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越五岁这年，方家家里的小女儿，他的小姑姑方艺霏要订婚了，家里的大哥特意请假从部队回来。
一直很少见到爸爸姑姑的大哥样子，只是在家里的相册和寄回来的照片和音像，隐约记得伯父的模样。
小方越在客厅里见到从部队回来的伯父，一身墨绿色军装，英朗十足。
方定海见到了他的小侄子，正站在他二弟的身后，探头看他的小模样，招人喜欢。方定海笑着招呼他过去，两个人认识认识。
小方越瞅着他和方爸爸有些相似的硬朗面容，慢腾腾的挪了过去，拖着奶音礼貌的喊一声，“大伯好——”
方伯父年纪不过三十五。在部队晒得皮肤呈古铜色，笑声也很浑厚，“小越都长这么大啦，我记得上次还是这么一丁点哈哈——”
他握住了小方越的手臂，一把提他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圈。
小方越被放下来的时候，缓了缓头晕的症状，抬了抬发白的笑脸，眼睛亮晶晶的，目光满是崇拜的看着穿军装的大伯。
方定海站在呵斥他的方老爷子面前，不好意思的挠头说自己不知道，下次一定注意。
在订婚宴上，小方越见到了他的小姑父。方艺霏的学长，叫做李致远。名字沉静温和，人也是一样的谦虚恭谨。
方艺霏一身凤霞披冠的红色婚服，漂亮而有韵味。李致远是一身红色唐装，透出一股儒雅的翩翩公子的书卷气。十足登对的一对璧人。
按照方妈妈给小方越的说法，方艺霏小姑姑和李致远小姑父是门当户对，两家算是强强联合。
宴席上，小方越见到了小姑父的亲戚。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外姓，叫做舒杭。
小方越有些好奇，小姑父家里是不是都是读书人，起的名字都是这么好听。
这个叫做舒杭的小男孩，和他的妈妈很像，白生生的小脸俊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软乎乎。
小方越听到这个小朋友喊李致远称呼为小舅。那么他的妈妈就是李致远的姐姐了。
姐弟不是一个姓，姐姐舒楹随舒奶奶姓，弟弟李致远则是随李爷爷姓。
轮完半圈的敬酒，方艺霏找到她的小侄子。
小方越习惯性的要小姑姑抱，他伸着小手，敞开怀抱，方艺霏不能拒绝小侄子。
但是她穿着一身凤霞披冠的订婚装，身上的挂坠首饰会把小侄子隔疼。
方艺霏抱不成，但是小姑父可以。站在一旁的李致远自然而然的握了握小方越的手，轻巧的提他起来，手臂稳稳托抱着。
有些猝不及防的小方越，小脑袋往后靠，瞪眼看微笑的年轻小姑父。
李致远塞给他一个连环小银镯子，小方越拿在手上玩，感觉很有意思，叮叮朗朗的响。
方艺霏要他叫人，小方越脆生生的喊一声“小姑父”。
李致远笑着点点头，询问他要不要和小朋友一起去玩。
小方越一直和方妈妈一起，有小朋友在那边嬉笑打闹，他也不能过去，好奇得紧，这会听小姑父这么说，当然是顺杆爬。
当即，小方越被放下的时候，撒欢儿一样跑去小朋友那边。像是一个莽撞的小猫冲进了一堆叽咕叽咕的小鸽子群。
他猛然一跑来，就是喊着“我也要玩”，小朋友面面相觑，呼啦一下全跑了。
小方越呆呆地站在原地，气不过的拽住最近的一个行动慢的小孩，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不许跑！”
小孩回头望了一眼，小方越认出来，他就是小姑父的小外甥，叫做舒杭的小男孩。
小舒杭想要把衣角拿回来，小西装都是被莽撞的方小少爷攥得有些皱巴巴的了。
小方越以为他也要跑，不和他一起玩，气的用力，把他小西装揉的更加皱，然后一甩手就是走。留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的小男孩奇怪看他离开的身影。
小方越觉得没有小朋友愿意陪他一起玩，回去方妈妈身边都是委屈的小脸皱着。
方妈妈哄了他几句好话，抱着小儿子去休息室休息一会，之后要是时间差不多就直接回去。
在休息室里，躺在床上的小方越睡不着，拿着新得的连环小银镯玩起来。
叮叮朗朗的声响没有很久，躺在床上的小方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小方越听到一声叮叮响，睁开眼，乌粼粼的大眼睛就和一双水润大眼睛对视上了。
小方越呼啦一下坐起来，也是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也坐起来。
两个小鬼头，大眼瞪大眼的互看了一会，还是小方越最先开口，“你干嘛？”
小舒杭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个小银镯，“小舅给你的？”
小方越手上握紧了小镯子，一副生怕他抢走的样子，“小姑父给我的！”
“这个原是小舅送给我当作生辰礼物，”小舒杭找寻适合的词来形容，声音嫩乎乎，“很贵，很难做，时间很长。”
小方越皱着眉，看小舒杭也只是说完这东西的来之不易，也没说要回去，小眉毛也舒展了。
“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的东西，谁也不能抢。”
小舒杭听他这娇惯的话，白嫩嫩的小脸上也是得意的模样，也不反驳，小男孩音嫩嫩的，顺着他的话说着，“我不会抢，这是你的。”
小方越觉得这个小孩很好说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让一向以老大自居的小方越心里很舒坦。
“你几岁？”
“五岁。”
“我五岁零两个月。”小方越一直把自己的年岁记得清楚，此刻他觉得自己又要多了一个小弟了，心里要乐开了花。
小舒杭犹豫了一会，补充道，“我还差四个月就六岁了。”
那就意味着，小舒杭比他大半年。小方越脸上的笑垮下来，“你比我大也不行，你要喊我老大！”
小舒杭不理解他生气原因，但是看他小脸发红的生气模样，觉得刚才的笑更好看，顺着道，“老大。”
宴会要结束了，大人们找来的时候，两个小孩玩的正开心。
实际上，是小方越玩得很开心，小舒杭提议，两人玩动画片上的超人和大坏蛋的角色。
小方越当超人，把小舒杭这个坏蛋打趴下了。
大人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小身板，踩在比他高半头的小舒杭身上，跳着大喊超人胜利了。
方爸爸走过来，一把提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子，对着他的屁股打了一下。
小方越喊了一声，“啊！疼——”
方爸爸严肃着脸，“你还知道疼，舒杭被你踩着，不是更疼？！”
一同进来的方妈妈连忙是拉起小舒杭，小孩白净的小脸上都是红红的，有些喘不上气。
小方越又是被爸爸打了两下，委屈的哇哇哭了，“爸爸……打我！”
方爸爸向一旁的舒杭妈妈道歉，是他没有管好孩子，要是舒杭有什么问题，他们不会偏袒自家孩子。
小舒杭缓过劲，看到小方越哭的稀里哗啦，方爸爸一点没留情面，要他道歉。
小方越不敢违抗严肃的方爸爸，哭着道歉，抽噎着说完也还哭。越哭越厉害，整张脸都是红了。
小舒杭不知所措，被妈妈抱在怀里拍着后背，一直瞅着大哭的小方越。
小方越哭的干呕，咳嗽着喘不上气，还一直喊着对不起。
最后，婚宴上还是如常继续，哭晕的小方越被方爸爸抱着离开了。
当天晚上，小方越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输点滴，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烧的脸上都是涨红，折腾到凌晨才勉强睡安稳。
陪护的方妈妈心疼的要掉眼泪。等在外面的方爸爸站了一宿。天亮了，小方越醒来，方妈妈给他喝了一点水，小方越喊“爸爸”的时候，方爸爸才是进去。
这么一病，就是在医院里养了半个月。
小方越在医院里可是不高兴，医院里都是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可是方妈妈不同意他随便出病房玩，必须要有人看着。
方爸爸揍了家里的金贵小少爷一顿，不仅仅是方妈妈，方老爷子，还有方艺霏都是不赞同。
小孩子也没有出事，小越贪玩，不知道深浅，教育一顿就好了。说不得打不得，一厉害了就哭，哭厉害了就要生病。
除了大哥方定海觉得应该揍，孩子的坏毛病不能惯着，要打才行。一番军人言论得了全家人的白眼。
等到小舒杭和家里人来的时候，小方越已经好很多了，闷坏的小方越跳下病床就是找小舒杭玩。
方妈妈拉住他给他穿上鞋袜，小方越瞅着小舒杭，一点事也没有，再回想自己前两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蔫了吧唧的样子，一对比差距就显出来了。
小舒杭被他拉着到一边去，小方越比划着两人差很多的身高，脸上很严肃的问他“吃什么可以长高”。
小舒杭认真的回答，“什么都吃。”
小方越瞪眼看他，这回答和不给答案一样。
看他撅嘴皱眉的小样子，小舒杭就笑了起来。
半天，小方越又是问，“你不生气吗？”
小舒杭知道他说的那天打闹不欢而散的事，摇摇头，问他，“你被打了，还疼吗？”
“不疼，”小方越笑的开怀，“爸爸可疼我了，我一哭他就不敢凶我了，还有爷爷护着我呢。”
小舒杭只是笑笑。
小方越还不明白他这不算笑的微笑是怎么回事。再之后，小舒杭和他的妈妈来到本家，在古尔利别墅区，两个小孩家里只隔了几栋楼。
玩久了，小方越就知道了。小舒杭没有爸爸，只有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家里的小舅。
小方越问他的爸爸去哪里了，小舒杭说了他妈妈的回答，去了天上。
锦绣簇拥的花园里，坐滑滑梯下来的小方越和小舒杭坐在一起，讨论这个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的问题。
梦想要上天飞的小方越很激动的说，“我将来也要去天上，要是见到你的爸爸，我把他带回来，怎么样？”
小舒杭也高兴的笑，点点头，“要是你见到了他，让他快些回家。他要是不回来的话，告诉他，我和妈妈都很想他。”
方艺霏和李致远订婚，半年后就完婚，李家和舒家一家人出去旅行，小舒杭也跟着去了。
小方越没有了一个忠实的小伙伴，但是还有其他小伙伴，别墅区的小孩都是他的玩伴。
因为胆子大敢动手，且总是心高气傲，小方越成了这片社区的老大。
领头的小方越，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每天都是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跟着他在别墅区的中心花园玩，带一身泥回来。
方妈妈一会看不住他，小方越就悄悄的跑开了。
方妈妈吓哭了一回，小方越从偷偷藏着的地方出来，跑向方妈妈，像是个大人一样，抱着他的妈妈安慰她。
小模样还挺认真，方妈妈破涕为笑，真是对小方越无可奈何。
玩野的小方越连饭也不吃，除非饿坏了，跑回家里，洗手端起饭碗就是吃，方妈妈连忙抱他去洗一洗再来。
一家人看小方越脸上红扑扑的，喝汤，身上都是汤汤水水，真是觉得，礼仪课还得要继续上。
小方越玩了个把月，再次回到礼仪学校，又是做了一段时间的乖孩子。
等到小姑姑方艺霏和姑父新婚蜜月回来，小舒杭也回来了。
小方越还不知道，自己和一众小孩做的好事被发现了。
旅行回来当天，李家奶奶带着外孙，提着一只半大鹦鹉找来方家。
小方越说着乖乖认错的话，那只鹦鹉就开始叫着“小子，叫老大，不然打你不认识妈”。
在场的方家人脸色各异，都是看红着脸，低头要钻到地板缝里的小方越。
李奶奶叹气说，这小鹦鹉有灵性，既然方家小少爷能驯服，权当是见面礼，送给小少爷吧。
方老爷子客气的和李奶奶道歉，小孩子玩闹不要当真，方妈妈也在陪着。
小方越被撂到一边去了，偷眼看站在一旁的小舒杭，瞪他一眼。
刚才小舒杭看他老老实实的听训话的乖样，没忍住笑了起来，把小方越气的不轻。
等到大人们谈的差不多了，让他们小孩子出去玩。小方越带着小舒杭来到后花园，一扫刚才的鹌鹑乖乖样，推了小舒杭一把，要把他推倒。
但是小舒杭纹丝不动，反而小方越往后退了退。
自觉不能丢了老大的面，小方越开始了自己的霸权发言。
一段时间不见，小舒杭觉得，这个小少爷的脾气见长，凶巴巴的小模样倒是不变。
训话还不是那么得心应手的小方越，见比他高的小舒杭一点没被他吓到，反而笑了起来，气恼的要打他。
小舒杭接住他的小手顺势牵住，看他乌粼粼的大眼睛还很生气的瞪他，笑着问一句，“我带回来一个海螺，超大的，你要看看吗？”
小方越注意力不不集中，一点新鲜事就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此刻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就是嗯嗯点头，要这个小弟带路。
小舒杭带他去了家里，把装在水箱里的海螺拖了出来。
比一个足球还要大的白色海螺，颜色漂亮纹路奇特，小方越摸了摸外壳，惊叹的话不绝于口。
小舒杭看着小方越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
只是他们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小方越开始喊痒。
小舒杭眼看着，小方越白嫩嫩的手上开始冒出一个个小红点，紧接着，小红点蔓延到了身上，到了脸上。
两个小孩子吓傻了，小方越哭着喊痒，伸手要抓挠。小舒杭连忙抓紧他的手，拉着他跑去找大人。
小方越对海鲜过敏的事，家里人知道，一直都注意这一点，从来没有让小越接触这些海货。
不过，小舒杭不知道，小方越也不知道自己碰不得这些。
一路哭着回去，小方越一脸红疹的模样把家里人吓坏了，方老爷子抱着他，司机开车很快就去了医院。
别墅区附近有一家儿童医院，小方越是这里的常客，主治医师安排他去皮肤科。
小方越哭喊了一路，这会也没力气喊了，就是还痒的厉害，一直难受的哼哼。
陪着他来的小舒杭就在外面等，抬着脚跟往里面看。
因为送的及时，小方越没有大事。
皮肤性过敏，外敷药物，还要喝一些苦药。这几天小方越不能穿衣服，全身都是光溜溜的，身上的红疹着了整个后背。
一开始的药浴很疼，小方越疼的直哭，方妈妈哄了又哄，实在治不住他，叫来方爸爸一起。
“都欺负我，呜呜妈妈欺负我，爸爸也欺负我，我没人疼……我好可怜……”
方爸爸和方妈妈听得心疼又好笑，抱他出来擦药膏，就见他瞪着眼，瞅病房的小孩。
小舒杭坐在小方越身边，看方妈妈给他他身上涂抹药膏，小身板都是红红白白的。
小孩子用的药膏尽量温和不刺激，只是小方越就是皱眉喊疼，小舒杭给他疼的地方吹气，握着他的手，不要他抓。
疼劲过去，小方越迷迷糊糊的，拉着小舒杭一起躺着睡了。
几天的药理治疗，身上已经不痒了。适应了药物治疗，也不疼了。身上的红疹慢慢的淡化，也开始脱皮。
脱皮倒是不疼，就是很丑，脸上也是一块白一块红的样子。小方越不要照镜子，也不要见其他外人。
陶嫣也来了，看望他的病情如何，小方越怎么肯见，躲在病房里不肯让他们进来。
陶嫣在外面等了等，见小越还真的不想见她，只好是先离开了。
等到外面的人一走，病房门就打开了，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左右打量着转了转，小脑袋又是缩了回去。
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小方越愁眉苦脸。
“舒杭，我会不会一直这么丑啊？”
小舒杭摇摇头，认真的说，“小越不丑，会好的。”
小方越不信，每次他都是说一些夸他的话，虽然中听，但是显然不实用。
闷在病房里，小方越唯一的玩伴就是小舒杭。他见过自己皮肤过敏的糟糕样子，小方越倒是没多大的排斥。
等到身上好了大半，小方越也算是换了张新生儿的皮肤。
白嫩嫩俏生生的模样，来看望的方艺霏小姑姑喜欢的不得了，夸的小方越心花怒放。
小方越出院了，还是社区的老大，不过，因为家里人的要求，他在外玩耍的时间大大缩短。
等到要上小学了，小方越强烈要求，他要和陶嫣一起上学。
家里人没办法的，被他吵得头都大了，再是鼻子一皱要哭不哭的可怜样，总归只是一个小学，也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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