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吉。”
从球里现身的耿鬼显然不适应白日里的阳光，怠惰地眨一眨眼睛，直接原地躺下装死。连城说：“你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佛柑。”
叉字蝠将翅膀收拢起来，向她点了点头。它是天生的凶相，但当连城将手放在宝可梦的头顶时，它将鲜红的瞳孔眯起来，往她的手心蹭了几下：“Kuro~”
“这是山王。”
体型壮硕的尼多王双手握拳，石头般的坚硬关节碰擦出咔咔的响声：“Nido——！！”
松叶将五枚宝可梦球交到她的手中。连城让红白球在指尖打了个转，弹起，再用指尖接住。余光瞥见松叶将装宝可梦球的盒子关上，问道：“那是什么？”盒子里分明还有一枚红白色的宝可梦球。
“这个？”松叶打开盒子，“是空球，大概是装错了吧。”
从照顾一只宝可梦变成照顾五只宝可梦，生活俨然忙碌许多。关乎宝可梦们的记忆并未恢复，但是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多少掌握了大小家伙各自的脾性：大吉是懒洋洋的性子，白天喜欢呼呼大睡，夜里……夜里她睡着了，不知这家伙在做什么；佛柑是文静的女孩子，时常停在屋檐上发呆，到了饭点便会准时地飞回来；山王有着不同于粗犷外表的热心脾气，一见她进厨房开火，便会表现出万分的戒备与担忧，全副武装地杵在她的身后以防倒腾出什么爆破事件；天然气是唯一爱笑爱闹的宝可梦了，日常是在屋外的草坪上撒欢，昨日松叶拿了一副马鞍来，半个下午的功夫她便想起了如何骑马；至于小叶子……不太合群，连城十分理解，伙伴们一个个非火即毒，小叶子是不愿近一点身的。
“你没告诉我从前是做什么的。”松叶结束道馆工作归来时，她问。青年撩了撩头带下的淡金色头发，微笑：“你是四处旅行的训练家。”
“那接下来我做什么？继续到处旅行？”
叶伊布在她的怀里窝着，松叶弯腰摸了摸它的耳朵：“大木博士今年在满金大学任教，需要一个合适的助手。你有意向么？”
“我无所谓。”每天这样在家里窝着，总不是个事儿，“可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不碍事的。”
他起身时，连城叫住了他：“我想问——”
“嗯？”
她顿了顿，眼睛亮闪闪地问他：“冠军还会来找你么？”
松叶瞧了她一会儿，笑了：“怎么？”
连城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是我喜欢的type！”
松叶摇摇头，仿佛在说“真是的”：“我想不会，但他确实会在缘朱市逗留几天。至于去哪里，我不太清楚了。”
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松叶上楼去了。连城拍拍叶伊布，见她昏昏欲睡，小心地抱了起来。她的房间就在松叶隔壁，显然是特意收拾过的，没有留下太多个人痕迹。她将叶伊布搬到床上，开窗同屋顶上的叉字蝠道了声晚安，转身去了浴室。
水流顺着肌肤哗哗淌下。连城一边将洗发膏抹在发间，一边忖度着松叶话里的真实性：她果真是训练家么？大约不假，她的训练师证是在五年前办理的，届时刚满十八岁，若说是换领过的，成为训练家的总时间恐怕更长。蹊跷的是，证上无一道馆徽章的标记，她竟从未挑战任何道馆么？可大吉——那只贪睡的耿鬼——就她感知而言，幽灵气息不知比寻常的鬼系宝可梦厚重多少，比之松叶的耿鬼都不逊色；至于其他宝可梦……亲密度进化的叉字蝠、以月之石进化的尼多王，以她的直觉同样非等闲之辈。
莫非，松叶对她有所隐瞒？
连城将湿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脖颈，忽地停顿。关水后，她裹着浴巾来到镜子前，抹开水汽抬高下颌：颈阔肌处有一处小小的伤痕，浅红色的，微微凹陷下去——这是一个危险性十足的部位。她的心下掠过一阵寒意，但仍头绪，只得换好衣服出门，拧开了书桌上的小台灯。
电脑是十成新的，没有任何个人痕迹。她将本地磁盘里里外外翻了一遍，一无所获。她继而决定换一换心情，在搜索引擎输入了“冠军渡”的关键词。
……全名是，烟墨渡。
“烟墨”看着眼熟，连城翻出城镇地图，果不其然在地图西面找到了名为“烟墨市”的城镇。词条是：“伫立于山间的幽静城市，栖居着古老的龙与龙之民族。”连城托腮品味，认为渡那通身的气质与这描述十分相配，正待再看下去，耳边传来一声：“还不睡？”
不对。
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的。
连城抬头，耿鬼的红眼睛正在桌边的阴影里闪烁，然后它慢慢地浮了起来，挣脱阴影，噗得一声落在了她的身后——挤占了她的半个椅子。
“大吉。”她确认道，“你会说话？”
大吉摇摇身子，把她拱得又往边上挪了一点：【灵魂感应，这叫灵魂感应。】
“和你？”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吉愤愤，【你可是拥有‘幽灵之血’的人类，能同本大爷共振是你的荣幸！】
幽灵之血？她看着它鼓囊囊的身躯，试图想象其中的血液是什么样的，无果，索性换了个思路：“是乔伊说的，我和松叶都有的那个什么……”
【松叶？他是，但你与他不同。】
“具体来说？”
大吉含情脉脉地瞧着她：【我对他没有爱~】
连城沉默良久：“好吧，谢谢。既然你会灵魂感应，能否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之前？】
“比如，我发生了什么事故？”
大吉明显蔫了：【交通事故啦，交通事故。不说这个行不？大家都很痛心。】
“那……松叶说我是训练家，真的？”
【太真了，你是一个无趣的训练家。】耿鬼一屁股坐到她的腿上，压得她龇牙咧嘴，【不说这个，你想了解那家伙的事吧？】
“那家伙？”
【红头发的家伙。】大吉自作主张地挪近电脑，【搜索引擎是不顶用的，让我教教你——】
连城眼睁睁看着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打开一个蓝色（）界面的社交网站，网站名是“The World”。大吉娴熟地点到新闻版面，再点到一条“城都冠军卫冕成功”的图文里，评论区里有一个叫做“Wataru_always there”的账号。
【快来看。】它招呼。
The World是一个全球性的社交媒体网站，Wataru_always there则是一个……后援会账号。连城首先欣赏了一番新闻图里的渡——棱角分明的脸庞与冷峻如刀的眼神相当令人着迷——然后她看向了评论区。评论区显然是她的同好，在盛赞美颜的同时有人在说：“最近在缘朱市见到了渡君真人，又高又帅。”
楼中楼回复不少，多是表达羡慕嫉妒恨。有人回复：“周末我要去缘朱市，我也想偶遇！有无人知道渡君周末的行程？”
重点来了：“有风声说他要去铃铛塔，不知真假。”
“巧了，铃铛塔这周六不对外营业，我赌五毛是真。”
周六，正是明天。连城看向大吉：“这可信吗？”
【管他的，铃铛塔又不远。】
“这合适吗？假如他有正事……”
耿鬼屁股一用力，压得她轻叫一声：【你呀，可别小看联盟。假若他们不想放出消息，那是半点风声都听不到的。既然放出来了，咱们就照单全收！】又凑过来怂恿她，【你看你，一个缘朱市合法居民，周末去家附近的铃铃塔溜达，不合适在哪儿？】
连城笔笔直瞧着它，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握拳：“你说得对！”
小叶子喜欢聆听小茜与小胡桃的早间电台节目，只是这一天的连城打开手机时，意外地发现电台节目因公事停播三天。“我给你放些别的。”她切换了音乐频道，庄严的管弦乐缓缓流淌出来，小叶子勉为其难地点了个头：“布……”
连城洗漱完毕，走到穿衣镜前。今日她要去铃铛塔，服装是前一晚选好的：白色堆领的假两件深紫帽衫，与堆领同色的百褶裙与运动凉鞋，凉鞋侧面镶着耿鬼图案的吧唧装饰，是便于运动的亮堂行头。她把长长的黑发束起来，束成一个高马尾，遮瑕防晒，往唇上擦了一点哑光口红。下楼时，松叶正将茶叶拨到杯中。见她如此打扮，他不意外地笑了笑：“你要出门？”
“午饭不回来吃啦。”连城说。
大吉从屋顶一溜而下，屁颠屁颠飘到她的身旁：【带带我带带我～】
小叶子扭头看看，绕到耿鬼相反的一侧走着。大吉叨叨：【小叶子，我确定以及肯定我不会释放毒气……】
铃铛塔位于缘朱市东北部的一片枫叶林中，夏秋时节，青绿青绿的叶子已些微泛了黄色，可以想见日后铺天盖地的红叶该是何等美景。连城一来到塔下，便知自己来对了地方：分明是闭门谢客的日子，枫叶林的入口却站满了人，其中以年轻女性为多数，不少披着冠军同款的黑色斗篷。连城逡巡四周，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真的？真的！”
赶早不如赶巧，连城想。
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点，轮廓在风声中逐渐分明：是快龙，那一日见过的快龙。宝可梦飞到了入口附近，大约不曾意料人多，很明显停顿了一下。周边有人开始喊：“渡sama——”
“请让一下，抱歉，请让一下。”
枫叶林中飞出两只猫头夜鹰，紧接着是两名僧侣。人群在两人的请求下让开了，让出一条夹道。连城因站得远无须动作，视线得以锁定在快龙背上的人身上：他的一头红发被风吹得肆意飞扬，待临近地面了，便轻轻拍一拍搭档，翻身落地的动作矫捷得漂亮。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是她的错觉吗？转身前，渡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是不是往这边看了？”前排有两个女生叨叨着。
“对吧对吧，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连城在心里小声附和，这时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你该不会……”
她转过脸，看到一张秀气的小圆脸蛋：“天哪，真的是你。”嗓音竟有微微的熟悉感。
姑娘有着桃红色的中短头发，鬓边别着一只鹅黄发卡，大眼睛扑闪扑闪，给人以活泼明媚之感。连城审视般地打量着她，再看了看姑娘身旁的大奶罐：“你是哪位？”
“诶，你不记得我了？”姑娘指指自己，“真的假的……”
“我不幸被卷入了交通事故，现在不记得什么了。”连城说，“抱歉。”
沉默两秒，对方消化了这个事实，笑开了：“没事没事！我是小茜，宫村茜，这回你要记住我了呦。”
不待连城接话，草伊布已叫起来了：“布伊，布伊！”
“小叶子？”她看了看宝可梦罕见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忽然顿悟，“你是那个小茜？早间电台那个——”
“原来是热心听众！”小茜切换成了播音腔，伸出两指，俏皮一眨眼：“早安~粉月亮电台！我是永远活力十足的小茜~”
“布~~”小叶子开心得前爪都抬起来了。
“好孩子，好孩子~”小茜蹲下去摸摸叶伊布的脑袋，又撸撸它的下巴，“我说，找个地方坐坐吧？这里人怪多的！”
见她迟疑，小茜往铃铛塔看了一眼，秒懂：“我跟你说——”
她四下看了看，凑近，嘴唇几乎挨着连城的耳朵：“是渡先生约我的哦，今天！我们提前找个地方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怎么样？”
连城的脑子连着转了几转：“所以你是……”
“我是满金道馆的首领啦！是不是很厉害？”
原来如此，她想。“既然你们要谈公事，我就不……”
“哎呀！”小茜拽了拽她的袖子，撒娇道：“你陪我等一等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小茜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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