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她有些喘不上气:顾……

张荣之惊叫一声,被陆文昔捂住嘴巴:许参谋,给钧座发了遗书。是给,给……

张荣之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压低了嗓音骂:写遗书就写遗书,又不是没写过,他脑子坏掉啦?!发什么电报?!想把他太太吓死吗?!

陆文昔:司令部被__包围,他一个人在里面。钧座说,他写完嘉奖令去发报的时候,电台信号,消失了……

张荣之:他们信号经常出故障……

陆文昔:接第七军消息,司令部……失守了。

张荣之痛苦闭上眼睛。

陆文昔:不要告诉她……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怀安惊慌的喊声:姑姑!姑姑!妈,干妈——你们快点下来!

陆文昔张荣之冲下来,顾熙和躺地上捂着肚子,脸上两道泪痕……

陆文昔:快开车,送医院!

张荣之跑去开车。

张荣之:小李啊,晚上帮我看一下怀安!

14.

长州司令部。

三名士兵持枪闯入,看到里面的许昌平:缴枪不杀!

应声传来三声枪响,士兵倒地。

许昌平举着枪,火场浓烟侵蚀了他的肺部,他咳嗽着,意识也变得模糊。

(闪回,南京街头。

黑色枪身平举,许昌平将枪口对准围拢的学生,人群渐渐退散。许昌平拉着顾熙和奔逃。

记忆中,他右手持枪,左手牵着心爱的女孩。

阳光斜射过来,晃着他的眼,教他看不真切。眼前女孩子柔软的黑发随脚步起伏摇荡,牵着他的手,回眸,笑容干净明艳,像照在雪峰上的高阳……

他看到那片金色的江水,被夕阳染红,天空燃烧着,那是熊熊的火光……)

大火在眼前烧了起来,窜上他的裤角,疼痛让他从幻觉中清醒。他眯起眼,枪仍旧在手中,左手攥的照片在高温下扭曲变形,手心的汗水和血迹染了上去,只有新娘的面容依旧清晰,干净明艳的笑容,像浓烟里的光亮……

士兵围在火场外,试图用军装扑灭大火。上峰给的命令是这个人必须生擒,他们没有开枪,却也无法靠近。

鲜血随着咳嗽的声音涌了出来,许昌平看着他的新娘,喃喃:小顾……

眼泪落下来,和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落在照片明艳的笑脸上。

(切——)

南京,产房。

大夫:再用力一点!产妇别再哭了!你这样孩子生不出来啊!

顾熙和歇斯底里挣扎着,哭着,眼中痛苦又绝望:师娘,我看见他了,他跟我说他好痛……师娘,我不想生了,要去长州,我要去找他……

陆文昔抓着顾熙和,尽力安抚:先把孩子生下来,我陪你去,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长州。再坚持一下,孩子头出来了,再用力一点!

顾熙和:师娘,我看见火了,他来找我,他要带我走……少陵……

血随着婴儿的出世一起涌出来,大片大片滚烫的鲜血,将白色床单浸透了,滴落下来。

顾熙和视线里出现一片血光,好像把一切都笼罩在血色里,像熊熊燃烧的大火……

她好像看见了那一切,不再挣扎,手指几乎嵌在陆文昔的皮肉中,眼中蒙着一层血色泪光,茫然望着那个被大火吞噬的世界。

顾熙和:骗子。你说,你会回来……

(切——)

长州。

火势沿着军装烧上来,他隔着火海望着倒地的尸体,一个小战士站在那,吓得发抖。

许昌平(笑):最后一颗子弹,我的。没你的份了。

他艰难地移动着手臂,将枪口顶在太阳穴上,想了想,又放下。

许昌平:不行。打到脸上,会吓着你。

他的眼中变得很温柔,缓缓将枪口移向自己的心脏。他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上落了火花,慢慢化为一片灰烬。

许昌平:该走了。我打这里,你不要骂我。下辈子一定带你渡河。是我食言了……阿怜。

枪声轰然响起,鲜血溅在火海中,助长了火势,热浪猛然掀起,将他吞没……

(画面转黑,静默)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15.

南京。医院走廊。

陆文昔:许参谋殉职,我求了钧座,让他把消息先压下去,等孩子大一点再告诉她。

张荣之低声骂着:早知道他那么没用,说什么都不该让他们俩结婚!阿怜怎么办,她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父亲……

大夫拿报告单走出来:顾熙和家属!

陆文昔张荣之迎上去。

大夫:孩子有心脏病,你们做好准备,可能活不到成年。

张荣之:她爸爸妈妈都好好的,怎么会有心脏病?

大夫:你们是她家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产妇状态不好,你们这几天先不要刺激她。

医生离开。张荣之抱住陆文昔哭了起来。

陆文昔抱了抱张荣之,木然地说:等一下开车去买纸钱。许参谋头七,我们得给他烧纸钱。不能……不能让她知道……

张荣之:丈夫头七,太太连纸钱都不能烧……他晚上回来怎么办?他去找阿怜,再把她吓到……

陆文昔摇晃着走出去:烧成那个样子,回来了,也认不出了吧……

16.

眷村。

村里的太太们围过来烧纸钱。

张荣之:许参谋啊,头七就别回来看你太太了。你烧成那个样子,你回来了她也不认得你啊。再吓到她跟孩子,你罪过可就大了喔……

怀安往火盆里丢纸钱,抬起头看妈妈:是不是干爹?

张荣之想骂她,被陆文昔制止了。陆文昔:是赵叔叔。赵叔叔殉职,我们给他烧纸钱。

怀安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赵宅,赵太太砸杯子,把来送抚恤金的钧座打了出去。

小周:是你让他们去东北的!你们还我丈夫!

陆文昔进屋去劝阻,张荣之低着头,往火盆里丢纸钱。

怀安隔火盆看着,懵懂的眼中掠过一丝恐慌,紧紧贴在张荣之身上,抓住她的裙子。

钧座出来,把口袋里的糖果给怀安。怀安攥在手里,握着。

少年期怀安(os):小时候我喜欢大人手里的糖果。很多军人牵过我的手,回来的,没回来的都一样,他们的手都很烫,像岩浆一样。陆阿姨说军人血热,他们一腔热血。所以糖果放在他们手上会融化。糖衣融化后的炼狱,只有眷村的女人才知道。

17.

长州城外,许昌平墓碑前。

火盆中纸钱燃烧着,扬起黑色的纸灰,飘飘扬扬荡到空里。

萧顾两人立在碑前。

顾逢恩:发报员是他亲手杀的,文件也是他销毁的,背着我们干了那么多事,竟然还有闲给他太太发遗书……

萧定权立在那,闭着眼不愿面对。

顾逢恩:他拿司令部当饵,才让我们在外面合围。他不死,我们全都要死……他还不知道他有孩子了,他要是知道阿怜给他生了个女儿……

萧定权(痛苦地闭着眼睛,自语):报应,都是报应……

顾逢恩擦眼泪,回头:三郎你说什么?

萧定权(魔怔似的,咕哝):杀了那么中国人,我们都会有报应……

顾逢恩(一拳打向萧):你说什么?!躺在那的是你亲堂哥,是因为你、因为我他才会殉国的!那是我外甥女的爸爸,你说什么报应?你说什么报应?!

萧定权被顾打倒在地,抱着头,呻吟:儒哥哥,我顶不住了……

顾逢恩气急,骑在萧身上打:你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萧定权:我不行了,我想回家……

顾逢恩:是你把我们带出来,带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现在才说想走?!你往哪走?!回去告诉阿怜你害死她丈夫?!

萧定权看着顾逢恩,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心里很痛,伤口溃烂,说不出一句话。

顾逢恩:都是你的错!你把我们带出来为什么不带回去!就你没有孩子,你害我外甥女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萧定权躺在地上任他打着,头偏向一侧,看着那座新添的坟茔,眸光空茫,眼中泪水无声打湿了细软的草丝。萧定权无助地喃喃:阿琛,萧济——

18.尾声

1938年夏。军官宿舍。

玻璃窗外浓郁苍翠的树荫,聒噪的蝉鸣。

玻璃窗下萧顾两人坐在一起看着太太们寄来的婴儿照片,吵吵闹闹互相攀比,许昌平在一旁看信件,女学生写的,天真可爱,他不由笑了出来。

萧定权抬头,以为许昌平笑他们,炫耀似的看他:怎么,羡慕啊?那你也找一个。

许昌平跟他饶舌:那女学生跟我无冤无仇的,我去祸害她干什么?

顾逢恩:我看你是害羞了吧?真不愧是许先生的养子,见了小姑娘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算啦,我看你啊是没指望了,我就勉为其难,让怀安喊你一声干爹吧。不过说好了啊,份子钱要加倍!

许昌平拱手,笑:在下家徒四壁,两袖清风,顾兄也下得去手讹我?

顾逢恩:还不是看在你年纪一把还讨不到老婆的份儿上,我心疼你!怎么就讹你啦?那不然这样,让阿琛把堂字去了,喊你伯伯,这总行了吧?

萧定权:你俩斗嘴别扯上我们家阿琛!

许昌平:谁说我讨不到老婆?等打完仗……

他的声音被防空警报打断了。

哨兵:空袭!空袭!全体人员进防空洞——

(切——)

教室里,中学生模样的顾熙和在写信。

「敬愛的革命軍同志:

展信安。

聞君死守孤城逾月,余心感佩,嘗泣不能言……」

上课铃响起。

最后一个跑出教室的女学生冲她喊:顾熙和,要下楼上体育课喔!

顾熙和未来得及写落款,匆忙把信叠起塞进信封里,投入讲桌上的信箱中:来咯!

阳光下,风吹起白色的窗帘,日光落在少女柔软的黑发上,窗外天空湛蓝如洗。

少女从教学楼中跑出,在操场上奔跑,迎着阳光,汇入了学生的海洋。

一把青的au,民国背景,全员国党,不喜勿入。

人物设定

萧定权:字民成,31岁(45年)。总统第三子,人称萧三郎。黄埔十期(33-36),毕业后驻军武汉,徐州会战爆发后随军参战。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往东北招降,被围逾月,率全军投诚。后自杀殉国。

顾逢恩:字成儒,33岁。祖籍上海,陆军总司令顾思林次子,萧表兄。国立浙江大学中文系肄业,一二八事变后决心投笔从戎,黄埔十期。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副军长。父被暗杀,因拒不投诚被萧赐死。

许昌平:字少陵,33岁,原名萧定梧。生父于辛亥革命中殉国(由于种种原因被同盟会除名),由其父旧友抚养长大,萧堂兄。国立北京大学中文系肄业,后投笔从戎,黄埔十期。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参谋长。死国。

陆文昔:29岁,国立武汉大学中文系肄业。萧定权妻(女学生时给黄埔军官写信,结缘相爱),眷村村长。有一子(萧济),战乱中失散。北上见到萧最后一面,殉情。

张荣之:29岁,国立武汉大学体育系肄业。顾逢恩妻(打篮球赛被顾逢恩看到,后相爱),有一女(顾怀安)。随顾家迁居台湾。

顾熙和:25岁,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英文科毕业,应征入伍,为中美盟军译员。战后任教于金陵女中。与许昌平在南京相识结婚,有一女,幼殇。北上寻亡夫坟茔,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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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卷一·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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