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清濑上了楼,及川听从指示撩帘儿进了厨房。总归是进了不太熟悉的人的家里,及川不是很放得开,目光从墙上的值日表上一扫而过,落在了桌角放着的报刊上。
在这个年代还有人有订购报刊的习惯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及川拿了起来,宽政大梦幻般的十人队伍将要冲击箱根驿传的故事已经登上了当地的首页,占据了本月的头条。
清濑脚步匆匆,他洗了手,随意甩了两下,“我把菜盛出来。你要喝水、可乐还是酒?”
“啤酒吗?”既然是要聊天,配点酒想必更好。及川想。
清濑做的菜虽然都是家常,但种类之多使得及川乍舌。清濑微微一笑,“住在这里的人加上房东和尼拉,足足有十二个人。我每次都会多做些。不过要到预选赛了,这几天我们的伙食的确丰富了些。”
夏日的曲目快奏到了结尾,可天气仍不见凉。清濑往扎啤杯里倒的冰块都快要溢出来了。及川单手开了易拉罐往里倒,不经意装了酷,惹得清濑一语赞叹。
及川轻磕了下清濑的酒杯。
清濑像是在准备措词,及川也不急着问,慢悠悠就酒夹菜。
“及川选手,得到了奥运会的铜牌,之后是什么感觉?”
及川一顿,指尖上下两处的筷子尖磕在一起。清濑问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自从他们站在了领奖台的那一刻直到几年后的今天,仍旧有人在问“赢了奥运会的铜牌是什么感觉?”。这是第一次,及川被人问“得到了铜牌之后”有什么感觉。
及川试图从记忆里翻找出自己当时的感受,“最开始是缓不过神儿来。你知道的,阿根廷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排球上拿到过这样的荣誉了。采访啊、宣传啊……个人和团队的身价都在往上涨。忙的晕头转向,没什么余地去思考‘之后”的感觉。
差不多得有三个月吧,我第一回在奥运结束之后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待了一整晚。精神和身体应该都很疲倦,我记得自己累得慌,但是睡不着。
……卧室特别安静,我能听见客厅里挂钟秒钟走动的声音。我没拉上窗帘,对面住户房间里的灯挺亮的……”使及川能看见柜角旁边墙纸上完整的花,他很快回过神来,“身为一名职业的运动员能够在那种世界级的舞台上和各国优秀的选手同台竞技,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自己职业生涯当中的高峰。更遑论,还留下了名号……”
及川以为自己的兴奋会持续很长时间,或者像他那位在拿到奖牌后收拾收拾宣布退役的前国家队的边攻手一样,有种完成了某项心愿……梦想……之后的——“哦!可以了!”的这种满足感。但这些都没有。
非要去形容。及川回想起那个寂静的夜晚,他的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更加饿了”的烦躁感。
清濑静静地凝视着及川,他膝盖处的疤痕在及川说出那句“更加饿了”的言论之后忽然涌出一股发痒的刺痛感。他忍住不去触碰。
“我是在不能跑步之后才明白跑步的意义,”清濑这时开口,“之前急于证明自己,练习得太过,导致膝盖不堪重负。我得复健了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才能又慢慢地跑起来。”
清濑说自己的父亲是田径教练,他从小到大几乎是在“专业”跑着的堆中长大的。在连走起来都磕磕绊绊的那段时间里,好像是他第一次正视“普通人”的跑步。姿势不对、发力错误……太过散漫。清濑仅是扫一眼,便能笃定哪些人即便可以接受最专业的训练,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在“跑步”上有所建树。
但——
很多人都在跑啊。
年老的、年少的……
学生、上班族、看起来像不良团体的……
还有不想跑,被自家大型犬拽得不得不跑起来的。
清濑坐在轮椅上,太阳从云层中冒出了头。他想,跑步一定只是有天赋的人才能参与的事情吗?他也许没办法再跑到“巅峰”,那他就不能再去跑步了吗?
贪婪一些,清濑。他对自己说。
再贪婪一些,清濑。他一个个将人拉入进竹青庄内。
更贪婪一些吧,当他看见藏原走从他的面前化作一条笔直的、通往梦想的光之路跑过时,他更加坚定的对自己说。
“……我依旧可以以选手的身份站在起跑点后……”
清濑的话没说完,但及川却在脑海中接下了后半句——即便,那会是最后一次。
预算赛在半个月后,宽政大不是种子队,需要取得前十名才能参加明年1月2日至3日的箱根驿传。清濑问及川会来看吗?马上又笑了笑,说在电视上看应该更清楚一些。
离开竹青庄到车站的那条路,及川特意沿着多摩川前行。在那段不算漫长的谈话最后,清濑向他表示了感谢。及川笑着摇头,没有接受他的谢意,只是说:“清濑,你是个强大的人。”
夏天将要结束,及川久违地感觉到了轻松。
半个月的晴朗无云像是老天爷在憋劲儿,然后在预算赛的当天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作为国民关注度高的传统赛事,预算赛的热度不亚于正式的箱根驿传。但缺少现场观看经验的及川此时只能举着雨伞,尴尬站在披着雨衣的人群之外。
举着伞往里挤显然不太现实,这么重要的时间段也不好意思给清濑打电话。及川四处张望。天桥上的人也很多,但登高望远,也许可以碰碰运气。
及川不知道预算赛正式开始的时间,但看选手们似乎还没有聚集起来,那应该还有点时间。他上了天桥,游离人群之外。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没有刚从车站出来时那么响了。及川在官网上现搜地图,琢磨着等下看完起跑这段,先去哪站等着大家跑过。
抗着摄像机的媒体和穿着五颜六色田径服的选手们渐渐多了起来,及川没有再接着和花卷他们聊天,摁灭手机,试图仗着自己的身高一览下面的情势。
广播召集各校参赛选手到起跑点集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没什么情绪的声调一个个叫出各个学校的名字,以雨声作配,予人一种无机质的紧张感。
“……宽政大学。”
广播最起码又叫了四五个学校的名字,及川这才把视线锁定在那群黑色跑服的人身上。距离太远,人群又密,他看不清在此时他们又将是什么表情。
一阵风忽起,开跑的枪声同步而响。起点处的跑者们如漫起的黑云,抑或是黑色的潮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斜向前。各校的拉拉队喊起的口号交织在一起,其间参杂着路人对自己喜爱的选手的呼喊,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偌大的机场看着路途遥遥,可跑了两个来回却也没让时间流逝多少。拉拉队散去,路人随着跑者们前往下个赛段,也有些干脆留在这里不动,等着看今年又是谁第一个冲线。
预算赛使用的地界一早就被政府封了路,及川最后放弃了打车,顺着人流一路往前走,穿过一些楼宇之间的小道,看着人群拉到距离,跑者像阵风一样从他的面前跑过。
雨似乎又开始变大了,索性风小,清濑他们跑得应该不会太吃力。观众大多集中在返程点,一路走过来的大多也会在返程点后直接坐车回到起始点。及川没有再往前走,他的身侧一大片落地的橱柜,正中间的电视正直播今年箱根驿传预算赛的情景。
镜头大多还是给到在第一集团的跑者,及川很容易就看见了清濑和藏原走。及川不是第一次看见藏原走的跑姿,那般耀眼,即便是在强者云集的瞩目赛事之中,你依旧会被他所吸引。
在他和清濑谈话的那一天,厨房的门窗开着,穿堂风吹过,吹动清濑前额的发丝和衣领的一角。“这半年,完看见过阿走很多次跑起来的样子,以旁观者或者参与者,”清濑的嘴角扬起悠然的弧度,“但我总忘记不了他第一次从我面前跑过的样子。就好像,我的梦想在我的眼前具现化了。”
“加油!”及川不禁出声。
“这是宽政大学一年级藏原走。宽政大学一年级藏原走紧随其后,不,……”
“加油!”
“……藏原一路疾驰。宽政大学一年级藏原走超越外苑大厄库托巴,现在正与2区的怪人……”
“加油!”
媒体给了冲击终点的藏原走一个独有的镜头,青年的胸膛起伏,仰视的目光和镜头外的及川碰撞在一起。
雨还在下,他的掌心一片湿润。
当天再晚一点的时候,及川正在给百合枝补充猫粮,地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清濑发来的信息,说他们成功拿到了箱根驿传的参赛权。及川道了句“恭喜”,那边没有再回复,也许在庆祝。
白日下起的雨一直未歇,就像及川一直难以平复下去的心绪。他给自己冲跑了一杯热奶茶,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窗。风不大,鼓吹起窗帘像涨退的潮汐。百合枝走过去又走回来,最终窝在了他的膝盖旁边。
及川是被人硬生生喊起来的。天光乍亮,他眼睛疼得睁不开,头也疼。
“操,”松川有些粗暴地给及川穿上外套,“你真牛逼啊你开窗睡一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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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梦想的具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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