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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番外三

片段十

叶寻卿很得意地告诉贺旍,自己找到了一份营生。贺旍第一反应就是这宝贝不会被人骗了吧。

叶寻卿说,是在一家武馆做武师。一直到要上床休息了,叶寻卿还沉浸在喜悦里。

贺旍问他,你不是说,做武师只能陪孩子耍,没什么长进吗?

叶寻卿道,我今天去试了一下,其实挺好玩的。我本来就喜欢孩子,又能习武,还能和别的武师切磋,我也有事情做,一举数得,甚合我意。

贺旍道,阿弟喜欢就好,是哪家武馆?

叶寻卿说了。

贺旍点点头,这地方我知道,还算不错。你几时去应差?

叶寻卿道,明日先到拭剑台,和几个朋友说一声,以后就不日日过去了。后日去武馆应差。

贺旍道,那你可要日日早起,不许赖床了。

叶寻卿脸红,强自辩解,你不要闹我那么晚,我就可以早点睡,自然可以早起了。

贺旍笑道,阿弟,我便是不闹你,你也要睡五六个时辰,比那猫儿都睡得多。

叶寻卿道,我从小就这样,都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办法?

贺旍道,这样才好,阿弟,你无需为这些事忧心。若不顺心,回家来就是。

叶寻卿摇头,阿兄,我不能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有一份营生,我才能过得更充实。

贺旍道,阿弟,我也希望你开心快乐,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都会支持你。

叶寻卿去武馆当差了,与他同日来的,还有两位新武师。叶寻卿主要教基本功和剑术,他长得幼嫩,又好说话,相比其他武师,孩子们都爱粘着他。

每到休息时,便是一群孩子围着叶寻卿,叶寻卿常常寻摸出零嘴小玩意儿,孩子们更爱了。其他人看着,羡慕却也好笑,这分明就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玩呢。

偶尔孩子磕碰了,叶寻卿抱着哄,倒像个和善的兄长。他严厉不起来,带孩子练武便常常有人偷懒。无奈,只好和另一位武师交叉上课,于是一个越发显得和善,一个越发显得阎王了。

叶寻卿自己偶尔也会磕碰,便忍着,回家了自有贺旍来哄他。

这一日本是叶寻卿休沐,有一位武师和他换了个日子,叶寻卿正好把休沐凑起来,可以和贺旍赶着日子,痛痛快快玩两天。

叶寻卿才进武馆,就发现平时该在上课的武师都聚在一处,只除了一两位资历武师不在,想是正看着孩子们扎马步。

见他过来,一位武师和他打招呼,叶寻卿便走过去,问道,郑兄,发生什么事了?

郑世安道,昨日便通知了,你不知道吗?少东家要来检阅,馆主让我们在这里等着,马上就要到了。

叶寻卿便赶紧点头道谢,他昨日一心想着那新得的猞猁,到点就溜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少东家?

武馆辰时中开始应差,叶寻卿卯时末起床,吃过早饭,骑马两刻钟便可到武馆。间或起晚了,连饭也不吃,急急忙忙赶过去。幸而武馆旁边便有饭食铺子,点过卯,叶寻卿便溜出来胡乱吃点东西,又溜进去上课。他做得隐秘,馆主竟从未捉到过。

今日他便是踩着点到的,饭也未吃,却根本没见到馆主来点卯,又不敢溜走,便只好忍着。

郑世安与他是同日进的武馆,自有一番不同于旁人的交情,如何不了解他?扯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物,却是两个包子,还是温热的。

郑世安压着声音道,我给你看着,你快吃。

叶寻卿喜极,连连道谢,左右看看,背对着众人大吃起来。

急急忙忙咽下去,正噎得慌,想找杯茶来解,却听人说,馆主来了!少东家来了!

把个本就惊慌的叶寻卿惊得想咳又不敢咳,脸涨得通红。郑世安给他拍拍背,不知哪儿寻摸出一杯茶,递给叶寻卿。一杯茶下肚,叶寻卿才算缓过来。和郑世安道过谢,也没工夫寻手帕,胡乱用衣袖抹了把嘴,眼见有人过来,赶紧作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偏他年轻又脸嫩,抬头挺胸时,更引人注目。

少东家扫了一眼这一排武师,眼睛便落在叶寻卿身上。

少东家迟疑道,你……可是姓叶?

叶寻卿点头道,在下是姓叶。

看着少东家,也觉得面善,却想不起来。

少东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与众人勉励了几句,便令散了。

便有人凑过来,问叶寻卿是否认识少东家。叶寻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也想不起来,或许是见过我哥哥,我们兄弟长得很像。

叶寻卿对外一直称自己是商户之子,因不好商事好武学,所以才来武馆当差的。众人看他确实不像拿算盘的,平时出手又大方,也都信了他。

酉时一过,叶寻卿就想跑,却听人说馆主找他。没奈何,叶寻卿只好收起满肚子的闲心,摆出庄重模样,到馆主的小书房去。才刚敲门,便听里面让他进来,却是个年轻的声音。进去一看,果然是少东家。

叶寻卿见了礼,便规规矩矩站着。

少东家笑道,我本来只是猜,现在却是肯定了。叶兄弟,不必这么拘谨。我姓何,我们曾经见过面。

叶寻卿又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少东家轻咳一声,道,花楼……

叶寻卿恍然大悟,一拍手掌,是你呀!

这人正是何持信。

叶寻卿很高兴,他一直想结交这人,但是何持信从那以后,再也不去拭剑台。叶寻卿后来又去了几次所谓的集会,也再没有遇见过他。正是遗憾,却不想今日在此得见。

何持信笑道,叶兄弟,你怎么来武馆当差了?

叶寻卿道,我一看到账本就头痛,但是也不能每日无所事事,我喜欢练武,正好这里缺个武师,就来这里了。没想到这是你家的武馆。

何持信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很多人庸庸碌碌,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叶寻卿道,少东家,你现在还练武吗?

何持信道,你比我小些,我托个大,你叫我何大哥吧。练武还是练的,只是每日瞎练,打发时间罢了。

叶寻卿那日听了一耳朵,知道些何持信的家事,他既崇敬此人,便有心要为他排解烦忧。

叶寻卿道,何大哥,你想不想和天策府将士切磋过招?

何持信笑道,我知你心意,不过我现在不方便进天策府,就算有一二熟人,也难逢休沐,还是算了。我若想与人过招,拭剑台和武馆有的是人,不必担心我。倒是你,武馆可是要做很多事的,你可还习惯?

叶寻卿道,我挺喜欢这里的,除了每天要早起,其他我都适应得很好。不过就算是早起,我也已经渐渐习惯了。

何持信道,如此甚好。难得再聚,今日我做东,我们去喝杯酒,如何?

叶寻卿道,多谢你的心意,明日可好?我家人在家等我,我不到家是不会吃饭的。明日我先说一声,晚上可以尽管去玩。

何持信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这么大了,家里还这么严吗?那上次怎么敢去花楼呢?

叶寻卿脸红,我去之前不知道是花楼,而且我家人只是不放心,我只要先说好去向,是不会多问的。

何持信点点头,那就这样说定,明日酉时我在蘩泱楼等你。

叶寻卿回到家,和贺旍说起这件事,很高兴地表示自己交到一个好朋友。

贺旍道,确是个不错的人,明天去好好玩吧,银钱够不够?

叶寻卿点点头,银子我有,我就是和你说一声,你不要等我了。

叶家每年给他数不尽的银票,他又没什么特别大的用项,越攒越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数目。

叶寻卿又道,不过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贺旍问是什么事。

叶寻卿笑道,要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旍自然随他安排。

次日一到点,叶寻卿就骑马赶往蘩泱楼。一报姓名,便有堂倌引他去了二楼雅间,何持信果然在等他,还叫了一位陪客,似乎是上次那好友。

彼此介绍一二,那友人叫刘子鞅,与何持信是总角之交。三人既是旧相识,又都是好武之人,自然聊得酒酣耳热。

何持信笑道,叶兄弟,你还敢不敢去花楼呢?

叶寻卿道,喝酒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别的不可以。

惹得两人大笑。

刘子鞅笑道,叶兄弟,你不要看他说得胆气很壮,他才新婚,也是不敢去花楼的。

叶寻卿道,何大哥,恭喜呀,我都没准备什么礼物,下次补给你。

何持信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不必要什么贺礼。下次聚会你会账,如何?

叶寻卿连连点头,何大哥,刘大哥,我还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现在正要开始了,你们要不要去?

何持信道,我左右无事,依你。

刘子鞅亦点头。

三人出了蘩泱楼,都骑着马,随叶寻卿走。

却是一处瓦肆,说唱喝酒热热闹闹,叶寻卿引他们进了里间,又是一处大院。

一处大大的铁树,高高地挂着几百盏红灯笼。站十丈远处,用特制的小弩箭射落下来,里面便是灯谜。若是猜对了便有奖励,越高处的奖励越好。何持信估摸着,高的应有十几丈,低的也有七八丈,也不知他们如何把灯笼挂上去的。

三人都有些兴趣,便去投名,这弩箭一支便要一钱银子,看了看周边的几人,也都不是平民人家。

三人各拿了二十支,一边等前面人射箭,一边闲谈。

刘子鞅道,我在洛阳二十余年,竟还不如一个才来两年的人熟,叶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叶寻卿道,是我义兄带我来的,他拿了甲等奖励呢。

何持信笑道,那你拿了什么奖励呢?

叶寻卿脸红,我不擅此道,是来给人送喜送财的。

两人大笑。

刘子鞅道,这弩箭看着就轻巧,怕是难聚力射远,还要看角度风向,要想射中就不容易,还要射下那细细的扣绳,偏又是夜里,虽有灯火照着,到底难以看得清楚。你的义兄能拿到甲等奖励,确实是个高手。

叶寻卿听人夸贺旍,比自己被夸奖还要高兴。他也不羞怯,道,我义兄射艺确实很厉害,他的枪法更厉害。

何持信道,你昨日问我与天策府切磋之事,莫非你义兄就是天策府中人?

叶寻卿点头,我义兄确是天策府的,他过两天就休沐,平素也好与人过招,你们如果有兴趣,我可以为你们彼此引见。

两人都很惊喜。

天策府虽就在洛阳,但却在城外,军府重地闲人免进,偶有休沐,也是结伴出行,并不与外人打交道。洛阳世家子弟,莫不以入天策府为荣。

何持信的两位已故兄长皆是天策府之人,一时人人艳羡,一场战事,何府既哀且荣。何持信身为承嗣之人,不能再入天策府,对天策府却满怀景仰。刘子鞅同是洛阳世家子弟,又是习武之人,如何不向往?

何持信道,你义兄可有什么喜好?我与子鞅备个见面礼,也好彼此亲近些。

叶寻卿道,他不爱旁的,且他也不缺什么。你们只要认真与他切磋,就足够了。

两人只好作罢,约好时间地点,便都满怀期待等着了。

轮到他们射灯笼,叶寻卿只有两箭射中灯笼上,其余都是空靶,自然没有奖励。刘子鞅好些,射中七个,也都是射中灯笼,没有射落下来。何持信射落了一个,是个丙等的灯笼。里面的灯谜却不难,连叶寻卿都能猜出来。兑了奖励,却是一只镀金小箭,彼此看着,都是失笑。

三人兴尽,就此分别,各自回家了。

片段十一

正是秋日好天气,叶寻卿和贺旍骑马等在城外。他们约好去城外长生塔,那里不仅有一片枫林,还有一大片空地,正适合他们游乐切磋。

叶寻卿远远便看到一骑过来,正是何持信,连忙招手。

何持信道,子鞅祖母突发疾病,不能来了,让我和你们赔罪。

叶寻卿道,老人家受苦了,让他先照顾好家人,我不要紧的。

又转向贺旍,这就是我义兄,何方令。

贺旍在马上拱手道,幸会。

何持信不知为何停了一瞬,才拱手回礼,幸会,在下何持信。

三人便去往长生塔。

他们巳时出发,不过两刻钟就看到了长生塔,枫叶漫天,如火如荼。

叶寻卿道,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没人来?

贺旍道,这是埋骨镇煞之所,除了一些祭祀仪式,平常都少有人来的。

叶寻卿问,埋得谁的遗骨?

何持信道,埋得是战士遗骨,我兄长也在里面。

叶寻卿顿时愧疚不已,何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我们换个地方吧。

何持信摇摇头,既然来了,我进去祭拜一番吧,请你们在此稍待。

叶寻卿道,我也要去,我对将士一直崇敬仰慕,请容许我也去祭拜一下。

何持信看他一眼,点点头,三人便继续向上,去往山上的长生塔。

在外院下马,说明身份,便有人引他们进了塔内。长生塔共七层,一层层往下,都是陨落在战事中的将士牌位。

又因地处洛阳,几乎都是天策府战死的英烈。林林满满,充斥着人的眼睛,也堵塞着人的心脏。叶寻卿不知不觉,眼圈便红了。

前几年那场战事陨落甚多,摆在最下面一层,宽阔的祭台上摆满了灵位。何持信找到两位兄长的灵位,祭了香烛,又在主祭台给列位英杰敬了香火,便敛容站在一旁,叶寻卿和贺旍依次敬上香火。

在长生塔停留半个时辰,三人来到枫叶林,沿着小道慢慢往下,便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何持信特地带了长枪和弓箭,本是想与天策府之人好好讨教的,却终是被情绪影响,与贺旍较量了几个回合,便告败,不再比了。

叶寻卿满怀愧疚,三人在长生塔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何持信便要回城,叶寻卿自然不敢多说。已是午时,在蘩泱楼吃顿饭,何持信便说有事,三人便散了。

一直到回府,叶寻卿还在自责,扯着朵金菊折腾。

贺旍叹口气,说道,小叶子,你的心情我知道,今天本是想要你快活,却忘了提醒你,是我的不是。

叶寻卿摇摇头,是我要保密的,你怎么会知道呢?可恨我在洛阳四年,每日只顾着玩,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贺旍道,小叶子,你的那位好友,或许不是因为长生塔才兴致索然。你们既然约在那里,他是洛阳人士,兄长也在那里,那他必然是有所准备的。他早早离去,或许是家中真的有事。只因不好与另一人同时爽约,才来赴约的。

叶寻卿想想,确有道理,于是也渐渐缓过神色来。

贺旍又说起小猞猁,这是前段时间在集市买的。因为没有母兽哺乳,十分瘦弱,叶寻卿不忍,买来精心照顾,现在已经能自行吃喝了。

叶寻卿道,我小的时候,也养过一只,也是一只受伤的幼崽,我养得七八个月,就放回去了。这只猞猁更可怜些,还未断奶呢,就被人抓住卖了。

贺旍知他心善,道,小叶子,你要是想养好它,就不能太慈爱了。否则他失了狩猎的本事,等你放归山林,它要如何生存呢。

叶寻卿点点头,我知道,娘亲也是这样说的。它现在还小呢,等再过一阵子,就该训练它自己去找食物了。

贺旍见叶寻卿心情已经平和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叶子,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走走?现在正是游湖的好时节。

叶寻卿本就是特地调出时间和贺旍同休的,且贺旍难得休沐,当然不能白白浪费。

于是点点头,笑道,贺哥,我听你的。

片段十二

又到了少东家检阅的日子,距离上次已有三个月了,叶寻卿一直想和何持信好好道歉,却再没有见过何持信。他又不好向馆主打听少东家的消息,于是便一直忍着,心里记挂着这件事。

叶寻卿今天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就骑马去了武馆,竟比郑世安到得都早。

何持信将近巳时才来,武师们虽不敢表现出不耐,也确实有些无聊了。初时都安静,渐渐声音便大起来,直到有人说少东家来了,才纷纷敛容屏息,抬头挺胸,站得规规矩矩一排。

叶寻卿看到何持信,心里很高兴,脸上便抑制不住带着笑,偏偏又要做一副端正模样,看着有些好笑。

何持信照例勉励了一番,便让散了。叶寻卿担心何持信等下就走了,又找不到人,于是虽然有些扎眼,还是跟着何持信后面。

何持信无奈,与馆主示意,便带着叶寻卿进了小书房。

叶寻卿一进小书房,便对何持信深揖,道,对不起,何大哥,上次我实在太失礼了。

何持信道,叶武师,我不是因为那件事失落,你不必放在心上。快去上课吧。

叶寻卿愣住,今天的何持信格外疏离,他满怀欣喜来亲近,却被推出那个圈子。

他心里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人排斥了,何持信又摆明不愿多说的样子,忍着难受,低头出了房间。

一上午都强颜欢笑,连孩子们都觉出一向笑容灿烂的叶叔叔有心事,都乖乖地不闹他,其他武师和他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大点声,就把这大孩子给吓哭了。

午时用饭的时候,郑世安凑到叶寻卿身边,问他怎么了。

叶寻卿摇摇头,说没事。

可他这副模样,谁都看得出有事,眼圈都红了。

郑世安道,叶兄弟,你若是不舒服,不如告个假,回家去吧。

叶寻卿道,我不要紧的。

郑世安道,你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下午可是要习剑术的,若是不小心磕碰到孩子,那可怎么办?听我的,快回去吧,我帮你和馆主告个假。

叶寻卿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郑世安说得确有道理,便点点头,谢过郑世安。连饭也不吃,失魂落魄地走了。

叶寻卿牵着马,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正看到何持信出武馆。顾不得许多,便快步走上前,把住何持信手臂,道,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一时间,在场人都寂静下来。

何持信回神,示意馆主和几位武师先稍待,对叶寻卿道,叶武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让武馆辞退你。

叶寻卿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我做错了什么……

何持信看他欲哭模样,也是不忍。让武馆人先回去,便带着叶寻卿到了一处。

叶寻卿委屈极了,扯着何持信的衣袖不放手,好似怕他跑了般,低着头不说话。

何持信叹口气,本是打算冷淡处理的,遇到孩子心性的叶寻卿,便只能戳破这层窗户纸。

对叶寻卿道,叶兄弟,你与贺将军,是什么关系?

叶寻卿心中一震,抬头看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持信见此情态,哪还有不明白的?将叶寻卿的手松开,便要走人。

叶寻卿道,何大哥,我喜欢他,可我又没有害人,为什么你要不理我?

何持信道,若是真的合乎情理,他又何必假称化名?叶兄弟,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一向景仰天策府大将军,实在无法容忍此事。我的好朋友,居然就是大将军的所谓美人。

叶寻卿强令自己不要落泪,忍着喉咙哽咽,说道,你不知道内情,就胡乱贬低我,贬低我的爱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便转身牵马,快步走了出去。

何持信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能看到他拿衣袖拭泪。心中不忍,强令自己转过头不要看,正要离去,却见一人向他走来。

叶寻卿没有回家,坐在湖堤上,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偶有人经过,看着这在冷风中沉思的年轻人,也是纳罕,多看两眼走过去了。

叶寻卿从和贺旍在一起,就知道会被人非议,但他向来不怕事,只要他亲近信任的人可以接受,其他人无关紧要。可他既看重何持信,又与何持信做了朋友,就是希望能得到好朋友认可的。他还没有把这层关系告诉何持信,何持信就先发现了,然后就是与他决断。叫他怎能不伤心?

几个月前,他还和何持信在瓦肆射灯,在长生塔同游,转眼间,他以为的好朋友,就不要他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关爱呵护,就算偶尔有些委屈事,也不值得放在心上,转头就忘记了,少有这般伤心失落。

也不知坐了多久,风吹得脸红红,手红红,叶寻卿冷得打颤,才反应过来,便要牵马走人。

忽听有人在他身后说,叶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叶寻卿回头,那站在路边树下的,不是何持信是谁?

何持信带他到了一处茶馆,要了个包间,暖气烘上来,叶寻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何持信要了热茶点心,便与叶寻卿对坐。

叶寻卿默默地,拿手指抠桌上的梅花纹路。

何持信叹口气,问他,怎么不回家?

叶寻卿还在生气,不理他。

何持信又问,你在生气吗?那我先走吧,你等下喝完茶记得回家。作势要走。

叶寻卿说话了,不许走!

何持信便又坐下。

叶寻卿道,你来做什么?不是不和我做朋友吗?

何持信叹口气。他今日叹的气,比过往一年都多。

何持信道,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结果你真的在糟蹋自己。你回去要喝姜汤,别得风寒了。

叶寻卿道,我风寒不风寒,与你什么相干?

何持信道,你说我不明内情,冤枉了你,那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可好?

叶寻卿气鼓鼓,你是想要嘲笑我吗?我才不把心里话说出来,成为别人的笑柄。

何持信又叹口气,堂倌敲门,把茶水送进来,何持信等堂倌走了,才道,叶兄弟,我向你道歉,可好?

叶寻卿就有些撑不住了,才好些,眼圈又开始泛红。

何持信看他神色,也是怜惜。这么一个干净纯善的人,怎么忍心看他难过?

也不催他,两人都静静喝茶。

过了许久,叶寻卿才道,何大哥,我刚才太尖刻了,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心里难受。

何持信摇摇头,是我有错在先,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

两人便默默地。

何持信道,叶兄弟,你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和贺将军在一起呢?

叶寻卿道,我哪知道为什么,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

何持信道,是因为你姐夫……

叶寻卿急道,那些人胡说八道!我遇见贺哥的时候,他还不是大将军呢。

何持信一震,贺旍做了十几年大将军,若是叶寻卿在那之前就认识他,那岂不是才七八岁?可叶寻卿又说自己是江南人士,才到洛阳两三年。

便问,你和贺将军怎么认识的?

叶寻卿有些不好意思,我少时出门游历,不小心被歹人捉住,是贺哥救了我。那时候他还骗我,说自己是天策府饮马校尉方令何。

何持信道,你家人居然放心,让你独自出门游历吗?

叶寻卿嗫嚅道,我是留书出走的……

何持信笑了,你也太单纯了些,饮马校尉,听着就不是正经职衔。

叶寻卿道,那时候秦大哥,哦,就是我姐夫,也是这样说的,我才知道自己被他骗了。

何持信道,所以你就来找他算账了?

叶寻卿摇摇头,道,我又不知道他在哪里,上哪找他?是他来杭州找我。

何持信道,你把他戳穿了,他才坦白的?

叶寻卿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他承认骗了我,说自己其实叫何方令,因为任务才用化名的。

何持信大笑,他又骗了你!

叶寻卿道,这人惯会骗人,你以为天策府大将军品行有多好?分明是个无赖。

何持信摇头失笑,你这般轻信于人,如何知道,自己是真的了解贺将军?怎么就认定他了呢?

叶寻卿道,何大哥,我与贺哥相识八年,他对我始终如一。如果真的欺瞒我八年,那我也无话可说。我姐夫跟随他十余年,累累伤疤才换来今日的成就,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何大哥,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和你生气的,只是想和你说清楚。

何持信点头,没再说什么。喝了盏茶,就要送叶寻卿回去。

叶寻卿想骑马回去,何持信叹口气,你这般骑马吹风,明日风寒了,谁来武馆应差呢?

好说歹说,把叶寻卿劝上马车,却是刚好等在茶馆门前,何持信提前叫来的。

也不必何持信多说,马车便驶往贺府别庄。叶寻卿卸下心事,放松下来,渐渐便倚着何持信肩头睡着了。

何持信看他一眼,心中微叹,将他的披风裹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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