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镜明推门而出,带出一室潮湿温热的血腥气。
他抬眼望去,远处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天辽地阔,横隔无数个日夜的郁气似随白茫茫的雾气恍然消散于乾坤之间。
“——冷不冷?”
燕镜明紧了紧手心,缓缓循声看去,见白执立在屋檐下,身旁的白梅被簌簌霜雪压弯了枝头。寒风穿堂而过,似将那雪悠悠落在了心头。
燕镜明略一侧步,将门掩在身后,低声道:“不冷的。”
白执充耳不闻,道:“天寒地冻,先去沐浴暖暖身子罢。”
燕镜明移目,应道:“随后便去。”
白执见他不挪步,宽慰道:“这里我会差人处理,你且放心。”
燕镜明垂下眉眼,仍是不动。
两人僵持不下,沉默蔓延,一时间只听得雪重折枝声。
良久,白执叹气,方才在里面动静弄得如此之大,出来却又缩进壳里一动不动了。白执心知燕镜明此刻需要独处,于是他不再坚持,转身离去。
燕镜明闻声,抿了抿唇,呆愣着偏过头不去看他。
又不知过了几时,燕镜明方才迈动已然僵硬的双脚,复行至房内,将门阖上。
夜半三更时,白执睡得迷迷糊糊,倏地睁眼,察觉窗外朦胧人影,瞧不大真切。
白执半撑起身来,试探唤道:“燕镜明?”
人影闻声猝然向前一动,复又后退,站在原处踌躇不决。
白执揉着眉心,披衣起身,快步开门将人拉进房内。
燕镜明垂首,不言语,十分乖顺。
室外积雪甚厚,白执迷蒙睡时便一直听见外头雪落声。燕镜明双手僵硬冰冷,脸色苍白,他身上衣着单薄,不知在窗外浴雪立了多久。
白执取下氅衣将他裹住,衣上暗香浮动,燕镜明不自觉将呼吸放得更缓、更轻,——他想要此刻停留得更慢、更长久些。室内一时只余碳火逼驳辟辟之声。
夜深至此,白执不欲刨根问底,更无意与他争论今夜之事,只问他有没有好些?今夜想宿在何处?
说着感觉有些口渴,想要松开手去寻炉上温着的茶。然手甫一有松动的迹象,燕镜明便迅速纠缠上来紧紧将他携住,手指继而强硬地扣进,十指相绕,不留丝毫间隙。
白执一愣,他此刻倏然有种自己被蟒蛇绞住的错觉,“……怎么了?”
燕镜明还是垂着眼睛继续当哑巴,从白执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颤动着的长又密的睫毛。
白执尝试抽动着手,却被对方缠得更紧。于是白执解释道:“不过是想喝口茶罢了,莫要多想。我不走,你且放心。”
燕镜明听了,不再限制白执行动,只是手仍然执拗地不肯松开分毫。他沉默地亦步亦趋跟着白执,白执挪步他也挪步,白执不动他也不动,如影随形黏糊得紧。
白执也不好说甚么,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心想好悬还给他留了一只手,不然喝口茶还得继续跟这“哑巴”掰扯半天。
燕镜明当时的心思他也能想明白,无非是不愿将自己丑陋扭曲的一面掀开在他人面前,那会儿瞧他出来时带出来的血腥气,便大致猜得出里面是个甚么惨状。
白执当时选择了不干涉,此刻便也不会去问他事后如何处理。况且燕镜明不吭声,那便是自己可以善后或者有自己的想法。
再者他既然选择将人带过来任由燕镜明处置,自然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便是燕镜明要把那些人的骨头大喇喇摆在房里当人体支架耍着玩儿也不过小事一桩。
更重要的是,古代世界没人会在意几个下人的消失。
心结越早处理便越好解决,既然在掖庭欺凌过燕镜明母子的宫女太监已死,那么主线任务便已完成其一了。
白执端着茶杯,想了想,礼貌性问道:“要不要喝茶?”
“哑巴”燕镜明凑了上来,就着他的手将茶饮尽了。
“……”白执愣住。
不是哥们,想喝自己倒啊喝他的作甚?
唉——
白执此时也不敢从嘴里叹出气来,怕这“小哑巴”多想,到时候两人搁这站桩犟到天亮可就糟了,他只敢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白执只觉今天叹的气快顶他前面世界大半辈子的量。
下个世界开始他再也不带小孩儿了,果然不管女妈妈还是男妈妈,妈妈这职业真就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人接进来了,茶也喝过了,见这仍不撒手的架势,白执用头发丝想都知道燕镜明今夜想宿在何处了。
燕镜明身上气味干净,想来也是沐浴了后才过来,随后又在外面偷摸站了半天不敢吭声,身上留了些寒气,如今已被室内温度与氅衣消融了。
白执又有点欣慰,至少知道把头发绞干了再出门,不然他勤勤恳恳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养出点成就感来,如若燕镜明一朝作死给自己折腾出个好歹,他得气半死。
燕镜明跟着白执来到床边便站着不动了,意思很明显,——他要宿在外侧。
白执不与他争,从善如流在里侧先行躺下了,燕镜明这才跟着躺了过来。
白执侧过头,将两人的手举起来,随口问道:“就这么睡?”
燕镜明蹭了过来,将两人紧握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另外只手搭在白执腰上,额头抵在白执肩膀,——用行动进行了回复。
白执有点恍惚,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人将头发绞干了再过来不会是一早就打着留宿的主意吧?
白执一时无话,任由他去了。
白执闭上眼准备继续会周公,幸而燕镜明的手只是虚虚搭在他腰上,相携的手也松了力度,只是仍然不留缝隙贴着,没甚么令他难受的禁锢感。如若燕镜明和八爪鱼一般紧缠着他睡,他说甚么也要将人挪走。
入睡前一刻白执还在心里犯嘀咕,他如常平躺着睡了自然没甚么不适的,然燕镜明这侧身对着他睡,还又是拉手又是搭腰的,姿势怎么看都有点不舒适,就这么睡一夜,一觉醒来岂不是得浑身酸痛到感觉要散架?但转念一想,或许对方睡熟了便自然松开了,于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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