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了——”蜜丽推开房门，混杂着某种奇异香气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沙拉曼忍不住摸了摸脸，很快紧跟在卡林后面进了屋。
“这就是蜜丽的家啊……”甫一进门，沙拉曼就被蜂蜜色的柔光包围。展现在他眼前的室内陈设并不像圣堂里那些有着仰头也一时望不到尽头的天花板的房间那样空旷肃穆，色彩也更加丰富。很快，他的目光就被挂在墙上的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所吸引。
“红色的是烈焰玫瑰，黄色的是水晶蛋黄花，紫蓝色的是……羽衣甘菊？又很像蓝鳍花……”沙拉曼努力回忆着当初在光环温室云骨带自己认的植物，试图将它们和花环上的花对上号，“看上去都是大陆南边才有的花呢。”
“这个啊，就是从南边的自由城邦那里带来的哦。”沙拉曼转头，一名有着和蜜丽一样的粉色卷发的成熟女性正朝他微笑。想必她就是蜜丽的母亲、现任嘉瑞家主的妹妹丹妮拉。
“嘉瑞夫人好。”沙拉曼赶紧向她打招呼。
“不用这么拘束，大贤者阁下。”丹妮拉夫人笑得更开心了，“何况你是蜜丽的朋友，她还希望将你当作家人呢！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
“那叫我沙拉曼就好，不用叫什么‘阁下’啦。”见她这样开心，沙拉曼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绷紧的肩膀也放松下来，“所以，嘉瑞夫人去过大陆南边吗？”
“没错。那可是好地方，即便没有结界也能像沃尔德一样一年四季都很温暖，阳光还很好。”丹妮拉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那是多少年前了？有机会一定要再去一次，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带上你们一起呢。”
“妈妈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四处游历见识新鲜事物了，她就是在旅途中遇见的爸爸。”一旁的蜜丽笑着说道，“这个花环就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听他说在南大陆，烈焰玫瑰是火神的象征，而水晶蛋黄花代表纯净坦荡的灵魂，特别适合妈妈。”
“至于这种蓝鳍花，埃文说这是南大陆十年一遇的大海潮的产物，遇见了就不能错过，不然就相当于没来过这里。”丹妮拉笑道
“还有这种说法？我只知道蓝鳍花可以用来辅助水的净化……”沙拉曼挠挠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很开心的样子。”一名满面红光的黑发男子从楼梯下方的门里钻出来，带来一股香料和食物的气味。
他看了看沙拉曼和坐在一旁看书的卡林：“蜜丽带卡林和大贤者来了呀，真好。可惜我这边正忙着，还没好好欢迎小朋友们呢。”
“没关系，有我和妈妈呢。”蜜丽高声回答，“准备晚餐也辛苦了，爸爸。需要我来帮忙吗？”
“我也可以来！”沙拉曼也举起手，“还有卡林——我们这次不会丢下他了！”
被突然点名的卡林手一抖，书差点掉到地上。“这时候就想起我来了……真拿你没办法。”他忍不住扶额，但还是放下书站起来。蜜丽笑着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
“那这三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埃文！”丹妮拉拍了拍手，笑容愈发灿烂。
“没问题，丹妮，尽管放心吧！”埃文夸张地鞠躬行了个礼，带着孩子们进了厨房。
——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之后，沙拉曼三人终于坐到餐桌边和嘉瑞夫妇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新年晚餐。
在美食面前，沙拉曼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礼仪全然抛之脑后，在毫不客气地把将近一半的盘子扫荡而空，甚至接连消灭了两条主菜的烤鹅腿之后，他还能向嘴里塞进好几个作为餐后甜品的蜂蜜蛋挞。
“胃口还是这么好啊……”早已习惯的卡林端着茶杯，一脸无奈。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很正常，”埃文一边帮佣人收拾着空盘子，一边笑着说道，“何况大贤者最近学习这么用功，应该也消耗了不少脑力吧？”
“我们不在的时候，也会自己好好学习，沙拉曼真的懂事了啊，”蜜丽欣慰地笑笑，“而且在今天的仪式上，表现得也很棒哦。”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沙拉曼，直到这时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咽下最后一块蛋挞，发出一句满足的感叹：“——蜜丽家的饭真棒啊！”
丹妮拉夫人也笑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呢，沙拉曼。”
“饭吃完了，该说正事了。”沙拉曼用餐巾狠狠抹了抹嘴，轻咳两声，做出郑重的样子，“我们来把在白王城那里看到的东西汇总一下吧，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没问题。”蜜丽点点头，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老师带我们看了一些魔族的记载，魔族第一次有关‘影’的记录，是在北迁之前，于被毁的旧都耶摩利被目击的黑色阴影……可惜后面的记载空缺太多了，还有很多相互矛盾的部分，而且我们还没整理完，老师就离开前往冲突的前线了。”
“魔族最近在进行对‘影’的剿灭行动，收获了不少有用的经验，不过很多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卡林也回忆着在白王城的所见所闻，“比较值得一提的是，西督斯存在着由多个‘影’所自发结成的组织……成群的‘影’显然威胁更大了，连魔王对付起来也很吃力。”
“我也发现了，回来的时候小莩看上去不太好。”沙拉曼摸着下巴，“而且，还有种说法是：上一任的魔王阿塔科利亚，最后也是被‘影’给逼疯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在心头。
“——说起这个，沙拉曼，听说你去上的那节历史课上，人类和魔族的学生发生了冲突？”蜜丽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沙拉曼点头：“是啊，在讲到魔王南侵的时候，大家吵了起来——蜜丽，你们也知道了？”
“这件事闹得很大，学城方面已经开始商讨对策。有人提议，在历史课上避开对人魔冲突部分的讲述。”卡林说道，“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那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并不会因为刻意隐瞒就凭空消失。历史就应该讲述真实，不是吗？”
“想让大家好好相处，真难啊……不过，既然小犄角还有亚伯拉能来一起过新年，人类和魔族肯定会有和平的机会的。”
沙拉曼垂下头，自言自语着，想去找魔王倾诉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
几天之后，沙拉曼前往白王城的申请终于得到批复。刚一出传送阵，他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内城。
莩兰正在那里等他。见他跑过来，魔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刚从传送阵里出来，还能这么有精神，看来你适应得不错。哦，好像还长高了？”
“毕竟现在和光之星魂相处得越来越好了嘛。”沙拉曼挠了挠面颊，接着，他摸了摸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晶球，“对了小莩，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只见晶球在他注入的魔力中缓缓飘起，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泽。球体的内部浮现出如同水中上涌气泡般的纹理，外面的柔光也像扇动的虫翼一样不断地变换着形状，晶球飘到莩兰面前，光辉舒展成一片片花瓣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一个轻薄的结界。
“这和你使用的守护魔法上的纹路是一样的，”莩兰看了看眼前的魔法护罩，又看向中间的晶球，“这里面是……冰凌花？”
“没错。小莩教我的第一课就是用魔法修复冰凌花丛，所以我用它们来存放恢复魔法。”在沙拉曼的注视下，结界缓缓消散，晶球收敛了光芒，落进莩兰的手中，“再加上用黑晶石储存的防护魔法，小莩以后就能用这个来随时使用‘守护’了。”
“我不知道魔族是什么样的，不过在我们那里，人们会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给身边的朋友送礼物，所以我把这个送给小莩。”沙拉曼说着，接着，他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盒子，“——卡林和蜜丽也给女亲王准备了礼物，拜托我一起带来。”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礼物，我想姐姐也会喜欢的，请替我们向卡林和蜜丽问好。”莩兰接过盒子，朝沙拉曼笑了笑，“不过，你会选择这个作为礼物，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吗？”
“是的。”沙拉曼抬起头，看着魔王的眼睛，“所以，小莩你在对付‘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我很好呀，这还要多亏了你的魔法呢。”莩兰的表情一顿，一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一些：当日击败美丝凯蒂之后发生的事，应该不会有除了阿露露和雷切尔之外的人知道才对。
沙拉曼低下头：“我有些时候，会做一些很不好的梦……还有，会突然间心口堵得厉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会不会也在这样难过。”
“大概是因为，我们各自拥有的‘光之星魂’吧，”莩兰想了想，“当初世界树是将一整个光之星魂分成了两半，所以彼此之间会相互感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沙拉曼依旧犹豫着：“所以，你真的没问题了吗？”
“那也是之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了这么多，我都差点忘记了，今天要给你看个好东西。”莩兰温和地笑着，拍了拍沙拉曼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就像你说的，人类在新年会互相赠送礼物，所以，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给我的？”这下轮到沙拉曼惊讶了。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跟我来。”说着，莩兰牵起沙拉曼的手，带着他向外城走去。
越靠近日光参天塔，地面上的建筑就显得越发低矮和稀少。在穿过几个居民区之后，二人最终来到了高塔脚下的一座半球形建筑前。这座建筑只有一人多高，地表的部分孤零零的，只有一扇门，连窗户也没有。
“莩兰乌多斯来访。”魔王将手按进门上的一处凹槽，用一种异样的语调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门上立刻浮现出碧绿的法阵纹路，然后顺着纹路分开，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旋转着缩进墙体之中，露出其后通向地下的台阶。
“哇……”沙拉曼发出惊讶的声音，莩兰忍不住轻笑。
“跟我来吧，让你惊讶的东西还在后面。”
两人拾级而下，和地面上相比，地下的建筑空间大得惊人，并且并不沙拉曼所预想的那样阴暗潮湿，恰恰相反，这里比起地上还要更加明亮。一些透明的方块浮在半空中，材质与玻璃类似却又略有不同，偶尔还能从中窥见一些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在光线的交错中一闪而过。
直到其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来到魔王面前，沙拉曼才看清她的样子：那名女性以白纱掩面，只有一双如珍珠般的纯黑眼睛露在面纱外，和长袍一样白色的长发垂至地面，额头上则伸出一只独角。
“魔王莩兰乌多斯，你是为14823号作品来的吗？”白发女性问道，她的声音清脆甜美，却毫无感情可言，沙拉曼觉得她更像是八音盒顶端旋转的发条舞者，而非一个活生生的魔族。
“是的。”莩兰回答道。
女子闭上眼睛，她的影子迅速向后退去消失，而她之前所站的地方也凹陷下去，露出一条长阶，通往一座被白布盖着的高台，一束光芒从上方落下，勾勒出白布下物体的轮廓。
莩兰带着沙拉曼走上前，一把掀开白布。
“这是——”沙拉曼睁大了眼睛。
在幽蓝光线的笼罩下，一根细长的法杖安静地躺在展台上。法杖通体纯白，木质纹理有着近似流水的波纹，头部被雕刻成一只展翅的白鹤，弯曲的长颈之间凭空悬着一块圆润的橙色宝石。
“拿起来试试。”在莩兰的提示下，沙拉曼屏住呼吸，双手将法杖从展台上拿起。
立起的法杖比他还要高出不少，但却并不沉重，相反，沙拉曼觉得它握在手中挥舞的时候，就像是羽毛一样轻盈，有细微的魔力从他手中涌向法杖，沿着其中的交错的魔法回路蔓延出去，几乎让沙拉曼感觉，它就像是自己肢体与感官的延伸。
“看起来，它很适合你，”一旁的莩兰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据我所知，人类的法师常常需要施法的器具来相配，一根合适的法杖，也能让你能够更好地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而且，你现在对星魂的运用已经很不错了，但有了它之后，你还可以做得更好。”他扶着法杖上白鹤的脖子，和抬起头来的沙拉曼对视。
“不想试试么？理论上，这可是能和诸神比肩的力量。”
沙拉曼点了点头，按照自己从前所学过的方法，将力量一点点注入法杖。橙色宝石旋转起来，很快，整根法杖都笼罩在柔和的光辉之中。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将法杖平挥而出，青翠的花丛顺着杖尖的光芒倾吐而出，在光滑的地面上蔓延开去。不过几息，绿色的痕迹就蔓延了目之所及的地面，最终停止在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脚边。
突然出现的魔族让沙拉曼吓了一跳，地面上的花草也跟着沙沙作响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魔王。
“很不错的作品。”莩兰对着来人露出微笑。黑袍独角的男性魔族看看魔王，又看看沙拉曼。
“我还以为是魔王自己需要这件作品。”他的声音从面纱下发出，和之前那位女性一样毫无感情。
“比起持有者的身份，更加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完美，卡迪西亚族长。”莩兰的语气温和，“世界树的树枝能被你们加工成这样精致的法器，想必……”
“——我们不会乐于看见完美的作品变成玩具，魔王，不要自以为了解我们。”被称为卡迪西亚的独角魔族打断了他，沙拉曼被那双黑曜石般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只觉得一阵凉气从脚底窜上后颈。
他鼓起勇气：“我当然不会把它当玩具！它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它会是我最好的，呃——同伴！我们人类都是把自己的法杖当做并肩作战的同伴的！”
“卡迪西亚族长，当初我和您说过，我将世界树的树枝交给被称为工匠一族的独角族，是为了让它获得最好的归宿。”莩兰也走上前，无比郑重地说道，“这并不是应付你们的说辞，而是我确实如此认为。”
“——世界树的树枝被铸成法杖，交到另一半的光之星魂手里，帮助他更好地发挥力量，难道不是它最好的归宿吗？”
独角魔族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眼神在二人中逡巡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众多透明的立方体之间。
“这根法杖是他们做的吧？但是他们好像并不想给我，”沙拉曼低下头，看着手里纯白色的法杖，“还有世界树的树枝……”
“是啊。独角族是魔族的工匠一族，他们所掌控与传承的技艺，恐怕连人类都自愧不如，”莩兰的语气中带着无奈，“但他们对技术和作品的执念也相当可怕，并且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很少有人能经得起他们的挑剔。”
“至于世界树的树枝，是当初我前往沃尔德时，现出人形的世界树送给我的。”说起这个，魔王又恢复了笑容，“你是大贤者，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常见吧？”
沙拉曼摇摇头：“我还没见过世界树，这是第一次。”
意识到自己失言，莩兰连忙转移话题：“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那就再试试法杖吧？如果觉得这里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对了，之前你已经学过一些简单的传送法术了吧？就试试这个怎么样？记得别跑太远哦。”
“我知道了，去白王城外的话，要先往南……”沙拉曼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法杖杖柄轻敲地面，银白色的光圈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化作升起的光柱将两人笼罩在内。
但下一秒，光柱却剧烈地膨胀起来，超出常理的震动，让莩兰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等等，沙——”
他晚了一步，声音被吞噬在扭曲的空间当中。光芒闪过，白王城已经不见了贤者与魔王的踪影。
本章参与：镜见姬 西风烈 柚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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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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