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reborn一语成谶,还是命运本就无法被轻易撼动。这世界上很不讲理的一个道理就是:如果一个人想走得更稳,他就必须要先摔几跤。
周一早上,迟到的我顶着老师吃人的目光冲进教室,手还没放下书包带,习惯性地先看向了山本的位置——空的。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一向准得出奇的直觉像炸了的警报,顺着神经往四肢窜。
而命运像是仁慈地要给我个痛快,下一刻,隔壁班同样在棒球队的男生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地大喊:
“不好了!山本在天台要跳楼了!好像是昨天在路上遇到了车祸,为了救人而摔断了手腕——他可能再也投不了球了!”
同学们瞬间炸了锅,不论是担心还是想看热闹,都不甘人后地拼命向外冲。
可我却被钉在原地,双腿沉得像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半步。
原来这就是纲太郎说的“糟糕的事”。我垂下头,感到心脏像被什么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们只分开了一天啊。
即使没有给自己施压而过度加练,山本还是受伤了,就像一场命中注定的、成长必须跨过的劫难,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我们都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但正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看着他,才能深深感受到,他究竟有多么热爱和执着于棒球……
我咬紧了下唇,尝到了点淡淡的血腥味——
站在天台边的山本同学,现在该是多绝望啊?
“纲酱?!你脸色好差!”注意到落单的我,京子慌张地跑过来,扶住我的胳膊,满是担忧,“是不是吓到了?要不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去看情况,回来告诉你!”
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指尖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现在要赶紧去山本身边才行,必须有人拉他一把才行啊。”
我们慌慌张张地爬上天台,风先扑了满脸,远远就看到山本孤身站在栏杆外。
他的右臂裹着厚厚的石膏,正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目光落在楼下远处的棒球场,整个人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气息。
周围的同学们不断窃窃私语,但像是怕刺激到山本,所有人都与他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让那片落寞的身影看上去更加寂寥。
我奋力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刚要喊他的名字,喉咙却突然被堵住——如果是狱寺,我肯定完全不会犹豫,可这是山本啊。
是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融洽的山本。他有那么多队友与朋友,他们比我更懂棒球、也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久,或许让他们来劝,会比我更有效吧?
“犹豫什么呢?”reborn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冷不丁地冒出来,“作为首领,怎么能对家族成员见死不救?”
“别多想了。”
似乎洞察了我的心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传入我的耳中。
“要是有其他人愿意过去,他现在也不会在那边孤零零地站到现在。”
没等我反应,他就一脚把我踹飞了出去:“要么阻止他,要么干脆一块殉情吧。”
直直被踹到栏杆旁边的我狼狈地摔倒在地,这时所有人——包括山本的目光都“唰”地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虽然感性叫嚣着想逃跑,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我还是强迫自己镇定,拍拍膝盖爬起来,努力让语气像平时聊天一样自然:
“听我说啊,山本同学,我最近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都切实存在哦!所以你的手腕肯定也能治好,但跳下去就真的没有希望,别冲动好不好?”
“对不起啊,阿纲,让你的鼓励和信任都落空了。”山本扯了扯嘴角,笑得相当苦涩,眼神里夹杂着疲惫和自嘲。“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手腕的伤就算好了,也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吧。本来就一直停滞不前,现在又伤了根本,会退步多少呢?”
“原本广阔无边的棒球生涯,突然就能一眼看到头了啊,未来也不可能成为职业选手了吧。”
他抬头看向天空,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棒球之神已经抛弃我了,活着也没有意义了。阿纲,回去吧,这样的我不值得你挽留。”
“……但是,如果这样的神会抛弃努力的人,那祂根本不值得你赔上性命吧!”
天台的风很大,头发被吹得乱飞。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山本靠近。
“谁说你活着没有意义了?无论失败还是受伤,你都是可以再回来的呀!”
“我,山本叔叔,还有好多在意你的人,都在等你回来。而且,就算你康复后真的退步了,我们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笑你!因为我们真正在乎的是你,与棒球无关;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是你的后盾!”
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垂下头,把双手撑在栏杆上:“说实话,山本同学,我真的非常佩服、也非常羡慕——这样全身心热爱着一样事物的你。
“我没有特别热衷和擅长的事物,也没什么志向和目标,更没有为梦想赌上过一切。所以对不起,我没办法真正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但即使是被叫做废柴吊车尾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生命啊。”我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活着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只有死亡才真的一无所有。山本同学,拜托了,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山本的表情有些动摇,嘴唇抿了抿,似乎欲言又止,却还是没离开栏杆。
见状,我心一横,抓住栏杆翻了过去。
“喂阿纲!很危险的,你在干什么?!”山本立刻伸出左手,扶住有点站不稳的我,语气相当着急。
站在窄窄的栏杆外,看着脚下足以让人晕眩的高度,我的腿不禁有些发软。可我还是用尽最后的勇气,对着山本同学挤出了一个应该并不好看的笑容:
“因为我看的漫画里说过,如果要救溺水的人,只拿来救生工具,而不自己跳进河里;就像安慰光着身体哭泣的人,却穿着衣服说‘别难过’一样……只站在正确的地方,是无法理解和拯救任何人的。”
“山本同学,我不懂棒球,但我愿意陪你站在这里。所以,请不要放弃。”
我轻轻握住山本的手,他的手心滚烫,还在出汗。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珍视你的人。只要你活着,对我、对一个我重要的人,还有对山本叔叔,本身就是非常幸福的事啊。”
山本的眼神终于有了松动,他刚要开口,突然“轰隆”一声——天台的栏杆本来就年久失修,现在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脚下的砖瓦居然顷刻坍塌了!
好可怕。
失重感瞬间裹住我,恐高的我脑子一片空白,连发抖都做不到。
眼前走马灯地闪过很多画面: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吃的咖喱饭,和狱寺一起吃鲷鱼烧的傍晚,喂列恩喝咖啡的reborn,还有纲太郎温柔又无奈的笑容……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reborn曾经推测过,纲太郎在这个世界维系存在的锚点应该就是我。如果我出事了,他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山本突然用力,借着我们紧握的手把我揽在怀里,用自己的背对着下面,像是要为我做缓冲。
“山本?!”我惊恐地大喊,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对不起,阿纲,”他的声音也有些紧张,却很坚定,“至少不能让你有事!”
急剧下坠时的冷风刮得脸生疼,我闭紧眼睛,在心里拼命祈祷。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熟悉的上膛声音。但比那更快的,一股温暖的力量轻轻包裹住了我们,像被柔软的云朵托着,坠落的身体霎时变得平稳。
我睁开眼,看到一团橙金色的火焰——几近透明的美丽颜色,是纲太郎的死气之炎!
多么不可思议。明明是如此强大的火焰,却一点都不烫,温度像人的皮肤,稳稳地托着我们往下降。
循着火焰的源头,我透过山本的肩膀往下看,纲太郎正站在树下,黑色西装随风飘动;他手上的戒指熠熠生辉,身旁的火焰里好像包裹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猫?
与我对上视线,他很轻地笑了。下一秒,却突然整个人原地消失,瑰丽夺目的火焰也顷刻消散,就像白日一场短暂而盛大的幻梦。
“咚”的一声,我和山本落到了地上——但在火焰刚才的缓冲下,我们距地面也不过半米多高,除了有些疼,没什么大碍。
"阿纲,刚才那是……火焰?"
山本睁大眼睛,有点没回过神来,却还牢牢地维持着把我护在怀里的姿势。
“这就是你说的,‘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吗?”
“.……”
我沉默着从山本怀里爬出来,然后伸手把他也拉了起来——看到纲太郎时我突然就安心了,恐慌的情绪几乎荡然无存。无声地松了口气,我开始硬着头皮糊弄山本:
“应该是吧,也可能是什么别的神恰好路过,他觉得我们应该活着,就出手帮了一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可别再钻牛角尖了噢!”
“是啊,好险,差点就要殉情了。”山本摸了摸后脑勺,扬起了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幸好你没事。刚才我真是糊涂了,差点做了傻事,哈哈哈。”
他突然皱起眉头,伸出没绑石膏的手抓住我的胳膊:“阿纲,你被碎石划伤了!刚才围栏塌了那么大块地方,也难怪……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我低头看了看胳膊上几道非常轻微的划痕,再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鼻尖沾着灰尘,衣服也皱巴巴,眼神却亮得很。
我忍不住笑了:“有你给我垫着,我哪能受什么伤啊。最该去医务室的是你才对吧?脸上和身上都是灰尘噢,不过发型没有乱,发胶质量真好啊。”
“没用发胶,是天生的啦。但阿纲也是一样的情况喔,”山本笑着歪了歪头,伸手替我摘下头发上的东西,“头发上还挂着树叶呢。”
“啊?天台哪来的树叶啊?”我有点懵。
“对啊……”山本的手顿了顿,接着又从我的衣领后面摸出一颗子弹,“你衣领后面还有这个小玩具,做工好逼真啊。”
“..……reborn?!”
原来枪声不是我的错觉啊……但拼死模式的我也不会飞吧?
我撇撇嘴,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去脑后。
去医务室简单处理了擦伤后,心理强大的山本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我一起回归了教室,正常地上课下课。面对同学们的试探,他也都笑着应答如流,完全恢复了平常那副从容又随和的样子。
午饭的时候,山本还专门凑过来和我一起吃,交换分享了便当里的菜肴,还笑眯眯地塞给我好几盒牛奶,说要多补充营养。
于是,在惊心动魄的早上后,我们度过了非常安稳又和平的一天。并盛中学的学生们一贯相当松弛,见没有人真的出事,便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就没人提这件事了。
山本怕老爸知道了难过,专门找老师商量隐瞒。虽然老师一开始不同意,但山本却突然揽过我的肩膀,故作沉重地说是因为学校压力太大、才把我们这些差生逼成这样的,要是传出去……
教导主任的脸皱成一团,最后还是同意压下这事,并且减了我们的留堂补习作业,意外收获!
我和山本相视笑着,满意地击了个掌。
放学后刚出校门,就发现纲太郎站在路边等着我们。
早上匆匆一瞥时他穿的明明还是那套正式的黑色西装,现在却换成了黄白相间的条纹短袖,看上去亲切又随意,让我有点意外,不禁多眨了两下眼睛。
刚打算向初次见到他的山本介绍,后者却快我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纲太郎的手:“初次见面,哥哥!我是山本武。谢谢你上次和阿纲一起送的护甲油!”
“我一直以为阿纲是独生女来着,没想到还有长得这么像的哥哥。您的气质和阿纲一样,非常温暖和亲切呢。”
纲太郎显然也没料到山本先入为主,微微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他有点局促地挠了挠脸:“其实是远房亲戚家的哥哥,不是亲生的……礼物也不用客气啦。”
说到这里,纲太郎低下头,静静注视着山本胳膊上的石膏,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伤还会疼吗?但请不用担心,你的手会完全康复的。虽然我无法拿出任何证据,但请你相信,你会恢复如初、还会比以前更厉害的。不要太为这件事难过了。”
山本愣了愣,旋即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不同于平时的爽朗,这个笑容的弧度相当温柔,像是在对待非常珍惜的事物。
“虽然确实有些糟糕的体验,我也实实在在产生过不少消极又极端的念头,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可以算是段相当有意义、甚至称得上幸福的回忆喔。”
“因为有人为我站出来了。即使不懂棒球,却还是愿意并肩站在我身边。”
“从这次后我才醒悟,棒球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事物,这世界上还有更值得我去珍惜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总感觉山本在说后半句的时候,目光似有似无地停在我身上。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纲太郎身上——
他的表情像是觉得自己犯了错、却突然被塞了一大堆糖果的孩子,呆愣愣地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我突然有点明白过来:纲太郎当年在处于我这个位置的时候,因为事先不了解,对山本说了类似“靠努力来突破现状”的话;而山本正好是因加练而受伤,所以他一直对此心怀愧疚多年。
但现在,山本却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这是段有意义有价值的回忆,甚至愿意用“幸福”来做前缀。所以,纲太郎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不过,”我非常小声地嘀咕,“在纲太郎自己的世界里,在那之后一直没机会和山本好好聊这件事吗?难道是不同世界的山本想法不一样?”
肩膀突然一重,reborn从侧面敲了下我的脑袋:“因为他和你一样是蠢纲。”
“如果觉得这段回忆可能给对方带来痛苦,是绝对不会提起的吧。即使伤疤已经愈合了,也不愿意让对方再想起疼痛的那个时刻。”
“而且,虽然他不愿意透露,”reborn的声音轻了点,“但我推断,山本武会是在未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家族成员,共同经历了数不清的、比这更接近死亡的危机……说到底,根本没人会怪罪当年的大蠢纲吧。那个世界的山本肯定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因为当年一句话而悄悄自责这么多年吧。”
“不过,正是这样的性格,他才能成为这样出色的首领啊。”
说到这里,reborn突然扯了一把我的脸蛋,疼得我嗷嗷叫出声来,山本和纲太郎立刻投来担心的目光。
“你也要拿出干劲来啊!我有信心把你培育得比他还要好。”
“松开啦!跟平行世界的自己还较真,你果然是小婴儿——别更用力了,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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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因为有你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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