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剑流大殿之中,神田京一和衣川紫看着脸色阴沉的炎魔,有些忐忑地对视一眼,这才齐齐开口:“参见流主。”
炎魔幻十郎见他们两个人无功而返,脸色便更难看了几分,问道:“人呢?你们几个,是让人逃走了吗?”
“……请流主赦罪。”
神田京一和衣川紫神色讷讷,炎魔幻十郎冷嗤一声,转而瞪向黛香,问道:“那么,你的解释呢?”
黛香垂着那条受伤的左臂,叹息一声,说道:“我本欲去伏击那小姑娘,可没想到那边自有高人,我受了伤。追击不能,这才让忆无心逃走。是我失职,与神田京一和衣川紫两人无关。”
炎魔幻十郎听罢,照旧只是冷笑:“无法完成任务,你们还敢要我原谅?一个小小的女娃儿也对付不了,留你们何用?你们的无能已消耗掉我的耐性了!”
黛香听了这话,连忙说道:“流主大人,下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失手!”
然而,听了这话的炎魔幻十郎此时却不为所动,扫了他们一眼后说道:“不用了,我要亲自出马。”
神田京一愣了一下,忙附和道:“流主,一名女娃何需劳动流主,还是交给属下。”
炎魔幻十郎闻言,却是怒极反笑:“任务一再失败,要我如何托付?”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三人沉默下来,不知如何回应。黛香正准备说话,却忽而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流主也不用如此失望,西剑流并非全无能人,只是这些后生小辈还欠缺磨练。”
炎魔幻十郎扫了邪马台笑一眼,问道:“你要自己请命?”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由属下去办便可,若失败,我先将光流切腹,然后我再自杀。”
听到这话,炎魔幻十郎脸色稍霁:“嗯,准了,就由你两人去将忆无心带回,我绝不能让人笑我西剑流连一名小小女娃也抓不到。”
邪马台笑领令,转身离去。
“你们两人的惩处就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行定决。”炎魔幻十郎说着,便转而走到了月牙泪面前,说道,“你也该去执行你该为之事,若再让我听闻失败……后果自负。”
炎魔幻十郎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太过明显,但月牙泪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了低头,应了声是后便转身离去。黛香看着月牙泪的背影,旋身追了上去,喊道:“泪,等等!”
听到黛香的声音,月牙泪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望去——他看着的是黛香那受伤的手臂,在方才他们接受训话时,他便望着她。
他一直想找机会询问,却始终落空。这时候,他终于得以开口,他执起黛香的手,问道:“你的手臂……你还好吗?你身上的伤……”
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手臂渐渐皱起眉头,黛香点点头,说道:“你猜的没错,是无极剑法的剑气。当时情急之下,我没注意……”
月牙泪将缠在黛香手臂上止血的布帛重新缠紧了些,这才问道:“你为什么会受伤?按理来讲,神田京一的剑气不应当伤到你。”
黛香一时沉默,半晌过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为了救忆无心。”
“忆无心?”月牙泪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现在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说你是为了西剑流,可你如今做的事情……”
月牙泪的手很烫,连带着黛香手臂上的伤口也跟着好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她想要抽回手去,却反而被月牙泪一把握住,黛香有些无奈,又不敢在这时和他暗暗角力,只得叹息一声,就缓缓低下了头去:“泪,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如何不必知道?你是从小便和我一同长大的朋友,我们之间本不该有任何秘密。你说你要找一条回头的路,可我看来,你要走的不过是一条死路,你明知道我……”
月牙泪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猛地顿住话音,他金色的眼眸就这样望着她,黛香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沉默了下来。
长时间的静默过后,月牙泪才挪开了目光:“你知道的,我本就要去杀死我的朋友,我不能再看着你送死。”
黛香望着月牙泪,好像是跌进那片金色的琥珀里去,她是千年万年前坠入那滴眼泪里的一只蝴蝶,她就这样被那琥珀里说不尽说不清的感情淹没。
她忽然想到,多年以前,宫本总司出走的那个夜晚,她在名古屋里,收到消息时已经迟了多日,星夜兼程赶回,却只来得及看到残局的尾声。
她面对着月牙泪和赤羽信之介,却一时无言。到最后,还是月牙泪对她说:“去看看伊织吧,她一定更需要你的陪伴。”
于是,黛香依言赶去,当时的天宫伊织正坐在窗前,望着窗口那一株樱花树,四月里的晚樱开得仍旧烂漫,风一吹过,便纷纷扬扬落下泪来。
黛香很难不想到天宫伊织的另一个名字,樱吹雪。
她一言不发地陪伴在天宫伊织身边坐了许久,直到日影西斜,天宫伊织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想和他一起走。”
好想好想。和他一起登上远航的渡船,去遥远的天涯。
可她不能。
那时候的黛香尚不能理解伊织的想法,但如今她却懂得了许多。因为就在次数这一瞬间,她亦是想要握住月牙泪的手。
她想同他说,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不要再管西剑流。
这天下总不会让我们无路可去。
于是,黛香就真的这样说了出来,她放弃这么多年来去寻找的那条路,看着月牙泪的眼睛,问道:“泪,那么,我们不管这条路了,我们离开西剑流怎么样?”
月牙泪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竟松开了她的手,说道:“……黛香。你、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背叛西剑流。”
黛香垂下了眼。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离开。”
黛香这样说着,假装没有看见月牙泪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动摇之意,转身离去了。
神蛊峰内迷雾笼罩,无边涯旁被赤羽信之介毁去的石碑犹剩残骸。黛香轻轻将那碎石一脚踢去崖底,不闻回响。
诚心跨出一大步,迷茫之中亦有路。
黛香默念着这句话,闭上眼,在黑暗之中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闲云斋中,蝴蝶灯盏忽闪忽灭,像是闪烁的星子。神蛊温皇摇了摇扇,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凤蝶,有客人来了。你先回避吧。”
凤蝶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说道:“主人方才也已经说了,是你的客人,既然是你的客人,那为何要我回避?”
“是西剑流的人。”神蛊温皇叹了一声,说道,“而且,我见她时的样子,你未必会喜欢。”
神蛊温皇说完,手中羽扇一抚,一时之间长发皆白,站在凤蝶眼前的俨然是销声匿迹已久的,天下第一剑。
凤蝶眸光微动,自知这场谈话大抵要许久,便为任飘渺斟了一盏热茶,这才退了出去。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
任飘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信步出门。而听到他这话的黛香却只是轻嗤一声,说道:“一切还在你的算计之内,对吗?”
“唉、然也。”任飘渺微微一叹,说道,“我知黛香大人必定不满你所看到的事实。不过,却也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来求助于我,不是吗?”
“是。”黛香抬手,唤出手中长刀,说道,“我要你,与我再比一次,重现你全部的飘渺剑法。”
“诶、黛香大人岂不是在为难我?”任飘渺摇了摇头,手中羽扇亦化为无双,“要我使出飘渺绝式却还要保你平安无事,这不就是刁难?你要知道,无人能活着见证天葬。”
“能回头的剑,才是好剑。你难道没曾听闻中原的一个传说——青年剑客以家传剑法战遍天下高手,却终觉剑意未尽,而后那青年剑客果然顿悟第十四剑。在青年与天下第一剑决斗时,剑势变化无端,是以出世第十五剑。青年剑客直觉此剑杀意太甚,竟剑锋陡转,自刎而死。”
“一时白虹千里,血颈一剑。剑诀自此失传*。”
任飘渺听罢这个传说,不由嗤笑一声:“黛香大人打的好算盘,若我剑锋陡转,自刎而死,你可是为宫本总司除去了一个好对手。”
“所以我才说,真正的天下第一剑,不伤敌,亦不伤己,任飘渺,你该不会做不到吧?”
任飘渺不再说话,只是横起无双剑。
而黛香亦是伸手,将长刀往地面一顿。
剑一对雨泣。
一时之间,两人剑势如疾风般交错而过,冷冽的剑气与剑锋交错时的滚烫气浪在闲云斋口翻涌而来,竟使得神蛊峰袭来一片浩浩荡荡的过山卷雨,荡起层层虹气,夜下剑光寒芒如流星急电,在黑暗中交织纠缠。
剑二对离水。
剑二为空,离水却来势汹汹,将方才激荡起一片凛冽剑光踏成碎片,任飘渺与黛香的身形如鬼魅般闪烁不定,忽隐忽现,在这渐起的夜色中隐没成两道模糊的幻影。
剑三对迎风。
任飘渺手中剑势再起,如狂风骤雨向黛香袭来,似要用一场剑雨将她的身影笼罩,而与此同时,黛香驱动溘乌斯,运转灵力,手中长刀舞得光屏似雪,竟足尖一点,迎着剑雨逆流而上,乘风而行。
很快,便是剑十——八式往复入轮回,自生而灭为天葬。
天葬之招,果然名不虚传。华丽无双,威力绝伦,穷究人力,无形无相。变无相,隐无形,千变万化、无可捉摸,风云为剑,黄沙为剑,苍天为剑,九地为剑,目光所浸之处,皆是缥缈剑意。
黛香收了剑,湛蓝的眸中皆是天葬的剑光。
这一场浩繁的剑雨带起震荡的飓风,浩浩汤汤,却尽数绕过她的灵魂。
但饶是如此,这凛冽剑意,还是带得黛香一个踉跄。她以刀拄地,方才不至于跌倒。而这时候的任飘渺已然长剑归鞘,话中隐隐有了些不满的意思:“最后一招,为何不出剑?”
黛香抬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微微有些酸软。她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剑,虽不能回头,却知偏移三寸,留我一命。”
“此次比剑,你有求死之意,这是为何?”
黛香听到这话,忽而笑了,说道:“虽然我讨厌和智者攀知己的关系。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你很了解我。”
“我不是了解你。而是认得你手中的刀。刀走剑势,湘月踏破,狂来说剑,怨去吹箫。你应当再去与萧无名谈一谈。”
黛香叹息一声,说道:“没有机会了。宫本总司会死。”
“你与我,都没有机会了。”
黛香说着,长刀化为银白雾气,在她掌心中消散。
她转身离去。
她踏月而来,又踏月而返,好像只是为了在天葬里走一遭。
*故事传说选自古龙《三少爷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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