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近来被一个难以启齿的烦恼困扰着。
他的恋人,似乎在远离他。
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是那些夜晚,他试探着靠近,还没碰到狱寺的衣角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间的僵硬;是那个清晨,他醒来时发现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凉,而狱寺已然衣冠整齐,背脊挺直如接受检阅的士兵,仿佛昨夜肌肤相亲的温度,只是他一人沉迷的错觉。
是的。
狱寺隼人,他的岚之守护者,他事实上的恋人,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碰过他了。
这里的碰触并非指那些日常的几乎成为本能的跟随,他指的是恋人之间特有的亲密——是体温交融时的战栗,是呼吸交错时的迷醉。
曾几何时,他的恋人在亲密之事上几乎不知餍足。那个在人前永远恪守礼节,将忠诚与职责奉为圭臬的完美左右手,一旦踏入只属于彼此的私密领域,便会褪去所有克制,展露出近乎贪婪的热情与独占欲。
狱寺是毋庸置疑的实践派,他那擅长精密计算与策略布局的头脑,在探索对方身体时同样极致。他记得纲吉身体的每一处闵感,常常让年轻的教父在灭顶的浪潮中溃不成军,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竟能在对方引领下,展现出如此放浪的形骸。
可最近……这一切都改变了。
好像是那场战争结束后,十年前的他们回到原本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他们从漫长的休眠中苏醒,重新回归此世的那一刻。
他原以为劫后余生的重逢会让彼此的联结更加深刻,碰撞更加激烈。
那本该是确认彼此存在的本能,是继续弥补生死相隔的空缺。
然而,现实却截然相反。
主动张开双臂寻求温暖的是他,主动凑上唇瓣试图点燃火花的是他,甚至夜晚同床共枕,狱寺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平躺,宛如一句失去感情的空壳,只有当纲吉明确要求时,他才会迟疑地靠过来,身体却总是带着一丝难以融化的僵硬,像在履行一项不得不为的义务。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慌的念头,夜夜啃噬着纲吉的心智:
难道是经历了时空转换,狱寺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还是说……他不愿再碰我,是因为……
他不爱我了?
今夜,他又一次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熟悉的胸膛。可指尖尚未落下,狱寺便翻过身去。
悬在半空的手失落地收回,纲吉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郁闷的呜咽。
一股混杂着刺痛与烦躁的情绪,沉甸甸地堵在胸口,难以纾解。
这份困扰如此私密,以至于纲吉完全不知道可以向谁倾诉。直到第二天,他鬼鬼祟祟地把山本武拉到一边。
“那个……假设你有个朋友,他和他喜欢的人……本来挺好的,但对方突然不怎么愿意亲近了……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原因?”
山本武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了然的笑容。
“哈哈,阿纲,你是在说狱寺吧?我早就觉得那家伙最近怪怪的,整个人绷得像根弦。”
纲吉瞬间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不是!我是说我的朋友!真的!”
在山本那“别装了我们都懂”的促狭目光下,纲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自暴自弃地垂下肩膀。
“……好吧,你说对了。”
“我猜也是。”
山本摸着下巴,眼睛转了转,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
“身体原因?是不是战后重建压力太大,累着了?要不……试试给他补补?我听说东方有些秘方,比如鹿鞭虎鞭什么的,效果据说不错?”
纲吉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接话。
“鹿和虎没有,狮子和豹子倒是有……”
话音刚落,他眼前出现了纳兹瑟瑟发抖的眼神和瓜泛着寒光的爪子,浑身一抖,赶紧用力摇头,把这可怕的联想甩出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山本想了想,又出了一个主意。
“也或者是压力比较大,要我说你就直接一点,找个机会把他堵在办公室里,壁咚他!然后直接亲下去!狱寺那种别扭性格,有时候就得这样对付!”
“壁、壁咚?!在办公室里?!”
纲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把那个在批阅文件时连领带都一丝不苟的狱寺君,强势地按在堆满公文的书墙上……
他脸瞬间爆红,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这也太乱来了……而且好幼稚……”
“为什么?”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从他们头顶传来。只见Reborn不知何时走来,手里端着咖啡,嘴角挂着足以让纲吉头皮发麻的弧度。
“哇啊!Reborn!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纲吉吓得差点跳起来。
“从你像个为情所困的青春期少女一样,躲躲藏藏咨询你点‘亲密关系’烦恼开始。蠢纲,看来彭格列指环的回归并没能让你的情商同步增长。身为首领,却被自己床伴的疏远搅得心神不宁?真是……难看到家了。”
纲吉急得语无伦次:“狱寺才不是……才不是……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轻浮的关系!我们也不是……”
他试图挺直腰板辩解,但在Reborn那写满了“你继续编”的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底气都漏光了,小声嗫嚅:
“……好吧,我承认,是有点……烦恼。”
Reborn轻哼一声:“与其想这些蠢办法,不如动动你那颗仅在战斗时偶尔灵光的脑子,好好想想问题的根源。症状在床上,病根可未必在那里。”
纲吉看着家庭教师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还在认真思考壁咚可行性的山本,欲哭无泪。
他就知道不该问他们……
一个出馊主意,一个只会嘲笑他。
——
然而,这份隐秘的焦虑,终究是只属于沢田纲吉一人的战役。在家族其他成员眼中,他们依旧是亲密无间的一对。
狱寺隼人作为彭格列十代目最特殊的守护者,其特殊性不仅源于他是首领身边最亲近的左右手,更源于他与沢田纲吉之间那份秘而不宣的恋人关系。也正因如此,即便他是那场惨烈战争中第一个被十代目用十年火箭筒调换过来的人,家族成员们大多也只是报以善意的理解,私下或许会感叹一句:“阿纲和狱寺,感情真是好得非同寻常啊。”
每当这时,年轻的教父总会脸红,试图用咳嗽掩饰窘迫。而那位以暴躁闻名的岚守,只会安静地伫立在首领身侧,一个凶狠的眼神扫过,便足以让任何过界的玩笑戛然而止。
就像此刻,在稍显轻松的会议休息时间。山本武伸了个懒腰,旧事重提。
“不过十年前的阿纲真的很可爱呢!狱寺你太早被调换了,没多看几眼真是可惜。”
了平接话。
“是啊,而且沢田被云雀极限的揍得那么狼狈的样子,可是极限的很久没见了!”
云雀恭弥闻言,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真弱。”
二十四岁的沢田纲吉无奈地扶额,试图挽回一点身为首领的颜面。
“啊啊……了平大哥,求你别再提那些黑历史了,云雀学长本来就很强啊,那时候打不过不是很正常吗……”
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身侧。按照以往,狱寺早该炸毛,激烈地反驳:“十代目那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出的战略性判断!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懂!”
然而,没有。
狱寺隼人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咖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周遭的谈笑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咔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十代目,本次会议的纪要与行动要点已经加密发送至您的私人终端。”
纲吉唇边原本就有些勉强的笑意凝滞了,一点点冷却在嘴角。
山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异样的距离感,他挠了挠头。
“狱寺这家伙……最近果然是心情不太好吗?话也少了很多。”
“没、没有的事!”纲吉几乎是立刻出声否认,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半推着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山本往门外带。
“他只是……只是这几天连续处理积压文件,睡得太晚了,有点累而已。走吧山本,我正好有些任务细节要和你确认一下。”
直到他们离开,狱寺才缓缓抬起了眼眸。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浓雾笼罩,弥漫着一片化不开的阴霾。
——
——又是这个梦。
梦中的沢田纲吉带着他最为眷恋的温柔注视着他,然而那具他誓死守护的身体,却在他眼前如同风化的沙堡慢慢消散,任他如何抓握也留不住分毫。
下一刻,场景骤然切换。
他看到沢田纲吉出现在了山本武的身边。
他目光赞许地看向成熟可靠的山本武拿出匣兵器,耐心地指导着那个面对野猿不知所措的年少的自己。
“狱寺,看好了,要用觉悟燃起指环上的火炎,匣子要这样打开。”
他笨拙地模仿着,当那缕火焰终于微弱地亮起,他急切地抬头渴望得到认可,却只看见十代目与山本相视一笑。
然后,两人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在他眼前彻底消散。
“不!十代目!!我才是您的左右手!为什么您……为什么您总是选择他?!为什么是我被送走?!”
战争结束后的这些日子里,这个梦魇如同跗骨之蛆,夜夜侵袭。梦里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总是在徒劳地追问,却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而梦中的沢田纲吉,最后留下的总是那份让他心碎的歉意。
“对不起,狱寺君。我需要山本。”
——不!
狱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际布满冷汗。几乎是本能,他伸手摸向身侧。
空的,冰凉的。
十代目在哪里?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他慌乱地翻身下床,惊慌失措。
“十代目?!”
“隼人?”
纲吉带着关切的声音夹杂着水声传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我听不太清楚,要不要进来?”
是十代目的声音……他还在。
狱寺猛地顿住脚步,高悬的心脏重重落回原地。
他垂下眼睑。
“不,十代目,没什么事。请您继续,不用在意我,我在外面等您。”
他缓缓滑坐在地。梦境的余烬仍在灼烧他的神经。
是啊,山本武是那样可靠强大的同伴,是连十代目都认可的足以指导他人的老师。
而狱寺隼人……只是个没用的废物。
冲动,易怒,永远无法完美地控制情绪和力量,所以才会在那场关乎十代目性命的危险战争中被第一个送走。连并肩作战到最后,哪怕是共同赴死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他走到窗边想抽烟,颤抖的手指却连打火机的滑轮都无法稳定擦动。
一次,两次……火光短暂亮起又熄灭,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就在这时,一簇安静而稳定的火苗递到了他的烟头前。
沢田纲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他只随意披着一件丝质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了小片胸膛。他发梢还带着湿气,唇间也叼着一支细长的香烟,那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他温润的侧脸,也映亮了他眼中浓浓的忧虑。
“十代目……”狱寺怔住。
纲吉就着他的手,用那同一簇火苗先为他点燃了唇间的烟,然后才凑近,点燃了自己的那一支。
“说来,抽烟还是你教我的。”
纲吉吸了一口,然后优雅地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他的姿态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笨拙。
狱寺看着那湿润唇瓣张张合合,思绪瞬间被拉回到数年前。
那个刚刚成年的十代目,试图为自己披上首领威严外壳,带着点可爱的倔强。
“狱寺君,教我抽烟吧!Reborn说黑手党首领总得学点威风能镇住场面的东西。”
彼时,他几乎是狂热地回应:“十代目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威风的!”然后他那威风凛凛的十代目,就被人生第一口烟呛得眼角绯红,咳嗽不止,狼狈又真实。
如今,沢田纲吉早已能娴熟地驾驭烟草,那圆环状的烟雾缓缓上升,与狱寺吐出的烟雾在空中纠缠,仿佛象征着他们缠绕至死的命运。
狱寺低声道:“十代目,您现在已经抽得很好了。就像您已经毋庸置疑地成长为一位伟大的首领。”
纲吉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透过朦胧的烟雾,深深地看着狱寺。
“不。我学抽烟,从来不是为了像什么样子。我只是为了能离你更近一点而已,隼人。”
那一刻,纲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笨拙的少年。他想体会狱寺习惯的一切,想分享他可能存在的孤独,想在那缭绕的烟雾中,找到一种与他并肩而立的感觉。
然而,此刻的狱寺仿佛被一层坚硬的弹壳紧紧包裹。这弹壳由他偏执的忠诚和严苛的自我要求浇筑而成,包裹得无懈可击。即使他曾对沢田纲吉敞开过一个缺口,而此刻的纲吉却清晰地感觉到,他似乎无法再真正触碰到那最柔软的内里。
指尖的烟即将燃尽,纲吉按灭了烟蒂,与狱寺十指相扣。然后他倾身向前,用自己的唇取代了狱寺唇间那支烟。
他细细啄吻着狱寺形状优美的唇瓣,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对狱寺而言,沢田纲吉似乎永远首先是需要仰望,需要绝对服从的首领,是至高无上的信仰。其次才是恋人。
他将这条界限恪守得如此严格,近乎自我折磨。
纲吉曾以为,共同的烟雾能熏软他紧绷的神经,极致的亲密交融能叩开他紧闭的心扉。
然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失效。
就像此刻,他们的身体以最亲密无间的姿态紧密相连,他抱着狱寺汗湿的背脊,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躯体的紧绷。
当纲吉在自己释放的浪潮中短暂迷失后,趴伏在狱寺颈窝处细细喘息时,而狱寺却依旧坚硬而克制,没有任何释放的迹象。
一切戛然而止。
狱寺只是如同完成了一项必要程序般,将纲吉妥善地安置在柔软的枕褥间,温柔地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然后小心地退出,低声说。
“十代目,您休息吧。我去洗澡。”
“可是你还没……”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温柔的吻,以及毫不留恋的背影。
沢田纲吉独自躺在凌乱的床铺中,看着浴室门被关上,只觉得那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沢田纲吉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隼人,我该怎么做,才能离你更近一点?
狱寺隼人早已把灵魂乃至生命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而他又该如何回报这份沉重的爱意?
身体的交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可就连这微不足道的联结,他也开始吝啬给予。
狱寺隼人总是将自己视为卑微的追随者,虔诚地仰望,却丝毫不知道,他才是沢田纲吉唯一想要平等对视,并携手同行直至生命尽头的人。
纲吉有些害怕。
他竟第一次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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