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秋末凛冻,一身白衣的上官浅拎着一个竹篮,慢步走上医馆前的折桥,时暮,天色幽幽,昏黄的灯笼支在桥栏两侧,在她身后拉长朦胧人影。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医馆,四下寂静,无人亦无声。
“大夫?周大夫?”
极轻微的脆响在不远处作声,上官浅顿觉汗毛直竖,只一眨眼,薄如蝉翼的刀刃已指在她眉间,刀尖锋芒刺人,明明皮肉没有受损,眉心却刺痛非常。她惊呼一声,只有她自个儿知道那声惊呼确确实实带上了几分慌张恐惧,踉跄倒退险些被裙摆绊倒,手中竹篮打翻在地,散落出一地珠钗发簪。
“别动。”稚气而冷漠的声音响起,非她预料中的清朗纯澈,实是真珠滚下布满石砾的绸布般渲染着沙哑暗涩,柔且轻的语调森然,犹如无温蛇腹轻碾过肩背附在耳边嘶嘶吐着长信,“别碰任何东西,当心呐,我这刀可不长眼。”
上官浅收回欲捡地上杂物的手,缓慢地站直了身。
“你是……哥哥选的新娘子?”宫远徵清丽的脸在昏黄灯下瞧着年岁更加小了,乌溜溜的瞳珠也沾染上烛火的晕黄,稍稍压下那种鬼魅的诡谲邪肆,“不好好在女客院待嫁,来我医馆做什么?擅闯医馆者徵宫可斩于刀下,你可知?”
“我知道。”
“知道还来?来这有什么目的,说!”
“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体质偏寒,湿气郁结,我来是想找他问问,可有方子能治一治我这症状,偏寒的体质总归是不利于生育的……”
“呵,还未嫁给我哥,就敢这样痴心妄想了?”少年莹白的脸庞浮现出讽意十足的冷笑,“你好大的胆子。”
“徵公子何出此言?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成为角公子的新妇,自是需得为未来夫君思量一二的。”上官浅迷茫地问,一脸赧然,“宫门子嗣不丰,角宫又仅剩角公子一人,为角公子开枝散叶,是我应尽的本分。角公子,也会这么想吧?”
话音刚落,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诘问,如千钧般砸在她心头。
“你很了解我吗?”宫尚角出现在门口,俊美雍容的面容凉薄,锐气逼人,狭长眼眸幽深漆黑如墨,似透出高高在上的审视,又似毫不在意的打量。
“哥,”方才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模样的少年收刀入鞘,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狸奴矜持地竖起尾巴,快步走到宫尚角身旁,很自然地抓着兄长的衣袖摇了摇,“我的绿豆糕呢?”
宫尚角面色缓和下来,眼底冰池搅作春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顺势下滑擒住他想去够装着点心的食笼的手。
“角公子。”被忽视得彻底的上官浅适时讶然出声,双手交叠屈膝行了一礼,那合拢的手似乎不经意触到了腰间悬挂的那一枚玉佩,流苏一晃。
“上官姑娘,谨言慎行。女儿家,还是莫要口无遮拦为好,”春水顷刻间又成了冰冻凛冽的石头,宫尚角不疾不徐的语句显露出生人勿近的疏离,好像他面对的并非即将过门的妻子,而是某个不相识的过客,甚至于是引起他反感的陌路人,“且不说你我尚未正式成婚,便是成了,也断没有在远徵面前妄言的道理。”
“角公子教训的是,”上官浅怯怯说着,顺从地福了福身,“是我太过仰慕角公子,一朝如愿得意忘形,不小心失言了。”
那犹如实质的视线好一会才挪开,上官浅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明白这一关勉强算是过去了。
“深更露重,宫门戒严的时辰快到了,上官姑娘尽早回女客院歇息吧,以免被当做刺客。”
“是。”上官浅深知过犹不及,假装毫无察觉宫尚角言语中的意味深长,快速捡起地上的首饰放入篮子中,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消失在越发深重的夜色,宫远徵满不在乎地转过头,俯身专心去拿宫尚角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食笼,大半个人都快挂在哥哥身上。甫一碰到,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箍着大腿托起,整个人坐在了兄长的手臂上,温热的手掌牢牢把住膝弯处不让他动弹,常常生冷的肌肤于此时被捂出热烘烘的温暖。
宫远徵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熟稔地抬起一只胳膊搭上宫尚角的肩膀倚靠着他,如同一株缠绕在参天大树上汲取养分以求生的藤蔓。
“哥,”他小声唤道,神情怪异起来,莹白的肤肉下生长出深红的纹路,自衣衫遮蔽的地方攀爬至咽喉,蛛网般笼罩,是近乎诡异的妖冶,“我想吃绿豆糕。”
“饿了吗?”宫尚角将食笼搁置在桌上,抱着宫远徵往里走,在一张小榻上把人放了下来,跪坐在他身前,素来不苟言笑的面庞漫出笑容,“那远徵是要绿豆糕,还是要哥哥?”
深红细线蔓延到了眼角,那对乌黑的眼珠一点一点变作雾蒙蒙的绛色,俏脸仍是白如霜雪,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他应是情动的。宫远徵弯腰靠近了宫尚角,纤瘦的双臂撑在他肩头,微微嘟起淡色的嘴唇在哥哥的脖子和脸上徘徊,犹豫要从何处下口。
“哥哥。”宫远徵俯首喃喃,凉丝丝的发丝垂落流过宫尚角的脸,“要哥哥。”
“远徵自己来,好不好?”宫尚角按着他的后颈,轻声细语地哄,循循善诱地骗,叫人懵懵懂懂凑得更近,主动挑起了一个吻。
……
“我不要——”他哭喘一声,半是难捱半是舒服,迷蒙的绯红眼瞳泛起湿润的潮,睫羽轻眨,滚落一滴泪,没流到下巴就被轻轻抹去,“哥哥,我不要了……”
“吃饱了?”宫尚角往后退了些,扯着衣袖擦拭宫远徵沾染水光的唇畔,哑着嗓子说,“好远徵,别哭,一哭又要饿了。”
身为半鬼半灵的鬽鬾,宫远徵的眼泪不似生人,哭一次就是一次鬼气的消耗,他又被宫尚角宠成了个娇气得不行的性子,每每一哭便停不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哭着哭着又挨挨蹭蹭地滑下小榻,很骄纵地骑在兄长的身上索吻。
等到止住泪,正儿八经地吃饱了,他已经手脚发软没了力气,羞恼地窝在宫尚角怀里藏着,无论怎么哄就是不肯让哥哥看他湿漉漉的脸。
宫尚角眼看着哄不过来,索性就这么抱着他,安静地坐着。
不一会宫远徵便率先按捺不住好奇,闷声闷气地问道:“哥真要娶上官那个女人吗?”
“不娶。我不是早早同你说了,这辈子我不会娶别人……”宫尚角咽下了后半句未尽的话语,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远徵讨厌她吗?”
“算是吧。”宫远徵终于肯抬起脸,嫌弃之色溢于言表,“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想想就烦。”
“远徵若是不想容忍,我便杀了她。”宫尚角为他幼稚的话语忍俊不禁,微弯起的眼里满是柔情缱绻,丝毫看不出他说的话里杀气几何重,“横竖选她不是为了成亲。”
“不,先别杀她,”宫远徵慢慢笑起来,昳丽稚俏的面庞盛着兴奋和恶意,恢复成漆黑的眼珠淌出天真的残忍,“哥之前不是说宫门内还有无锋吗?我倒是想看看,这上官都有些什么手段。”
“好,都依你。”宫尚角纵容地捧着他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吻,顿了顿又说,“远徵,你且记着,你是哥哥最重要的人,没有人能越过你。”
“我知道的,哥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宫远徵笑容越发灿烂,亲昵地侧过脸贴在宫尚角的胸膛。他是鬼,不需要呼吸,也不会有心跳,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但总爱趴在哥哥身上把耳朵凑到心口去听。宫远徵的骨架较之其他平辈族人显得有些纤小,覆盖骨骼的皮囊又太轻薄,以至于活人胸腔跃动的脏器隔着皮肉贴上他身躯时,总是像破开骨血的隔阂亲密无间地在他肌肤起伏顶撞,他常痴迷于这种感受,仿佛他与哥哥共享一颗心,“哥对我真好。”
“你是我的远徵,不对你好对谁好?”宫尚角的双臂是繁茂树冠伸向幼鸟的枝条,将他的宝物密不透风地庇佑着,即使有一天幼鸟羽翼丰满,他也不会放任鸟儿飞走,“远徵要永远记得哥哥的好,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为你取来。只是一定不要……离开哥哥。”
。。。怎么都过不了,亲个小嘴而已。。大家脑补一下吧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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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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