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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真可惜——”羽衣左右看看,似乎颇讶异自己在棺材里的脸。可她说的却也不是脸的一回事,三缕魂组成的灵身已经变得浅淡,酷烈的光当头照射,几乎削去这张面孔的一半。

雪雁不害怕,这会也不催她。她只袖着手望一眼大理寺中人,看着封理一张冷脸,没来由却剥析出其中的一点焦虑不安。

“可惜什么?姑娘说了,你是涉下这个案子,即便官府没法子给你脱籍,我们这边凑一凑,好歹也能还你个自由身。”

“你们家姑娘年纪小小,又是客居,能使唤多少银子?”

“这你就不要管了。”

雪雁咧下嘴,又扭脸去看那哭天抢地的人家。

掘出来的棺是一口合葬棺,只是‘新娘’肉身完好,‘新郎’却似死了几百年。这家的太太哭得跌在一边,做老爷的胡子眉毛一起打颤。他看上去还想攀扯些交情,只是心里打许多来回都想不出谁和姓封的有亲缘。因此只好愤愤道:“我儿无辜,天不假年——我家也是被贼人诓骗,本说定是好人家早夭的女孩,谁知竟送个娼妓来!只可怜我儿,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封理就站在棺材旁边,他打小就跟着仵作父亲检验尸身,此时搭眼一瞧就知道这‘少爷’的死因很难看。想起那‘苦主’诉冤说是活埋,见羽衣肉身没有一点青斑,心中已然信了大半。这会听着此家老爷喋喋不休,封理面上没什么波澜,只道:“是么,想来令郎倒应当很喜欢。”

这一声出去,莫说做老爷的脸色涨红,一旁的哭声也梗在喉间。封理并不关心生者亡者究竟谁更丢脸,眼见羽衣被抬出来,大夫搭脉,回禀说确实还有一口气在。

“老天有眼。”他喃喃一句,再看这家人的面色便更是不善。

“大人——”老爷急急近前,他家只在当地有些银钱,论以权势压根挨不上边。可一想到要为着一个物件得罪大理寺,他心里又是接连喊冤,因此也顾不得封理阴沉的脸,争辩道:“大人,我儿亡故,我夫妻心神两地,实在无暇顾及旁人。这娼......这位姑娘送来时,我老两口并未亲自检验,如何知晓她还在人间?我等草民,只想着天恩浩荡,不至生出那般腌臜事来——我们也是受害,我们也遭人蒙骗!”

“大胆!你这般说,难道是责备陛下失察,害了你家?”封理闻言,忽觉得心口被穿一只利箭,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但他面色不显,依旧如来时一般的冷脸。只是说话当口,拳头慢慢攥紧,那利箭正在心口与左臂之间徘徊。

“这大人还挺会扯令牌。”羽衣笑一声,跟雪雁挤挤眼睛:“我这会就走了,你,你回去跟林姑娘说——她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钱还是得攒着些。”

她这样说着,又朝来的方向看一眼:“好雪雁,待会你把我怎么回肉身,怎么醒来的场面背背熟——等会去跟姑娘和红梅她们说说,也算她们看见。”

“知道了。”雪雁甩一下辫子,又极快地扭转回来:“你还走不走?”

“臭丫头,这故事卖给说书的,都能值些钱!”羽衣皱皱鼻子作势要去拧雪雁的耳朵,可临了没下重手,只把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我真走了。”

“走吧走吧,往后又不是见不着了。”雪雁不看她,只是挥手。她听着羽衣笑骂一句,不知怎么喉咙鼓胀,嘴巴里没了滋味。

那一缕灵体受到肉身召唤已久,这会足尖轻点,便如万叶归根般融化进去。雪雁不错眼地盯着,她看着苍白的面容泛出血色,看着活死人的胸口开始起伏——一直到羽衣睁开眼睛,雪雁才真的松一口气。

“醒了!大人,醒了!”

老爷夫人趔趄着躲避,大理寺的差役虽未退,可亲眼见着棺中人还魂,还是僵在当场不敢移动。唯独封理自觉曾有过告状诉冤的前情,几步上前,又招呼大夫再来诊治。

“稀奇,稀奇!老朽从医几十年,还未见过这般奇景——方才脉象虚无,这会竟与常人无异!”老大夫捋捋长须,笑容和气。只是他看一眼封理,忽然伸手搭到他的手腕上。

封理冲他摇一下头,老大夫会意,只叫自个徒弟给这还魂的姑娘熬汤药去。

这家老爷已经被眼前的灵异吓得瘫软在地,哪里还有方才与封理分辨的神气?可他心中着实憋着一口气,战战兢兢又上前,还没张口,就被封理一句话堵回去。

“本官按律法行事,那鸨母已经扣押下狱,你若有所隐瞒,事后只会罪加三级。”封理看着眼前人骤然变色,冷笑道:“你若觉本官办事不利,自有御鼓上达天听——告辞!”

说罢,封理甩袖欲离。只是没走几步,迎面又来一个差役。

“大人,公子在外面等候许久。”

选良怎么来了?

封理一怔,叮嘱手下把后续办齐,一面感慨世间竟然真有此等灵异,一面又加快步子朝外面去。

这家太太扑在儿子的棺材上哭天抢地,老爷一面心疼,一面又惧怕封理的未尽之语。

他是捉到什么把柄?还是那贼婆子——

不对,若是知道什么,怎么不这会就把他们锁了去?

这个念头恍惚使得他的心落定,方才的畏惧不再,转眼又趾高气扬,更添一副恼羞成怒的恨意。

想起那差役口中的公子,老爷扶起太太,眼睛压低,却有一件旧事浮在心底。

“呸——说得好听,自个养了降将的儿子,这会又在别人府里当圣人?狗燥性!”

“降将的儿子?他当真这样说?”

乍起的妖风‘砰砰砰’地捶门,自己不占什么道理,偏偏要过一番嘴瘾。不牢靠的叶子自树枝跌下,尸身粘在纱窗上,远没有自己的影子轻盈。

黛玉听着前面封大人呛人,羽衣苏醒,心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却在结尾听雪雁说了这样一句。她自个在心里盘算上一场数得上的战事,又想想封选良的年纪,心道却也是个可怜人。

且这个可怜人还帮了羽衣。

原本是阮啸川在大理寺蹲守,一但见着封理出门,便立刻把羽衣带去。可那日阮啸川迟迟未现身,黛玉不得已叫雪雁做替。只是她俩都不晓得封理去了哪里,若不是封选良告知,只怕还要误了时机。

新制出来的果脯放了过多的蜜,不见香甜,反凸现果肉的酸。黛玉咬上一口吃不下去,嗅着那果香,心里更惦记至今没见的红狐狸。

也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什么麻烦事,竟然这几天都不见踪影......

正想着,鼻尖猛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花果香气。

“快——快——”黛玉和雪雁来不及收拾,一个红毛团就撞进屋子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

黛玉和雪雁对视,还没收起脸上的惊喜。阮啸川幻化人身,一手搂一个,仗着自己狐高马大,趴在两个小姑娘肩膀上哭个不停。

雷声大雨点小,那呜呜嗷嗷的哭嚎只有锣鼓可以比拟。

黛玉才不管这个,她这段时间一直为阮啸川担心,这会只觉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当下也不管狐狸假哭,先说羽衣无恙,后又拿帕子给她擦眼睛。

阮啸川在听见羽衣安安稳稳回肉身的时候就不哭了,她接过手帕沾眼睛,一边眯缝,一边又叫黛玉看她的手臂。

“我这回可是倒了大霉——”她咬牙切齿,手臂上一道伤口从手背一路蔓延到上臂。这会伤口已经结痂,阮啸川看去不为伤势委屈,却是恨不得一口咬断谁人的脖颈。

“这是怎么回事?”雪雁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忘记与狐狸的小争执,一拍桌子站起来,闷声道:“谁干的?”

阮啸川摆摆手,示意她俩自己已经不觉得疼。心口一股火,阮啸川自己觉得冤枉,说出的话更多几分烈火烧灼。

“我听着那人姓薛——”

只一句话,却叫黛玉与雪雁双双一怔。

“那会,我正按照约定往这边来。为着方便幻化人身,正在树底下站着,忽然就有个倒霉催的叫着美人就抱过来。”阮啸川没留意黛玉与雪雁的神色,气狠狠道:“我看他是个凡人,不知怎么就看见我的灵身。他这样登徒子的行径就是讨打,可我还没动手,他的狐朋酒友就来了,问他再叫谁美人。”

阮啸川越说越气,抓起一把果脯填进嘴里,咀嚼的样子好像那是谁的皮。

“我倒霉就倒霉在这,那混账是来送行的,以为姓薛的见鬼,就叫那起风水的破道士来。”阮啸川在矮几上砸几下,狐狸耳朵都炸起来:“那破道士还真有点道行,只是不用在正地!我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追得我不得已逃出城去......”

阮啸川刚才生气,这会却越说越委屈。她的声音低下来,连带耳朵尾巴都没了神气。黛玉听得心疼坏了,赶忙把受委屈的狐狸搂在怀里,安慰个不停。

阮啸川最会得寸进尺,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失约没耽误事。她靠在黛玉肩膀上,却把‘狐狸精’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姑娘,手疼......”

黛玉揉着阮啸川的耳朵尖,另一只手又托着她的伤处,哄孩子一样吹着。雪雁看得直瞪眼,偏偏不好阻拦,只能也钻到这边。

“心也疼......人家分明是个好妖怪......”

“那道士既然有道行,想来在城隍那边也有名字在。你别难过,等明日我去城隍庙点卯,一点给你问清,找到他,叫他给个说法。”黛玉又在阮啸川耳朵尾巴上揉一圈,阮啸川得了满意的答案,手不疼心不慌,又笑嘻嘻甩着尾巴坐起来。

“哼——这会先找那臭道士的麻烦,等那个姓薛的回来......”

透绿的狐狸眼变暗,阮啸川仍是弯唇笑面,这会却才真的显出兽相来。

最近实在有点忙,更新的比较晚,大家抱歉抱歉[求你了]其实想利用碎片时间码,但是频繁中断让我有点难受,所以统一改到比较晚的时间。不会持续很久(希望),等到事件结束会恢复到正常的更新区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最后再次感谢大人们[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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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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