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执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他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他一面没感知到危险,一面又因为这视线雷达滴滴作响。
实在是被这目光盯得心头烦躁了。
白执倏然睁眼,转过眼来正好与燕镜明四目相对。
燕镜明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突地与他目光相撞,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白执瞧他眼眶红红,又想到他会周公时那极具存在感的视线,遂道:“你一夜未睡?”
燕镜明缓缓眨眼。
白执又瞧向两人相叠的手,再问道:“你就这么抓着我的手看了我一晚上?”
燕镜明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轻微点了下头,终于是蹦出一个字来,“……嗯。”
白执:“……”福生无量天尊啊……
白执瞧外头天色尚早,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燕镜明说话。
燕镜明今日倒是不当“哑巴”了,只是也不多话,白执问一句他便答一句,答得甚是简短。
白执装模作样得差不多了,图穷匕见问他道:“你母亲可有留下甚么物什?”一般剧情里总会给反派留一些唤起他所谓良知的重要物件,指不定燕镜明这个小别扭也有呢?
燕镜明垂着眼睛,手指漫不经心绕着白执的头发,长久沉默后道:“未曾。”
这就有点出乎白执意料了。白执一顿,将话说仔细了些,“你仔细想想。——随意甚么东西,并非要是玲琅珍宝。”比如说反派小时候用的阿贝贝?
燕镜明却是回得很快,他道:“母亲说斯人若逝,生者无力回天,留下些旧物也只会平白惹人伤心,不若尽早处理了一并带去地下,待我年纪渐长,便会逐渐忘却她的音容样貌,往后余生也能少些忧思苦楚。”
燕镜明顿了顿,替白执捻好被角,继续道∶“在掖庭死去的人会被带出宫外扔往乱葬岗,我设法寻了一名管理此事的太监,将所有财物尽数给了他,托他将母亲尸骨火葬,再随意找一清静之处埋了就罢。
“生时困在这四方天地,死后若能化为山间清风自由自在也好。——可我或许是恨她的,我有时在想,她怎如此狠心,竟连怀念之物也不愿留与我。寻常人思念母亲,总有可供其睹物思人之物,然而我却甚么都没有。
“我两手空空,只余在掖庭那几年的回忆作伴,可这回忆或也终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到那时,我又剩下甚么?”
此身孑然,应当归向何处?
此身如萍,应随雨落向何处?
何人予我恩赐,予我归处,许我可依?
白执唯余沉默。
言语何其苍白,纵令有千言万语,却仍不能抚平哀者万分之一。
燕镜明抬眼,迎着白执的目光一弯眉眼,似是在说笑一般道:“如若我哪日不慎身死道消,必不会同我母亲这般。我总须得留下些甚么,好让我在意牵挂之人日日思我念我,绝不许他将我抛之脑后。——我要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鲜活,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将我取而代之!”
他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必要在在意之人心上争得那至高之地,且贪得无厌,誓要占据其全部身心,莫令他人分去半分。
燕镜明说此话时手指还在绕着白执的头发玩,绕着绕着便将自己的头发与之缠在了一起。
白执总觉得他在意有所指,但他又不是女主,他只是平平无奇帮助反派以及男配的冷酷无情的送温暖递刀子机器,这话与他说未免有些不对劲罢?
白执面不改色点了下头,颇有职业道德地应声道:“嗯,你说得是。”
燕镜明心思敏锐,自然是听出对方方才思绪有些游离,但他此刻并不在意。
他曾与母亲相依为伴,母亲却不肯为他留下牵挂之物,他恼极怨极,既悲怆也无奈。
母亲去后,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如似无根之萍,无枝可依,身世浮沉,零落飘零。
而在此时,白执出现了。
他莫名有种直觉,他直觉白执与自己是一类人。如若碰上这类情况,白执也会如自己一般,绝不能接受在意之人将自己遗忘在时间长河之中,必将用尽方法将自己留在对方世界里。
这样的人于他而言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是以,如今他此刻最想要的,便是成为白执心中在意之人。
白执啊,白执——
燕镜明心潮起伏,久久不语。
白执正等得昏昏欲睡时,忽地听燕镜明牛头不对马嘴道:“外面好冷。”
白执闭着眼,头微微向燕镜明那方倒去,疑惑地哼出一个音节:“……嗯?”这是甚么急展开?
“对不起……”燕镜明见他倒过来,欲伸手将人拥在怀里,又缩回手来,道,“外面好冷。我不该让你久等的。对不起。”
他还想说他也不该拒绝他、让他一个人走的,但他那时愤怒消退后便是满心惶恐。
他立在门外,唯恐与白执对视。他意乱心慌,竭力控制自身莫要失态,心中惴惴,无法想象如若白执对他露出一丝失望他该如何自处——他不愿与他之间生出半分疏离。
这是在说昨夜白执站在门外等燕镜明的事了。
白执恍然大悟,道:“不要紧。”白执翻过身来,伸手将他拢在怀中,“——睡罢。”睡一觉起来便甚么都会过去。
白执,白执……
燕镜明缓缓枕上白执的臂弯,青丝层层叠叠再难分彼此。
燕镜明只觉心潮澎湃,如雷如霆,似临沧海之滨,波涛击石,磅礴汹涌,号怒相轨,交横绸缪。
白执白执,你所求甚么?你所为何求?
白执白执,我心忡忡,所谓何如?我心切切,所谓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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