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发现自从和火核认识后,我附近的忍者含量就急剧上升。
去村子里给芽衣婆婆复诊的时候,她家刚好借住了休整的两个忍者。
一男一女,都是黑发,身量极高,看起来很有气质,看两人的站位和交流态度,他们应该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其中那位男性忍者让我在一踏入芽衣婆婆家时脑中的警报就开始疯狂响动,我不禁回忆起在圣杯战争中见过的那些人类史凝聚而成的英灵。
就是有这么可怕。
男忍者长着一张十分周正平和的脸,黑色长发服帖顺滑地垂下,整个人没有一点架子,见到我从院门走进黑亮的双眸还有几分好奇。
我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逃跑,却又完全无法行动,盯着对方:“你是谁?”
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显出一种可恨的迟钝:“抱歉,吓到了吗?”
这么说着的忍者一边摆了摆手一边道:“不用在意我们,我们只是过路人,暂时借住此地,你来找这里的主人家吗?”
我注意到这个忍者拉了拉自己的外袍,把疑似忍具包的东西掩在了衣摆之下。
我艰难地移开视线:“嗯,我是医生,芽衣婆婆在家吧?”
男性忍者身边那位随时戒备着的气质冷淡的女性忍者点头:“那位老人家在屋子里,她和我们提过您今天会来,您随意。”
我点点头,不想和他们多做交谈,进屋去见芽衣婆婆。
只是没过多久,那两人就也跟了进来,说自己也会一点粗陋的医术,有些好奇我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怕不是医术而是医疗忍术吧。
火核那群同伴聊天的时候,我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们说医疗忍者很少,精通医疗忍术的人也少,所以他们受伤了也会到我这里来。
两人介绍自己,他们一个叫柱间一个叫桃华。
桃华和我说:“村子里的人说您精通各种伤病的医治。”
我眨了眨眼:“不算,我只会看些小病小伤,只是这附近医生少,所以才显得我什么都会。”
“这样么。”桃华没多说什么。
和他们与芽衣婆婆道别后,我走出芽衣婆婆家的院子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给人威慑力这么重的忍者。
2.
所幸那两个忍者确实只是路过,很快就离开了村子,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再见过他们。
不过有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有个浑身是血的红发孕妇敲开了我家的门。
因为见多了忍者,我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说她的族人和她说过,这里住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求我救她。
没说火核的名字。
会是火核的族人吗?
我搀扶着对方进了房间,没问她一个怀孕的人怎么会落单到野外,还一副遇袭受伤的样子。
据我所知忍族里对孕妇可是很重视的,毕竟代表着忍者的新生力量。
救人前我照例给她说了我这里的规矩:别给我招仇、我也不问患者的背景,单纯的金钱交易。
忍者和我说她身上没带钱。
我的目光落到她膨起的肚腹之间,还是妥协:“你可以下次补给我。”
她躺在室内,注意到房间一边摆放着的长刀,忽然紧张起来。
“医生,您用刀?”她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啊,”我应了一声,“放心,我不是忍者,我的老师也不是。现在的我是医生。”
2.
火核是第二天早上来的。
昨天的忍者因为伤势过重早产生下了一个死婴。
如果不是有魔术,我大概也救不回她。等到治疗结束,天边已经亮了一层朦胧的光,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一晚上的忍者已经沉睡过去。
收拾完一片狼藉的室内后我直接睡在了她边上,根本没力气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没睡多久就察觉到结界被触动醒了过来。
我去开门的时候,火核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就伸手来扶我。
“你怎么了?”他问?
我的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就着他扶我的力看向他另一只手提着的家禽,眼睛微眨。
“刚睡下……我好像只收你钱币。”我答非所问。
毕竟我只接受村民们的以物换物。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来买药的。”
“上药?”
“……不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刚好路过这边,我想来借个厨房吃早饭,可以吗,阿星医生?”
我下意识接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好好好,”他推着我进门,“阿星医生你先去休息,等饭好了我再叫你。”
“……我也有份?”因为精力不振我感觉我的脚下都是飘的。
“能抵些租金吗?”他问我。
“可以给你全免。”我认真道。
只是在路过之前他们几个忍者常留的房间时,火核停下了脚步。
“有人?”他警惕地看着微阖的门。
这次换我推着他走了:“是我的病人,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避嫌。”
说着我把门彻底拉上。
“很重的血味,”他被我推着,不依不饶地强调,“你受伤了?”
“废话,谁生孩子不流血,血味当然重,”我堵住他的话,“你还借不借厨房?”
火核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再问了。
带着火核去厨房指了各种器具和调料在哪里,我这才回大厅的位置休息。
这一睡就彻底睡了个昏天黑地,我好像在闭上眼的瞬间直接失去了意识。
等到火核把我叫醒,我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火核神情复杂,冲我使了个眼色,指着之前女忍睡下的房间:没问题吗?
桌子上摆了三人份的饭菜。
我有些惊讶地看他,火核微微侧过眼避开我的打量。
“嗯……你先吃吧,我去看看她,也谢谢你。”我抓了抓脑袋,去桌上取了份早饭,准备端过去。
“我等你。”在我踏出房门前,火核说。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安静而端正地坐在桌前看我,桌上的粥冒着温暖的热气,浅白的日光落到他的脸上,显得静谧非常。
……火核这人还挺好的。
我内心有点复杂。
3.
红发忍者抱着自己孩子的遗骸哭泣。
我端着早饭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是别人的孩子,所以我没有擅自处理,洗干净后拿布包了放在了忍者身边。
现在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应该趁着对方没醒把孩子的尸体埋了。
我敲了下门,刚失去孩子的忍者又立即警醒地看向我。
“嗯……你的孩子,抱歉,没有机会救下来,”我走到她身边把早餐放下,“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
眼眶通红的忍者摇了摇头,和我说了声谢谢。
火核煮的是小米鸡肉粥,我从忍者手里接过孩子,劝她多少先吃点东西。
“这孩子,你要带走吗?”
等她勉强吃完后,我问。
忍者拜托我替我安葬好他,又问我诊金多少。
“……要走了?”我诧异地睁大眼睛,就算是忍者也不至于体质逆天到这种程度吧?!
她点头,眉目微垂:“有些事,必须立刻回家处理。”
劝她再留几天的话就这么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算了,当我行善积德,不收你诊金,但你再留一天,就一天。”
就这么直接放人走,我担心她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得给她收尸。
而且火核还在呢,这两人应该没关系,又都是忍者,万一撞在一起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情况……
4.
洗漱完回大厅吃早饭,火核一直安安静静的。
因为早饭是火核准备的,我虽然提供了厨房,也不好就这么白吃,于是积极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夸他粥熬得好。
“之前你熬过。”火核说是在一旁看着我学的。
等吃完早饭,他陪我把餐具收拾好,我这才问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只是路过。”火核板着张脸说。
“真的?”
他脸上露出些动摇的姿态:“真的。”
好吧。
“那现在厨房也借了,饭也吃了?”我扬眉看他。
“……嗯,那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他说。
我哦了一声,笑着看他,笃定道:“所以你是来看我的。”
火核愣了一下,一个瞬身直接在我面前消失不见。
只是我乐意放他走罢了。
感到结界再一次被触动的我想。
5.
又看到火核的时候,他手里正拎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我看看他手里的食材,又看看面无表情的他,问道:“又来借厨房?”
他面不改色嗯了一声。
我让出位置让他进门,懒懒散散地跟在他身后:“那老规矩。”
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我。
我冲他眨眨眼睛,黑发忍者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于是我看着他把食材一点点填满厨房,又抬头问我想吃什么。
“还能点菜?”我笑着问他。
火核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局促,和我报了些菜名,然后道:“我会的不多。”
我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毕竟忍者天天打打杀杀的,能研究出什么好吃的,更不用提我和这里的人还有饮食文化差异了。
于是我挤开火核占据了厨房的主导权:“那我来做,你帮忙。”
这天我们吃了干锅排骨。
火核被辣得眼眶通红,不停灌水喝,我停下筷子问他要不算了吧。
他摇头,说自己堂堂忍者,怎么可能这都受不了。
好吧。
随他。
好逞强一猫舌头。
这一趟之后,火核来的频率逐渐高了起来。
有时候是带着一些无关紧要再来晚就要愈合的小伤来找我换药,有时候是带着一堆日用品或者食材来借用我的厨房。
有一次我们去坐在一起吃饭,我问火核:“说起来,很久没见阿响了,他怎么没来买药了?”
火核沉默良久:“他去世了。”
“这样啊。”我说。
“嗯。”他没再说话,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碗。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道:“抱歉。”
“嗯,”他停顿了很久,才和我说,“他走得不痛苦,一刀穿心,我替他报仇了。”
“……啊。”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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