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附属家族代表的会谈,过程算不上愉快,对方言语间的试探和隐隐的威胁,让他久违地感到了疲惫。
而更让他疲惫的远不止外敌。
狱寺隼人安静地立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如同他影子的一部分。
年轻的岚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着一张精心雕琢的面具,只有那双碧绿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刻不曾从纲吉身上移开。
这种专注,曾经让纲吉感到安心,如今却只让他觉得窒息。
太专注了,专注得近乎病态,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沢田纲吉这一个坐标。
“隼人,刚才会议上,你走神了三次。”
狱寺低下头:“非常抱歉,十代目。是我失职了。”
“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是在分析对方随行人员的站位习惯和潜在威胁,思考如何更快速有效地排除任何可能隐藏的武装力量,确保会议期间及会后您的绝对安全,十代目。”
又是安全。
纲吉在心里叹息,那股疲惫感更重了。
自从战争结束,狱寺的世界仿佛就只剩这一个单调的主题。他像一台被输入了唯一指令的机器——「保护十代目」,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这个指令运转。
美食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有趣的杂志和“世界不可思议”的奇谈不能再让他眼神发亮,甚至连最亲密的身体交缠中,他也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服务型机器人。
纲吉一直在这根越绷越紧的弦周围徘徊,不知该如何触碰才能让他松弛,直到不久后的一次寻常的晚宴结束,这根紧绷的弦被彻底扯断。
那甚至算不上一次袭击。不是火拼,没有冲突,没有预谋,只是一个彻底醉倒的男人,手里甚至没有枪,只是一个半空的酒瓶。
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那人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词语,直直地朝着刚走下台阶的纲吉冲来。
速度并不算快,角度也算不上刁钻。以他们的的身手,甚至不需要动用指环和匣兵器。
然而——
“隼人!”
纲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喊,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脚下趔趄着向后倒去。耳边是酒瓶重重砸在骨骼上的闷响,刺耳又心惊。
“隼人,你在干什么?!”
血从狱寺的额角蜿蜒而下,年轻的教父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你的C.A.I系统呢?你的头脑呢?你的计算力都到哪里去了?!你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制服他!为什么第一反应是用你的身体去挡?”
狱寺被他少有的疾言厉色吼得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纲吉,碧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低下头,银色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十代目……”
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纲吉只觉得那股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隐忍着,一把拽住了狱寺的手腕,把他拉进车里。
在封闭的车厢内,纲吉沉默地为狱寺做了简单的包扎,还不忘对着通讯器下达任务。
“岚守狱寺隼人近期所有外勤任务暂停。”
“十代目!我没有问题!”
狱寺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却对上纲吉不容置疑的眼神。
“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不,我不会允许您不在我的视线中,十代目。”
“啊,我知道。”纲吉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
“所以我会陪着你,隼人。”
——
医疗室的消毒水气味一如既往地刺鼻。
沢田纲吉推门而入时,夏马尔正翘着腿悠闲地翻看着一本封面火辣的杂志。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十代目吗?”
夏马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视线却敏锐地扫过纲吉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纲吉显然没有寒暄的心情,直奔主题。
“夏马尔医生,狱寺他……最近很不正常。”
“哦?”
“他的精力……要么无法集中,走神得厉害;要么就太过集中了,紧盯着一个东西,或者说……紧盯着我,我根本喘不过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我们从正一的睡眠舱醒来后?他就一直怪怪的。”
纲吉试图将那些令人不安的细节拼凑起来。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一直都很紧绷,甚至影响了判断力,前几天晚宴后,一个醉汉拿着酒瓶冲过来,明明毫无威胁,他居然......居然用头去硬挡!他是不是疯了?”
纲吉的声音因后怕而颤抖。
“他是不是伤到脑子了?以后会不会变得更严重?被砸傻了怎么办啊?”
——不,十代目,他再傻,或许智商也不是需要您担忧的。
但看着年轻首领脸上毫不掩饰的忧虑,夏马尔把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咽了回去。
“我试过带他去他最喜欢的餐厅,放他以前爱看的电影,可他都提不起兴趣。”
纲吉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而且晚上也......好像......”
他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难以启齿。
夏马尔放下杂志,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年纪大了?啧,你们年轻人不懂节制,纵欲过度也是有的。不过那小子看起来身板不错啊,这就虚了?”
“不是啦!那方便倒没问题,他只是……”
纲吉深吸一口气。
“他只是……”
纲吉还在做心理建设。
夏马尔已经开始打开药柜。
“好吧,我给他开点特效壮阳药,保证龙精虎猛……
纲吉悲愤交加地打断了夏马尔,深知再不坦诚恐怕真的要让恋人惨背不举污名。
“他只是在我面前社不出来!”
话一出口,整个医疗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纲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暂的沉默后,夏马尔摸着下巴,难得地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若有所思。
“看来不是简单的身体问题。你怀疑是时空转换的后遗症?影响了某些……神经传导?”
他瞥了一眼纲吉写满焦虑和难堪的脸,又慢悠悠地补充了另一种可能性。
“还是说……你小子被嫌弃了?他变心了,对着你没感觉了?”
纲吉眼眶一红,几乎要眼泪汪汪地看着夏马尔。
他那么喜欢狱寺,喜欢得愿意为他学习吸烟,学习一些......可以放下羞耻心的事,只为了能靠他更近。
太蠢了,跟狱寺那个笨蛋一样蠢,怪不得能凑成一对。夏马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放弃捉弄笨蛋。
“放心吧十代目,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跟快殉道的信徒似的,变心的可能性低于火星撞地球。”
不靠谱的医生到纲吉面前,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他直视着纲吉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PTSD。”
“排除了生理因素和情感变质,这是剩下的可能性,虽然不常见,但在经历过残酷战争的士兵身上,并不稀奇。”
看着纲吉茫然的眼神,他补充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在经历严重伤害的事件后,可能出现的心理障碍。症状包括过度警觉,反复闯入性的噩梦,认知和情绪的负面改变……以及,在某些情况下,会表现出高度的自毁倾向,或是通过否认某些生理需求,来进行自我惩罚。”
纲吉愣住了,这些专业术语一个个砸在他心上,每一个症状都与狱寺近期诡异的状态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过度警觉,回避兴趣,情感麻木,以及……在亲密行为中近乎自虐的克制。
“为什么……”
纲吉喃喃自语。
夏马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彭格列十代目那惊为天人的战略早已传遍各地,连他都要深深折服。
假死?
一个个调换守护者来对抗白兰?
策略确实优秀,但参与者的心情就不好评价了。
“这恐怕要问您自己了,十代目。您是他身边最近的人,那个‘极具创伤性的事件’究竟是什么?而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承受了怎样的认知冲击?”
“答案,或许就在您和他共同经历的那场战争里。”
——
沢田纲吉推开卧室房门时,浓稠的黑暗瞬间将他吞没。他下意识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开关,指尖还未触到按钮——
砰!
一股骇人的力量猛地袭来,将他狠狠撞在门板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纲吉还未来得及呼痛,一具剧烈颤抖的身体便死死缠住了他。
铁箍般的手臂勒紧他的腰背,力道之大让他瞬间窒息。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被挤压的细微声响,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榨干。
“隼...人...?”
纲吉艰难地挤出声音,那双臂膀却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掐进他的皮肉。纲吉能感觉到贴在他胸前的那颗心脏正在疯狂擂动,像一面临近破碎的战鼓。
“十代目……你去哪了?哪里都找不到……”
狱寺的声音破碎不堪,浑身剧烈颤抖着,滚烫的液体不断滴落在纲吉颈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呼吸,隼人,呼吸!”
纲吉强忍着疼痛和缺氧带来的眩晕,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他的手一下下拍抚着狱寺绷紧的背脊。
“我只是去了趟夏马尔那里,你看,是我。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他能感觉到狱寺的牙齿在咯咯打颤,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心裂肺的抽噎。纲吉一遍遍重复着,直到那几乎要勒断他肋骨的力道终于一丝丝松懈,狂乱的心跳声渐渐从崩溃的边缘被拉回。
这是纲吉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激烈的创伤后遗症发作。他在心中默念着夏马尔的嘱咐——保持冷静,给予安全感,用触碰传递存在。
他引导着狱寺,一步步挪到床边。当两人终于跌坐在柔软的床垫上时,纲吉捧起狱寺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十代目,我没有......”
“说谎!”纲吉心疼不已。
“为什么不告诉我?”
狱寺垂下眼帘,纲吉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将他推倒在床铺上,用温暖的亲吻覆盖颤抖的身躯。他吻得那么用力,像是把自己的生命力也过渡给他。
这一刻,纲吉忽然意识到,狱寺隼人这个看似热烈坦诚的恋人,实际上有多么擅长伪装。
就像小时候,他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破碎的家庭;长大后,也绝口不提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们身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世界?子弹,阴谋,生死一线的战斗,可狱寺总是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仿佛他那具血肉之躯真的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兵器。
就像他经历了那场战争竟然落下如此严重的心理阴影,他居然一直深深地埋在心里。
如果不是自己偶然遇见,他是不是永远也不会说?
纲吉的吻变得更温柔,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总是想要触碰到那层坚硬外壳下柔软的内里,却每每只能听见那些硬邦邦的誓言。
"十代目,我会为您奉献一切!"
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兵器。他渴望的是一个会因疼痛而蹇眉,会因喜悦而展颜的活生生的人。
他爱狱寺隼人,爱他光芒万丈的才华,也爱他深藏不露的伤痕;爱他炽热坦荡的忠诚,也爱他敏感不安的灵魂。
可狱寺的每一次退缩都在折磨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无法真正被依靠。
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在狱寺熟稔的抚触下,纲吉很快便溃不成军。狱寺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他依然能精准地挑起纲吉所有的情绪。当纲吉在释放的浪潮中彻底沉溺,瘫软在床铺中喘息时,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
狱寺几乎是立刻就要抽身离开,纲吉紧紧抱住狱寺,不让他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别走。”
“十代目,请让我......”
狱寺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挣扎,试图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桎梏。可纲吉固执地收紧手臂,甚至主动将身体贴得更近,任由羞耻感灼烧着脸颊,却坚决不肯退让。
“我说了,别走。”
一股悲伤,在这一刻悄然漫上纲吉的心头。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们刚刚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的狱寺也是这般固执。他红着脸,碧绿的眼睛里氤氲着情动的水光,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在最后关头释放进他的首领。
“不行……十代目……这太脏了……会玷污您……”
纲吉是如何回应的呢?
他好像也是又羞又恼,却带着初尝情爱的勇敢,主动环住了狱寺的脖颈,笨拙地引诱:
“隼人……想要你。”
最终,年轻岚守苦心维持的自制力彻底土崩瓦解。
这些年来,他们有过太多亲密时刻。狱寺学会了在情动时忘情地呼唤他的名字,会在极致时紧紧拥抱他,会在结束后依然眷恋地停留在他怀中,交换温柔的亲吻。
纲吉一直以为,那道横亘在“首领”与“恋人”之间的界限,早已在一次次灵肉交融中被彻底打破。可如今,他的狱寺仿佛一夜之间又退回了那条界限之后,甚至比最初还要遥远。
他将自己重新定位成一个纯粹的工具,精准执行,完美服务,然后安静退场。
纲吉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他多么想告诉这个固执的恋人:我们早已是一体的,所有的痛苦与欢愉都该共同承担。
“隼人,你现在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是服务上司的工具吗?一个没有自身**,只需要确保主人愉悦,然后就能被随意放置一旁的机器?”
“不是的!”
狱寺难堪的别过了脸。
“我只是......对不起,十代目......非常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纲吉捧住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错在哪里?是拥抱我错了,还是爱我也成了一种罪过?”
漫长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终于,他颓然地低下头。
“我不配......”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纲吉心如刀绞。
“听着,隼人。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在那场决战斗力,自己没有受到重用?”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打开了狱寺苦苦封锁的心门。他浑身剧烈一颤,随即像受伤的野兽般,将脸深深埋进纲吉的颈窝,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他无法原谅自己。
这个念头像毒藤般缠绕着他,日夜不休。
为什么是他第一个被换走?难道在十代目心中,他就是如此不堪重用的废物吗?
他听闻了十年前的十代目经历了怎样的锤炼,云雀恭弥那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
为什么陪在年幼十代目身边的人不是他?哪怕只能多陪伴一刻,哪怕只能多守护一秒……
“傻瓜。”
纲吉的手一下下抚摸着狱寺汗湿的银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因为我偏心。”
狱寺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棕色的眼睛。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谋略或算计,只有一片坦然的深情。
“什么雄才大略,什么精妙算计……”
纲吉轻轻笑了,摇了摇头。
“第一个把你调换过来,没有让你履行更多守护者的职责,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恋人而已。”
“十年前的我也需要你。那个年幼的我身边,同样需要年幼的你。”
“而现在的我身边,更需要你。”
狱寺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突然激动地打断:
“不要骗我了,十代目!您那时候是真的......死了吧?如果过去的我们没有赢,如果计划有任何差错,您就......”
“我们赢了。”
年轻的首领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不允许他继续这个可怕的假设。
“而你现在就在我身边,以后也会在。”
看着狱寺依然无法释怀的神情,纲吉的手滑到他的后颈,轻轻摩挲着那里紧绷的肌肉。
“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没想那么多。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任何棋子。我只是……不舍得让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多待哪怕一秒钟,仅此而已。”
这句话击碎了狱寺所有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收紧手臂,将纲吉死死搂进怀里,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十代目……请您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剥夺我追随您的权利——包括跟随您去死的权利。”
这就是狱寺最真实的创伤吗?
纲吉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就如同那场大战前,他殚精竭虑夜的每一个深夜。
他太了解他的岚守了,只要晚一步,狱寺隼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与敌人同归于尽,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复仇。
这个认知折磨得他日夜难眠,所以他不敢让狱寺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多待哪怕一秒。
纲吉静静地望着他,良久,他轻轻摇头。
“抱歉,隼人,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不等狱寺回应,他一个利落的翻身,将对方重新压进柔软的床铺。这个动作强势得不容拒绝,却在触碰到对方身体的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因为我爱你。你也不能剥夺我爱你的权利,隼人。”
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解开了狱寺身上最后的枷锁。纲吉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躯体再次紧绷,那僵硬的事物突然精神了,随即他被一股久违的灼热重新充满。
纲吉紧紧抱住了他,感受着那炽热的温度,奇异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
几天后,沢田纲吉最近有个新的困扰。
狱寺君好像完全康复了,而且有点康复得过头了。
年轻的首领揉着酸痛的腰,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如是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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