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摊子上黑洞洞的,几只灯笼照不亮锅里煮的什么。黛玉和雪雁悄悄观察过鬼魂怎么‘喝’,可没回都是见着汤汁进肚,地上大雨瓢泼。卖糖水的是个机灵的小个子,穿一件黑绸背心,领口栓一枚金寿桃。一双眼睛半睁不闭,只在有人近前时才多一眼打量——正是这会,他见着黛玉和雪雁往戏班子里瞧,随手把手边的烟管往桌角磕一下,笑道:“您二位来这边等会?”
他面上年轻,但一举一动俨然是鬼中老人。黛玉瞧出他那衣裳甚至是前朝的样式,摇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青松他们?”鬼老板坐直了,烟管往腰带里一扎,身子就离开糖水摊。他抬手在门上拍两下,那枚金寿桃便随着他的动作乱跳:“那您就更得来这边歇歇——城东刑员外的母亲过冥寿,邢员外把他们一个班子都请去了,这会回不来。”
“原来如此,倒是多谢你告知。”黛玉一听,却也不耽搁。谢过鬼老板,领着雪雁便往城隍庙走。她二人现在也是阴街的熟客,白日拘在府中,这会作了魂体来去,却反而知晓行走的妙处。
二人穿过巷弄,议论着方才的糖水铺。雪雁想起那位邢员外,不禁嘟囔道:“这儿真和阳间没什么不同。”
“这可是真话,你听他们议论,真跟平常听得没什么分别。”
嘴上说着,脚下就停住。黛玉这段时间来得频繁,对里面早已经熟门熟路。第一日负责接引她们的小将士正在城隍正殿值守,抬头见到黛玉与雪雁两个,高兴地朝她们挥手。
“你俩又来啦?”他弯腰搬出一叠册子:“今天查什么?”
“今天什么都不查。”黛玉见他挤眉弄眼,直把脸扭到一边:“怎么?不准我们出来松快松快?”
“要我说,早该这样——”他嘀咕一句,却也只嘀咕这一声。还没等黛玉追问,小将士脚跟一磕碰,冲着黛玉身后喊一声:“将军。”
黛玉回头,心尖却是一跳。这将军看去五十向上的年纪,剑眉虎目,身如山峰。他跟小将士一颔首,经过黛玉时嘴唇抖动一下,漏出来一点声音也如洪钟。
雪雁歪头按一按耳朵,和黛玉并肩看着那将军往殿内走。那身影浑似一把见血的刀,被外面的暮色吞吐,这会也不见锈蚀。
黛玉记得这个人,早先她们头一回来城隍庙,这将军便是唯一留下的那一个。
天上的月亮是半个圆,一把缺了柄的割肉的钝刀子,沿着筋脉下去也切不开。磨捻钻研,显得心慈手软,又弄得一地血水叫人看得牙酸。
黛玉和雪雁站在天井旁,这会没有新公案,青松等人也不在。可她与雪雁谁也没提回府的事,只仰脸望着半斜天。金黄的月亮被一层绸缎样的紫云遮掩,颜色消减一半,边缘也晕开。一圈圈涟漪荡在天空,星子顶了鱼儿的空缺,直到水纹渐淡,叫风催化作一匹素绢,上面的花样仍是人间的炊烟。
雪雁隐约有些感觉,姑娘现同她一样,并不愿在荣国府久待,只是她是自个觉得麻烦,姑娘的心思却跟她是两笔书写。雪雁这样想着,又扭头去看姑娘的脸,那一张脸似乎较在扬州时有些改变,雪雁说不出,却本能似的觉得那是好的改变。
她们赶在第一道钟声前回到荣国府,这会天将热,只一小会的功夫,早上的晨露便被初升的太阳晒暖。院里的大小丫头婆子自然不知晓这一夜她们怎样游荡,只是趁着天明时起,又压低声音,叫姑娘多睡些。
“原本便是脸儿尖,这会日头热起来,人没什么胃口,只怕又瘦一圈——”
这样一句话话音落地,再拾起来便是公子妆点。宝玉这回结结实实熬下半月,眼见着日头高升,便赶紧借着燥热不适的由头逃回来。贾政自然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未出口的训斥也梗在心间。索性最后眼不见心不烦,日日与门客清谈,倒彻底‘放虎归山’。
宝玉回来第一天就到黛玉这边,他先念着‘妹妹清瘦’,又道怎么制东西也不等着他回来。
“不过是几张纸笺子,你回来倒是捡了现成的,怎么还拿乔卖乖?”
“那些粗糙活计怎么由你来?还是我——”宝玉一句话没说完,却被黛玉看一眼,后续的声音吞回肚里,左看右看,又没瞧出林妹妹是不是心烦。
——只要没生他的气就好。
宝玉肩膀一耷,整个人松快下来。
“好妹妹,我可是真心诚意,那些不精细的你莫沾手,再有下回,只管等我回来。”
“你这回是转了性子?听这话的意思,是往后还往书斋住上小半月?”黛玉轻笑,只把已经制好的花笺给宝玉:“你住一月,我的诗就晚一月。你住一年,我的诗就晚一年——我可不等你。”
“唉?我......”宝玉闻言摸摸鼻子,又是笑又是叹,听得黛玉揶揄,最后也只得讪讪。
他这会不说话,低头去数花笺,黛玉便也不作声,托着下巴去看窗外。另一方境界好像早早到了夏天,纱网后面白茫茫一片,热得骇人,好像但凡有一点水汽都要蒸干。
幸好没等......黛玉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指下花笺——不然顶着这样的日头,好好的人也晒化一半。
近来的天气总是这样怪,晌午白花花,照得人睁不开眼。到了下午又拖一笼屉乌云,把整个人拢在里面。更可气燥热未散,反因着云厚天低,把人压得矮一圈,一点汗也淌不出来。
不止荣国府的姑娘太太不愿出来,京城各地的人家都减了走动。唯一的例外大约便是封府,只是封理是性情与职责使然,封选良是忧心舅舅身体。
那一日莽撞,跟去舅舅办差的地方。封选良虽然没有被训斥,却仍然在心底反省——他晓得舅舅是破格提拔,自己却是出身尴尬,平日叫别人笑话几句没什么,却只怕给舅舅惹麻烦。
只是再叫封选良说,却也不后悔跟去那儿。他是在外面等候,但也听到了棺中人回魂的消息,庆幸自己跟‘鬼’讲了舅舅之所在。而他的忧虑却也是那时惹出来。
跟着舅舅许久的老大夫说,舅舅的脉象有些奇怪。封选良劝不住舅舅少辛苦,因此只能追着封理跑,日送药晚送汤,不肯有一天松懈。陆伯伯夸他孝顺,却也暗地里叫他小孩子不要操心许多。
其实并没有什么,封选良高兴能见到舅舅多一些。
身后依旧是掉了漆的水缸,里面的睡莲盛开。枝叶展合,好像母亲的裙摆。封选良也不怕日头晒,他撑着扫帚,安静看着这件小院。
而且,他也不想多扫一间庭院......
封选良:所以我的剧情......
作者: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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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今天小小emo一下,但码着码着字慢慢又高兴起来哈哈哈
忍不住想能写文真的太快乐了,虽然现在仍在残酷复健[爆哭]但是!我的读者大人们我好爱你们么么么么么![撒花][撒花](突发恶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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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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