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结束,陆闻机和单释然便和独孤柟告别。独孤柟不舍,给他们准备了半条船的礼物,目送他们远去了。
辛长风安慰他,有缘自会相逢。
独孤柟说道,陆大哥帮了我这么多,我很感谢他。
辛长风道,那天晚上送信的人,就是他吗?
独孤柟点头,他很厉害,不管什么难题,都有一肚子的办法。
辛长风道,哦,想必那日醉,也是他给你的了?
独孤柟脸红,其实我是骗你的,一时半会儿,哪里寻得到这种药。
辛长风道,我知道。
独孤柟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
辛长风叹道,就算再烈性的春药,泡泡冷水也解了,何况根本没有?我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好亲近你罢了。
独孤柟又哭又笑,长风哥哥,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我再也不怕失去你了。
两人便牵着手,说说笑笑回去了。
过了九月初九重阳节,次日,辛长风便辞别丐帮兄弟,与独孤柟北上了。
洪倾霜笑道,要打要骂你都受着,等回来了,兄弟们给你喝酒贺喜。
辛长风点点头,和众人拱手道别。
一路顺着水路,不到一个月,便到了太行山,在河间下船,自有家仆接引,换上快马,一行人便往霸刀山庄去了。
金秋十月,遍地红黄。辛长风重回北地,亦是怀念,与独孤柟一路说笑。
还未到山庄,在山下太极镇,便遇到一队人来接应。
紫白衣衫,烈烈骏马,气势凌人。中间一人,白衣白马,俊俏郎君,老远见了,便催马过来,扬着马鞭和独孤柟打招呼。
独孤柟跳下马,朝那人跑过去,二哥!
那人便也下马来,笑着张开手,兄弟俩抱了个满怀。
独孤槥道,幺儿累了吧?娘亲给你准备了十全大补汤,你可一滴都不许剩下。
独孤柟道,我不累,二哥,爹娘身体还好吗?
独孤槥道,你放心,除了想你,爹娘都很好。
独孤柟道,那我要快点回去,我好想你们。
独孤槥摇头道,看不出来,连封信都没写过,这也叫想念?
独孤柟嘿嘿笑,那不是因为我知道,肯定有人会写吗?
独孤槥道,幺儿这么大了,还是孩子气。
独孤柟最听不得别人说这个,立马回嘴,我已经长大了,都可以成亲了。
想到辛长风,跑到他身边,辛长风早就下马了,兄弟重逢不好打扰,一直在旁边等候。
独孤柟拉着辛长风,来到独孤槥面前,说道,二哥,这就是辛长风,你应该见过的,八年前你来丐帮接我的时候。
这世上,凡是做家长的,对于拱了自家白菜的野猪,那都没什么好脸色。
侍从们早已将独孤柟的事情,原原本本,写信报给霸刀山庄。不管独孤柟有多么任性,在家里人看来,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有外面来的野猪,不识抬举,还敢糟蹋他们家的好白菜,那是怎么看都不会顺眼的。
辛长风揖礼,略做停顿,道,在下丐帮辛长风,见过二哥。
独孤槥一听这称呼,眉毛都竖起来了,就要张口还击,独孤柟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衣袖,满眼乞求,便只好忍了,哼一声不理他了。
一行人便往霸刀山庄去,兄弟并行,辛长风在后,独孤槥当没看到辛长风,只和独孤柟说话,独孤柟不敢惹哥哥生气,握了握辛长风的手,便去和哥哥说话了。
戌时才到霸刀山庄,一大家子人,除了大嫂临近生产,身体不便,连六岁的小侄女都出来了,迎接独孤柟回家。
独孤柟虽然总说父亲严厉,父亲不待见自己,但真到家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牵娘亲爹爹,好似个撒娇的孩子。
独孤夫人摸摸他的头,笑道,柟柟,饿不饿呀?快进去吧,我们先吃饭。
独孤柟笑道,二哥说,娘亲给我熬了十全大补汤,我不喝完那汤,不敢先吃饭。
独孤槥道,柟柟,你怎么进门就先告状!白疼你了!
笑笑闹闹,一家人进了屋,辛长风跟在独孤柟身后,看着独孤家的人亲热,欣慰,却也冷落。但是到底,独孤柟没有受责罚,自己受点冷落,又算得了什么?
独孤柟和父母亲近一番,才想起辛长风,牵着他的手,对他笑笑,走到父母面前,说道,爹,娘亲,这就是辛长风,是我认定的人。
满堂寂静。
辛长风跪下,恭恭敬敬道,晚辈丐帮辛长风,见过独孤先生,独孤夫人。
独孤颋放下茶盏,没有看辛长风,却来看独孤柟。
独孤柟连忙跪下,说道,爹,我是认真的,辛大哥对我很好,处处为我着想,还救过我的命,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独孤槥哼一声,到底忍着没有说话。
独孤渝胆子大,扑到独孤柟背上,笑道,三哥哥,二哥哥还未娶妻,你就要先嫁人吗?
众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独孤夫人道,渝儿莫要胡闹,太晚了,和蔚蔚先去睡吧。
独孤渝眼见老爹脸色不好,众人也不说话,便也乖觉,不多说什么,牵着小侄女出去了。
独孤颋道,你救了幺儿性命,独孤家感激你,本不该对你有什么怨言,可我听人回报,幺儿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常常冷落以对,让幺儿哭了好几回,有没有这回事?
独孤柟急道,那是因为他担心我,不想让我——
独孤颋打断了他,幺儿,你让他说。
辛长风道,晚辈承认,确有此事。但晚辈保证,以后再不会如此,必定对柟柟全心全意,让他过得开心快乐。
独孤颋道,你空口无凭,让我们怎么信你?
辛长风道,晚辈自知伤害了柟柟,甘愿受任何惩罚。
独孤柟急了,爹,娘亲,辛大哥是因为不想我受苦,才故意冷淡我的,他不是对我不好,他对我很好的,你看,这是他给我做的口哨,我要是害怕了,只要一吹,他就知道了,马上赶过来陪我。
独孤檩道,柟柟,这口哨固然是他的心意,可你如果留在家里,又有什么事需要害怕?
独孤柟道,我只要他,他也愿意对我好,大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独孤夫人叹道,柟柟,你还小,还不知道外面的险恶,就算我们心疼你,不阻拦你们在一起,旁人可不会心疼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你以为是玩笑吗?柟柟,这些事,你想过吗?
独孤柟道,娘亲,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管不了别人的想法,他要说尽管去说好了。我坦坦荡荡的,不去做坏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独孤夫人道,柟柟,你想的太天真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去受人非议?
辛长风听着,桩桩件件,都是自己曾经的顾虑,为了这些事,他才把独孤柟推开,几次让独孤柟伤心。
辛长风道,独孤先生,独孤夫人,请恕晚辈直言,柟柟还是个孩子,看事情总不周全,不如让柟柟留在霸刀山庄两年,到他及冠,再做决定,如果那时候,柟柟想清楚了,选择娶妻生子,那我就祝福他,依旧当他的好朋友,如果柟柟选择我,那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带柟柟走,你们也不能反对。
独孤柟眼泪都下来了,不顾家人在场,抱着辛长风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骗子!无赖!王八蛋!
众人七手八脚安慰他,给他擦眼泪,可他还扒着辛长风,众人便将他们二人扶起来,独孤颋叹口气,没说什么。
吃过饭已是极晚,众人便各自去休息。独孤柟住在自己的院里,辛长风住在客房。
独孤柟心情低落,靠在独孤夫人怀里,默默不说话。
独孤夫人道,柟柟,辛长风是个好孩子,八年前我们就知道了,否则怎么会放心,让你在君山住那么久?可是柟柟,你还太小了,连自己的心意都不一定分得清,又怎么能轻易认定一个人?有时候依恋一个人,和倾慕一个人,是难以区分的,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柟柟,横在你和他之间的,不单是身份,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两年,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还是要和他在一起,那娘拼了命,也会堵住别人的嘴,让你快活无忧。柟柟,你明白娘亲的意思吗?
独孤柟沉默了一阵,轻轻点头。
十月底,独孤槥成亲,娶进来洛阳赵氏。好事成双,独孤檩的妻子柳氏生下一个男孩,起名叫独孤竔。
辛长风参与了两场喜事,便要与独孤柟分别,启程回君山了。独孤柟本来计划和辛长风在霸刀山庄过完年,明年再去君山的,现在却全乱了。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带辛长风在太行山转转。
临别前夜,独孤柟和辛长风靠在一起,坐在庭院里。
辛长风道,柟柟,你还生气吗?
独孤柟侧过头,在辛长风手臂咬了一口,却又舍不得用力,气哼哼道,我本来不打算原谅你,让你就这么提心吊胆回去,可我偏又舍不得你。哼,你这个骗子,让我白高兴了一个月,你以后要是再敢骗我,我绝对要让你吃苦头。
辛长风道,我就知道,柟柟不会这么狠心的。
独孤柟道,长风哥哥,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好怕,我不想离开你。
辛长风叹道,柟柟,你知道吗?从我知道自己的心思,我就在想我们的未来,想了两年多,左右摇摆,屡次让你伤心。柟柟,我用了两年才下定决心,固然是我瞻前顾后,思虑过重,但这种事,怎么敢草率?你这两年,好好想想,如果发现自己弄错了,我也不会怪你,还是会一生一世做你的哥哥,好吗?
独孤柟忍着眼泪,说道,长风哥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辛长风摸摸他的头,没说什么。
两年后。
又到了桂花飘香的时节。
腌几条小鱼,裹上包衣,炸得金黄酥脆,再来盘醉虾,蘸着调好的料碟,顺几块厨房新出炉的月饼,简简单单几样,再捧出藏在床底下的美酒,就着桂花的芬芳,便可享受一个美妙的午后。
葛悠堂躺在小院里,惬意悠哉,饮一口酒,捞起一条小酥鱼落进嘴里,心情美得不得了。
有一人和他打招呼,葛大叔,你好呀,又偷偷喝酒哪?
葛悠堂连忙蹿起来,左右看看,没见自家婆娘,松了一口气,好容易趁她回娘家,偷偷过个嘴瘾,被发现那可就要遭罪了。
循着声音找着那人,怒道,小后生,不要管大人的事!
小后生正是独孤柟。
独孤柟笑嘻嘻溜进来,讨好道,葛大叔,你教教我炸鱼呗,太香了,我也想做。
葛悠堂斜他一眼,就你?细皮嫩肉的,油星子就能把你崩出水泡来。
独孤柟道,我可耐造了,徒手拿火炭都不带眨眼的。
葛悠堂道,你就吹牛吧!
到底还是带着独孤柟到后厨,教他炸鱼了。独孤柟又问醉虾,又问叫花鸡,葛悠堂都教了。
一番捣腾,都天黑了,独孤柟捧着战利品溜回自己家,葛悠堂追在后面骂,吃我的!还要顺我的!小后生,你明天给我钓十条鱼来!
独孤柟笑道,二十条都给您送来!
独孤柟住在不远处的草屋里,用脚带上竹门,便是一个人的小天地。
这是巴陵县的一个小村落,距离君山只有半日路程。他冠礼之后,便辞别父母家人南下。却没有直接去君山,反而在附近住了下来,遣回随从,独自生活。
辛长风担心的,无非是他不能吃苦,那他就要证明给辛长风看,自己不怕吃苦。
半年下来,他已经学会了许多本领。
稻谷舂米可以做米饭。
小麦磨成粉可以做面食。
麻布衣裳粗糙但是透气,且穿久了,也柔软了。
草鞋硌脚,渐渐地,脚上生出茧子,也不觉得难受了。
他现在会划船了,还会自己做简陋渔网来捕鱼,比钓鱼效率多了。
今日又学会了几个菜。
只有下雨不好,他还没有学会修补房顶,一下雨就会到处漏水,只好拿盆来盛,盆不够就拿碗,小小的屋子里摆满了器具,滴滴答答的,一晚上睡不好。
可这样的生活,好似也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辛长风是在担心什么呢?
他打算等再过几天,和葛大叔再学几道菜,就去君山找那个王八蛋。
中秋节,君山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辛长风被吵得头痛,躲到无人的流离岛。
月光清冷霜白,并不刺眼,辛长风却仍旧戴着云幕遮,坐在树下,倚着树干,独自喝酒。
夜风有些凉,雕儿依在他肩膀,毛绒绒的,倒有几分暖意。
独孤柟冠礼早已完成,他去霸刀山庄,却被告知,独孤柟不在山庄了。
可独孤柟没有来找他。
独孤柟没有选择他。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利落地放手。独孤柟本就不该留在君山,不该留在他身边。
这分明是他期盼的结果,可为什么会这么心痛?
他们相处八年,忽然间,失去了另一人,曾有过的亲密相伴,甚至肌肤相亲,都远去了,再也不会来。
独孤柟,张牙舞爪是他,言笑晏晏是他,泪盈于睫是他,无处不美好,无时不思念。
辛长风饮尽最后一口酒,便要睡去。
梦中,或可一解相思。
迷迷糊糊间,忽听一声口哨声,几乎不知是梦是真。
辛长风扯了云幕遮,条件反射跳起来,便有人扑上来亲吻。
热吻情缠,呼吸交叠,入骨相思。
辛长风道,柟柟,我不是做梦吧。
独孤柟道,两年前就觉得你呆呆的,居然真的这么傻,问这种傻问题,我说过会来找你,就一定会来,我大晚上爬上山,厉害吧?
辛长风道,柟柟,你真的长大了。
独孤柟笑道,你还敢不敢推开我了?
辛长风用力抱紧他,将独孤柟背都箍疼了,却谁也不舍得放开。
纱帐里正是情浓。
辛长风道,柟柟,这疤痕是怎么来的?
独孤柟笑道,我学捕鱼的时候,被铁钎刮的,长风哥哥,你不许嫌弃。
辛长风道,柟柟,你受苦了。
独孤柟道,我不觉得苦,长风哥哥,只要我们在一起,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辛长风道,柟柟,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倾心。
独孤柟道,十年前你不分缘由对我好的时候,我的心,就是你的了。
中秋佳节,爱人团圆,最是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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