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从手术室出来以后,天已经黑透了,卡米尔看了一眼时间,只能无奈地搓了搓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进入到四月以后,太阳停留的时间便一天比一天长,刚刚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的时候,卡米尔的心已经凉了半截,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完了。
他还能再抢救一下吗?
临时被拉去手术室已经是家常便饭,人在里面极度紧张的时候是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这会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一阵阵疲惫,靠在墙上,脑子里又飘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从打电话道歉解释到追去现场解释,有的没的可行的不可行的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想过了,最后还是一条一条给否了。别管是什么十万火急人命滔天的事情,他就是放了雷狮鸽子,他现在长出翅膀来飞过去,也还是赶不上。卡米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跳出来几十条未接来电,雷狮和他经纪人的都有,和四年前的那一幕意外的相似。
卡米尔又放下手机,匆忙换下衣服,转角又在电梯间见到刚刚从住院部转一圈回来的金,后者揣着兜,相当诧异地挑了挑眉:“卡米尔?你怎么还在这?”
卡米尔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三个字:“别问了。”
金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说了,我懂了。”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现在?
卡米尔抬眸看了他一眼,抬起手嫌弃似地拍开金的手,又偏过头透过他身后的窗户,半晌后收回目光,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声音很淡地说:“现在去体育馆。”
金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你现在从我们医院走,这个点应该会堵车。”他们医院位置好,在主干道上,肯定会堵车。
卡米尔点头:“我知道。”他把手上的手机屏幕朝金的方向压了压,亮着的屏幕上是打车软件的界面,甚至还在排队,上面显示附近还有十四个人在排队。
就算是迟到也得过去,没人了也要过去。就算那里没有人了,至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果然还是有车更方便。卡米尔又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得买辆车。他又把手机收了回去,没理会金带着怜悯的眼神,再看一眼打车状态,发现已经有司机接单了,卡米尔于是重新把手机屏幕熄灭了,塞回口袋里:“我先走了,司机马上就到了。”
“哦好,祝你一路顺风,一切顺利。”金朝他摆摆手,笑眯眯的,“顺便帮我给你哥带一句生日快乐。”他是最知道卡米尔想要做什么的,卡米尔一直紧绷着的肩膀略微松懈了点,脸上扬起一个轻松的笑来。
“谢谢你,金。”
去护士站取走寄存在那里的白玫瑰时娇嫩的花瓣不可避免的有些焉,卡米尔老神在在地全盘接受了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也没解释,匆匆抱起用手指拨了拨,很快道了声谢,转头就走,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差不多网约车也到了,卡米尔看了看车牌号,拉开门坐进去。司机就在医院附近,拐过两个路口就能到,卡米尔的目的地又是位置偏僻的体育馆,称得上是一笔大单。确认过手机尾号和目的地没有差错以后,司机打灯踩油门,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
临近夜晚,越是靠近CBD就越是能感受到拥堵,导航上前面的路已经堵成了红色,汽车的尾灯连成一串,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红灯的倒计时停留在九十九秒上掉不下来,绿灯仅仅半分钟,一个路口就要卡上一段时间。卡米尔又看了一眼时间,阖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怀里的花束,对刚准备起步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左转,换条路走。”
司机看了他一眼,迅速打左转灯,终于踩着绿灯的最后一秒通过了这个路口。
导航里无机质的女声说:“您已偏航,已重新为您规划路线。”重新划出来的路看上去绕了远路,实际上大概用的时间可能要少上一会,至少没有再红彤彤的一片。
司机看了眼导航,又看了眼卡米尔,说:“小伙子你看好了,不是我主动要绕远路的。”
卡米尔点点头,笑了一下:“我知道,麻烦您了。”
之前大概是看卡米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司机也没和他搭话,现在见他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沉默寡言,于是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听说今天体育馆有什么明星的演唱会,你也是去看演唱会的吗?”
卡米尔顿了一下,有点犹豫:“……算是吧。我去见人。”
司机从他一上车开始就注意到他怀里那束漂亮的扎得精致的白玫瑰,于是善意地笑了笑:“是去接女朋友的吧?”
他于是顺着司机的话,低下头,将目光重新落在自己怀里的白玫瑰,纯白色的花瓣有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老旧的信纸,泛着淡淡的黄。他伸手理了理,将脱落的花瓣捏在手指间,最后蜷了蜷手指,将其卷入掌心。沉默半晌后淡淡地开口:“去见我未来的爱人。”
那就是想要表白的意思了。司机听着导航里的声音还能一心二用地想。他在心里咂了咂嘴:没看出来,这小伙子挺文艺的。
等到他把卡米尔送到体育馆外,目送着卡米尔抱着花束冲下车,一手护着花,动作有些狼狈地往体育馆的方向跑去。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场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演唱会其实早就结束了,那这个小伙子迟到了这么久,还能找到他想见到的人吗?
说不定人早就走了。
他摇摇头,感叹一声,重新踩下油门。
去的有点晚了但是还能看到几个小时前的热闹的残余,环卫工在慢慢悠悠打扫着地上难以避免产生的垃圾,旁边不远处的垃圾箱里丢了不少坏掉的荧光棒和应援牌。几个人忙里偷闲,一边打扫一边闲聊,聊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热闹动静,见到有人过来,顺势放下手里的扫把。
“你们好,我想问一□□育馆现在锁门了吗?”
刚刚就看见这个年轻人抱着花就跑过去了,果然是没找到路。然后有一个人好心搭话:“里面的演唱会已经结束了,应该没人了,你进去也啥也没有。”
奇怪的年轻人只是抱着花说:“我知道,就是想进去看看。”
里面乌漆麻黑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她不太懂,只能说:“你看看三号门能不能进去吧,我刚路过的时候看见那边好像没锁门。要是锁上了我们也不知道。”
卡米尔在原地站了一会,礼貌地道了声谢,又朝着环卫工指的方向跑去。
晚饭没吃,胃里空荡荡的,极速的奔跑压榨着肺里剩余的氧气,卡米尔急促地喘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甚至来不及去管自己额前被风吹的凌乱的刘海,一手握住三号门的把手,手腕一使劲,推开了门。
轴承发出一声响,格外清晰。场馆里漆黑一片,空荡荡的,原本搭建起来的舞台也尽数拆除,几乎看不出今晚曾经热闹的痕迹。卡米尔迈步跨进门,下意识地将脚步放轻,在空荡荡的馆内无论什么动静都会在这个时候无限制的放大,缭绕在他的耳边。
他在期待什么?
卡米尔理了理怀里被风吹的乱掉的白玫瑰,看向空荡荡的舞台。只剩这里还没有被拆卸,能看出这里曾经是所有人目光汇集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
卡米尔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朝着舞台的方向走去。场馆里没有光,只有透过天窗落下来的月光能稍微提供一点光源。循着月光往前走的每一步,卡米尔都在压低自己的期待,等到他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已经做好今天放完鸽子后承受雷狮一切情绪的准备。
直到他抬起头,看见他要见到那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舞台边,支着一条腿,就这么看着他。
“哟,大忙人来了?”雷狮见卡米尔发愣,吹一声口哨,笑了一声,“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不准备来了。”
卡米尔自知理亏,耳尖都有些发热,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欲言又止很多次,最后只是轻声说:“……抱歉,大哥。”
无论找什么理由他都是错的,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仰着头,看着雷狮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疲惫的紫色眼睛,心里满是茫然和难过。
……他好像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又自以为是地坏了很多事。
但是没关系,相比于四年前兵荒马乱和不知所措,卡米尔至少能尽力地去挽救。他有四年前没有的经验和能力,也在如他曾经所说的那般一直在追着光,虽然没能追上太阳,但是好在并非一无所有,已经在尽可能地发亮了。
雷狮放下腿,两手支撑在舞台上,探着身子去看卡米尔:“你永远都不需要对我说抱歉,卡米尔。”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眼珠转了一圈却还是没能藏住笑意。他总是懂卡米尔的,皱一下眉转一下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说:“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啊,卡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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