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有些年头的大树，梅子很多，可大多都藏在了枝桠的内侧，又比较靠里面。岩泉拿了个杆子，三个人轮流，捅了半天，塑料布上的梅子没见几个，人倒是又热又累的。
“找个梯子去吧。”松川单手叉腰，抬头打量着上头。
“爬上去有点危险吧。”
及川话是这么说着，人已经很诚实地往外走了。岩泉让及川去冰箱里取壶大麦茶，加点冰块，他则是去拿梯子。大厅内的中央空调持续运作，从后院带进来的热汗忽得蒸发，及川还打了个寒颤。冰箱里镇着的大麦茶只剩下了不到半壶，及川翻找出茶包，用热水泡出茶香，兑了直饮水，连带着杯子一起端了出去。
这一折腾，岩泉早就带了梯子回来，松川爬得很高，半个身子隐藏在枝叶之后。及川总感觉松川攀着的树干没那么粗壮和结实，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廊道上，小跑着过去，帮岩泉一起扶着梯子。及川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忍住——
“你踩着梯子摘吧，高点的就算了，不要了。”
回应及川的是砸在他脑袋上上的一颗梅子。
“——抱歉，不是故意的。”松川探出头，毫无诚意的道歉。
松川没往更高的地方去，周围的这片摘得差不多了，他就下来了。在树上待着的时候倒没怎么样，反倒是下来的时候差点踩空，惊得及川和岩泉二人连忙伸手去托着他。
几人把塑料布一拢，梅子滚落凑堆，只摘下松川够到的那一片，数量也不少。松川去找竹签和簸箕之类的容器，及川和岩泉就坐在廊道边上歇着。
及川把大麦茶倒进杯子里，用漏勺捞几块冰放进去，他递给岩泉，“你腿上蹭到了什么东西？”
岩泉今天穿得是七分裤，小腿上不知道从哪蹭了一层灰。岩泉用手没蹭掉，趿拉着拖鞋，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冲洗。
松川拿着牙签和脸盆回来了。
“有没有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他在及川身边坐下，拾起一颗梅子，用大拇指擦掉上面的泥土。及川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你老家？”
岩泉顺道还冲了脚，拧上水龙头，走回来，“笑什么呢？”
“阿松老家我记得不是也有梅子树？他那回也是爬树摘吧，结果摔断了一条腿，只能说幸好那个时候没有比赛。”及川用怀念的口吻回道。
“那是我。”
“啊？”
“是阿一啊，摔下来的。”松川已经用牙签扎了一组“だいじょうぶ”了。
及川抬手表示歉意。
松川的老家在宫城的乡下，是只有一家八百屋在开的、不大的小村子。高中一年级在读，排球部里的同期，四个人很快相熟起来。也是因为夏天太热，趁着夏休躲到松川的老家避暑。凉快没个几天，又碰见下了一整日的暴雨。雨停了，四个闲不住的大小伙子就跟着村里的大人，挨家挨户帮忙修补屋顶的瓦片。
后院有棵高高的梅子树，是奶奶的爸爸在她出生时种下的。等奶奶的孩子长大了些，梅子树已经可以让奶奶的孩子爬上去摘梅子。
奶奶让松川打些梅子下来，她打算做点梅子酱。要是剩的多了，就做些梅子罐头梅子酒什么的。
那个时候人小胆子大，十来岁的年纪经不起朋友的激将法，一个爬得比一个高。丢下来的梅子有的落在塑料布上，有的和胆大的人一起摔在了泥里。
及川托腮，“我怎么感觉不是你呢？我们的小岩那么成熟稳重——”
成熟稳重的岩泉一给及川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一起，边给梅子扎小孔，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也打发了不少时间。岩泉睡得晚醒的也还算早，有了困意，随便吃了点面包就回房间躺着了。松川在后院待着没动，往后一躺，悠哉悠哉玩着手机。
及川憋着劲儿，抱着一脸盆的梅子进了厨房。他在谷歌上搜索做梅子酒的方法，挺简单的，大概是有手就能操作的程度。
及川倒了半袋盐淘洗，厨房水龙头出来的水流很急，那么多的梅子也能被这柱水冲得起伏不定。他的手掌搭在料理台的边缘，余光扫到了坛子下压着的一块方砖。不同于其他的瓷砖，是木制的，还有嵌在里面的把手。
及川把坛子移开，地门往上一拽就能打开，里面是竟是见方的小窖，整整齐齐码着三坛子的梅子酒。坛子是透明的，颜色有深有浅。及川小心抱上来一坛，转动坛身，白色的胶带上是用签字笔写下的“五年”的字样。
“开吧。”
及川伸向盖子的罪恶的手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响惊得一颤，他回过头怒视，花卷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挠肚皮，纹身露出了一大片，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你同学家的，动了不太好吧。”及川默默唾弃了刚刚的自己。
“他都不一定能想起来还有这玩意，”花卷咧嘴一笑，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是嘈杂的背景音，好几次对面都没听清花卷在说什么。
“啊？——那边还有这个？！……什么？你喝吧！给我抱回来一坛啊！”
电话挂掉的同时，及川和花卷同时揉了揉耳朵。
“开五年的吧，”花卷的视线移到水池里的梅子，“多做些再放回去。”
花卷把手从肚皮上撤下来，又插进了裤腰里，慢悠悠走到及川身边，另一只手掀开锅盖，“你们没吃饭啊？”
及川把坛子又放了回去，起身，扯着花卷的手腕又给他拽了出来，“四点多再吃吧，现在还早，你要是闲着没事，帮我弄。”
花卷耸了下肩膀。
二人分工合作，等密封好了坛子，及川擦干手指上的水珠，和花卷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松川还在后院的廊道上躺着，手机放在了一边，屏幕时亮时熄。他的眼睛凝视着门口的木框，“我还以为这里买来就是为了度假用呢，其实也是有些年头了。”
花卷走了过去，木框是木制的，上头高高低低有着几条刻线，旁边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写着86cm、92cm、1.21……最高的刻度线也不超过1.5。
“好有年代感啊，话说你小时候有没有被这样测过身高？”花卷靠着门框站立，“彻，快帮我量一下身高！”
及川压下花卷翘起来的头发，手并着门框，“很好！恭喜你超过了1米5！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花卷将及川的手挥开，“你这是在帮我测身高？！”
“不然呢？这里又没有卷尺！”及川喊道。
松川闭上了眼睛。
松川堵住了耳朵。
冰箱里的蔬菜很多，所以晚饭他们吃得是炸菜团。这让昨天还在说烤肉有些腻的及川不满于今天便没了油水，操刀做饭的花卷笑着叫他闭嘴。
得了主人家允许的及川开了那坛藏了五年的梅子酒，他涮了个长柄勺，拨开梅子往杯子里舀酒。脚边是开盖的白糖。
“酸一点——甜一点——？”及川问道。
他们把矮桌茶几拽到了客厅中央，花卷捣鼓开了电视机，节目翻来覆去找了好几个，最后停在了今年年初春高的比赛。是四进二的一场。及川下意识先看向对战学校的名字，见不是熟悉的，忽然间就没了太大兴趣。
花卷讲得头头是道，有了日后喝醉酒就会变成麻烦大叔的感觉。
“今年春高的冠军是稻荷崎，”岩泉凑到了及川旁边，笑了下，“宫侑选手把他的学弟们挂在嘴边夸了快一个多月。”
及川也笑了笑。
五年的梅酒有些过于辛辣，松川便往瓶子里装了三年份的，说是要拿去给昨天换给他们酒的女学生。花卷的眼神刚一变，松川便说，“闭嘴，你很烦。”
“哈？！”
岩泉收拾碗筷，路过花卷，“你好吵啊。”
及川毫无同情心地嘲笑他。
电视机里的比赛不知重播起了哪一场，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去看。被友人们伤透了心的花卷回卧室捧出了电脑，窝在沙发边上又开始剪起了视频，岩泉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将棋，及川一遍在网上查玩法，一边和岩泉对弈起来。
外边蝉鸣的声音更大了。
回来的松川在外边喊大家的名字，及川起身的时候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从松川出去到他回来也才过去一个小时多，可他却感觉时间过去了很长。
“要不要放烟花？”松川站在空地上，晃了晃手里的仙女棒。
“你从哪弄的？”
花卷怪叫了声，没等听到答案就转身回去找小铁桶去了。松川手里抓着的有一把，岩泉帮他分担了些。
“想着去还下人情，没想到又欠了一点。”松川低声对二人说道。
松川点了一支烟，用烟把大家手里的仙女棒依次点燃。烟火炸开的光点倒映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绚烂，又很快熄灭。燃烧完的烟火被丢弃在倒了水的铁桶里，然后再点燃下一根。花卷站累了，也蹲了下来。岩泉叫他小心手里的，都快碰到了松川的头发。
四个大男人点烟火的画面怎么说也不怎么唯美。他们聊起中学时代的修学旅行，刚好撞上当地的烟火大会，穿着浴衣的女孩子们在烟火下，那才叫美丽。
“说起夏天就应该是浴衣、烟花和西瓜……”
“……我现在可以用吉他完整地弹一首曲子了……”
“现在的小孩……”
“啊，好怀念。”
这夜他们到底都聊了些什么及川基本上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那夜漫长到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以至于，当他从出租屋里醒来时，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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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说起夏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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