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将手臂搭在车窗边上，并不和煦的日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全部向后吹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干净的眉眼。东京的绯云已作散，枝头的叶子绿得也越发浓郁，明晃晃地昭示着夏的即将来临。
论“家居用品”的选择，及川个人还是更偏向于宜家。他曾在二十岁出头和老师一起在冰岛的雷克雅未克生活过近半年，他们的生活用品几乎都是在市中心的宜家采购。
及川一早就列好了清单，花卷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几人前后脚进了大门。
花卷摆弄了自己的手持相机近一路，他的更新节点快到了，现在在为自己的vlog添补素材。及川和松川落在后边，后者到真像是在休假，衬衣和靛青色的薄款针织衫的搭配衬得松川像是刚出校园的男大。
“听阿卷说，你被邀请当模特了？”松川避开乱跑的小孩子，将及川要的枕头递给他。
“也不算是吧，”及川单手推着推车，失笑否认，“我哪里有模特的样子？”
“从小到大是谁一直在登各种周刊杂志啊，大明星。”花卷合上相机盖，抱怨宜家现在已经成为了遛娃的喧闹之地，还顺道揶揄了及川。
及川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要买，几人走完了一整个单项通道后就算是采购完毕。顶层的餐厅即便在工作日依然很有人气，他们看着爆满的座席，果断推车下去结账。花卷在帮忙将大包小包放到后备箱之后就在搜寻附近的餐厅，在各种选择摆在眼前的情况下，三人再次选择了老朋友，烤肉。于是又驱车来到了附近另一座大商场，顶层的烤肉自助价格公道。
花卷夹了一片牛舌放在铁盘上炙烤，何欢在社交媒体上很有名，从少年时代开始，媒体对于她的关注就一直没有间断。花卷很早就关注了她的ins，书架里还有两本她的摄影集。
“她的作品，每一张照片都是个故事，”花卷言谈间对她很是推崇，“照片在通常意义上仅是留住生活的一小片剪影，但你看她的作品，你会有种模糊的感知，仿佛感受到了镜头后的那个人过往的一生。”
及川的内心微微有些触动。他面上不显，手上的筷子瞬间掠走了那片牛舌。
花卷气得骂及川没心没肺。“总之，”花卷发出了和岩泉一样的言论，“她选择你，是你要偷着乐的程度，好吧。啊——我为什么没这么幸运？”
“我没什么力气做事嘛。”及川拉长了语调，显得漫不经心。
花卷喝多了饮料，中途去上了个卫生间。松川拿纸巾擦手指，许是职业习惯，他将每根手指都擦拭得很仔细。
“一直躺着，当然没有力气。”松川突然开口。
及川愣了几秒，后知后觉扯了下嘴角，“阿松，你言辞还真是犀利。”
还未吃完饭，松川就接到了工作上的电话。松川拎起一直放在后车座上的长袋子，及川扫了一眼，是西服。
“我说这是什么东西呢，”及川说，“其实今天本来就是要出外勤的吧？”
松川耸了下肩膀。此人长胳膊长腿，是天生的衣架子，浑身的气质又有些神秘，合该是比自己更适合被人看中做模特的。及川想。
这是花卷第一次来及川的新“家”，他又举起了摄像机。“我不发出去。”花卷说。
及川将买的酒水放进冰箱，给花卷接了杯直饮水。及川的房子本来就不大，花卷很快转完一圈，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及川抬手挡了下镜头。
“抱歉。”花卷放下了摄像机。
“你这儿能连游戏机吗？”花卷问。
“我这里连投影仪都没有。”及川的意思是“你说呢？”
花卷乍舌，“走了啊。”
“不是吧，没有游戏打你就这么对待我？”及川做了个夸张的心碎表情。
“对。”花卷掷地有声地承认。
及川送花卷下楼，后者进车发动了引擎，“等你收拾好了，找个大家都在的休息日一起在屋子里吃个饭吧。”
“寿喜烧？”
“都行。”花卷笑了下，向他摆了摆手。
及川旋开门锁，墙角堆放的从宜家买回来的物品，仅仅拿出去了饮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尚早，外头日头强盛，及川拉上了窗帘。薄薄的帘子仅能将阳光稍微削弱一些，但对这个屋子来说，足够用了。
他盘坐于地板上，合目间能听见窗外不远处河水静流的声音。
松川那句犀利的言论一直无法在及川的脑海里消散。其实无需他人点出，及川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一直以来，及川自认为自己还算是驱动力很强的人。能够在挫折中站起来，能够迎着逆流而上。甚至，在一些无法被人窥探的角落里，他还曾因此而自鸣得意。
鲜少会如此的，没有干劲。
及川轻抬眼皮，光柱里飞舞着细小的灰尘。他给何欢发了私信过去。在天色将暗时，及川披上了格子外套，抓起手机，出了门。
何欢的工作室也在台东，不过和及川目前的住所是成对角线，距离不算近。达成电车约40分钟，之后又要转乘公交，还有步行一小段路才到。
这是片很热闹的街区，各种小摊练成一条肉眼看不到尽头的灯流，木鱼花在炭火上卷曲。几步便是一家live house，里面的音乐混杂了许多曲调，完全辨认不出在唱什么。
及川在街道与街道之间连接的小巷子里找到了「海猫工作室」。他收起手机，顺着台阶向下，推开厚重的铁门，走进了绕了大半圈才找到的目的地。
及川给何欢发的消息还是未读状态，从地面上时，工作室的门面小到难以令人想象地下大到内含乾坤。墙上挂着一幅幅摄影作品，画框的上面亮有小盏灯光。左手边是长条形的工作室，透过透明的玻璃墙能看见里面有数张似画桌大小的桌子拼接在一起，几乎占了一半以上的空间。
玻璃墙内的照明连角落都没有放弃，但里面空无一人。及川注意到，三脚架上的摄影机在运作。
地下室的空调开得足，及川拢了拢外衣，最后索性抱着臂观看起“摄影展”。墙上的许多照片，几乎都是在「海猫工作室」的ins上发过的。
他前行的脚步一顿，目光驻足在照片里只着红色内衣、腹部有长条疤痕的女人。这张摄影作品，照得是一条距离适中的街景。以坐在橱窗里的红色内衣女人为视角的主中心，街道上匆匆而过三两行人，挽着男子手臂的穿搭整齐的年轻女子入画时，正好是要撇头的动作。露出紫色灯光的门扇外，上身穿蕾丝内衣，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脚蹬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好像在和谁讨价还价。
是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
及川扫了眼，下角框外的白色方形卡片——
「橱窗里的女人
不二周助 摄于2024年秋」
“金斯莱在十多年前成为了一名母亲。我在拍摄这个画面的当天，她的女儿也选择了进入橱窗里。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及川回头，浅棕色头发的男人在正笑着看着他。及川不知是因为自己看得着实入迷，还是对方太悄无声息，身后突然出现个人，的确让他受到了点惊吓。
及川摇头向他表示不用介意，对于这场“展览”的观赏完毕还有七八副作品。不二不再说话，及川也免了寒暄，二人一路无话走到了最后。
“不二周助。”
“及川彻。”
不二似乎是个蛮爱笑的人，脸上不时出现的细纹昭示着这人并不比外表显露出的那样年轻。“虽然工作室里的大家来去都蛮自由的，不过今天是公休日。何欢早先和我说了你要来，她隔壁一个乐团的网站封面照的活，等会过来。”他说。
“打扰了。”
不二摇头，他带着及川进入到玻璃墙后面的空间。
“这几本相册你可以看看，”不二说，“基本上都是何欢拍的。作为她的模特，你不妨先和她的作品交朋友。”
递给及川相册后，不二将一直在工作的摄影机关掉，取出了内存卡。插在笔记本上，连着人窝在了沙发椅里。
及川扫了他一眼后，又重新回到了何欢的摄影集上。
和ins里一样，几乎都是人像人像人像。里面有几张照得是年轻时的不二，没有一张是直面镜头的，甚至是在躲避，他表露出的情绪，及川感觉到了丝熟悉。
再往后翻，及川看到了些熟悉的人。网坛上至今盛名不衰的越前龙马、手冢国光、切原赤也等人，还有也在打网球的迹部景吾，和穿着浴衣在某次花火大会上的忍足侑士及川野麻美。生活就是个圈。他不禁感叹。
何欢推门而入的声音引得及川抬头，女人坠着亮片的长条耳坠格外引人注目。她甩动指尖夹着的拍立得，递给及川。远景，及川在翻相册，胳膊边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见面礼。”何欢拉开椅子，坐在了及川旁边。这是个突破了安全范围的距离。
“为什么选择我？”及川单刀直入。
“你的眼睛有故事。”何欢回。不远处的不二发出了声轻笑。
及川摩擦照片的边缘，最后停在棱角处。“怎么拍？”
何欢单手指着下颚，耳边的亮片闪烁着七彩的光。“一月一次，拍摄地点和时间决定于你处于何时何地。我会给你发消息，也许是月初也许是月中月末，凌晨半夜或者是太阳刚刚下沉的时候。当然，如果你感觉不便，可以拒绝我。怎样？”
及川看向她，最终颔首。
提前祝大家双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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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直躺着，当然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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