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夜把姜明九的资料甩在了顾珞面前。
平庸到无趣，不幸却又不算可怜。
普普通通长大的孤儿，受教育水平不高，既没有家势也没有能力，工作是合同工，甚至还刚刚犯了错被公司劝退了。
长相中等，个子偏高，看起来毫无优点可言。顾春夜不觉得顾西雨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可是顾西雨说要和这样的人结婚。
“我已经告诉叔叔了。”扫了一眼顾珞的心电监护，哪怕阅读着姜明九的资料也没有明确波动，顾春夜不意外顾珞看得比自己更潦草更快。
她也不意外当自己提到那个人时，顾珞才产生情绪波动，“叔叔说他下个月月中回来。”
咳了一声，顾珞瞥向自己的长女：“给我安排退院。”
哪怕有十世涵养，都挡不住顾春夜现下非要扯出来的讥笑。
走到床边，病房的窗帘拉得更开，她的高跟鞋声响清脆。阳光洒进来更多。但顾珞的床离窗户很远，连边角都晒不到。
“顾西雨还没说会不会把人带回来呢。”
她看向窗外，楼底散步的其他病人小得像蚂蚁，“这小子到底是想争还是不想争？一会铁了心不结婚，一会愿意结婚了又找了个男人。”
把平板合上扔到一边，顾珞闭了闭眼：“随他。”
“他是不是想恶心你们？”顾春夜还是看着外面，“你猜叔叔会赞同还是反对？”
要是轻易就能被三两句煽动，顾珞这辈子也算白活了。
眼睛没睁开，脸色略带惨白的中年男人虽然穿着病服，身上夹着很多仪器，却呼吸都没乱一下。
提起心爱的人时口吻才带着松动，他明明吐*出来的是一样的单词：“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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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叫顾春夜，父亲叫顾珞。相关搜索一下泰盛集团，应该能看到他们的百科。”
虽然约好了见面的是自己，但是在破旧小区门口上了豪车，姜明九还是有点不自在。幸好开车的顾西雨听起来比他更不自在，明明讲自己却像念台词。
礼尚往来，姜明九系好安全带，无所谓地回复：“我没有姐姐，也没有父母。”
看到一个比自己更紧张的人就会放松，这条铁律还真是神奇。
抿了下嘴，顾西雨想说他知道。但是说出口只能是：“抱歉。”
然而姜明九就像会读心：“没事，别客气。反正我的资料你肯定也调查过了，有什么额外想追问的吗？”
这回是咽了下口水，直视前方，顾西雨已经开始冒汗了。
他直觉自己有很多想问的。可是事到临头，此刻一个都想不出来。
听着转向灯的滴答，姜明九等了一会，也不逼他，也没让空气冷场：“你不问换我问？”
看向侧视镜，顾西雨平稳地转弯：“你问。”
“我以为你不开车？就算开也不会载人。”说实在的姜明九真的好奇。
强迫症和洁癖的基因在他那个时代早就被剔除，就算不幸变异，真得了也只能是富贵病。穷人得了强迫症还好，染上洁癖怕是连呼吸都折磨。
之前的见面都不算愉快，顾西雨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不能正常沟通的发病状态。
难得今天见到了个像人的顾西雨，他自然第一个就想问最好奇的。
意料之外的问题居然是关于自己这个人，顾西雨连眨了好几下眼，不小心走错了车道。
不得不再度拐弯，他有些控制不了嘴角：“不开车就要挤地铁，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过我确实不载人。”
姜明九转头看他，挑着眉，眉毛下面的眼睛在等他说完。
很短暂地回过去一瞥，顾西雨本来以为这么土的话自己不会说：“除了教练，你是第一个坐我车的人。”
他们还远没有到可以暧昧的阶段。而且分明不是沉默，是姜明九还没想好接什么话，空气只停了一瞬，顾西雨仍然感到了局促。
于是他紧接着立刻找补，“而且林医生也建议我们多接触，多尝试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多亏你上了车，看来我其实不抵抗做司机。”
谈不上懊悔不懊悔，见姜明九张开的嘴又闭回去，顾西雨提醒自己专心开车。
而姜明九明显被带偏了：“做长途司机你就老实了。话说能详细给我讲下林医生的建议吗？”
打开手机，他难得露出了学渣的羞愧，“……你昨天发过来的资料太多了，抱歉，没看完就睡着了。”
大半个晚上没睡，已经研究到孕期嗜睡的顾西雨又咽了下嗓子：“不用抱歉，是我没做好提炼。”
“建议内容…内容就是，因为你对我，咳，我们之间发生了多超过界限的事情，但我没有特别抵抗。虽然一开始是很抵抗的，但是随着几次见你，反而有强迫症减轻的倾向。因此林医生觉得可以拜托你帮我脱敏。”
姜明九有些心虚。两次见面接连发生诡异的事变，想强迫症发作也没空吧。
“如果前天在食堂，没发生那些事，我本来打算拜托你的。林医生的具体建议是一起吃饭上班，在日常生活里增加和你的肢*体接触……”
他越说越气短，姜明九听着听着感觉林医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又开错了车道，顾西雨往两边的镜子看了看，假装很忙：“本来是打算随你开价的……但现在，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该抚养你和孩子。”
欺负老实人也得是能从中得到乐趣才行，盯着顾西雨泛红的耳廓，姜明九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从相识到相处都很短暂，每一次都鸡飞狗跳，夸张得要姜明九认可这是爱情很难。连顾西雨的心动根由都找不到，姜明九感觉但凡顾西雨没有强迫症，自己被怨恨和嫌弃才该是正常展开。
所以现在都顾西雨看起来更像是抓住了浮木，把对自己的求救错认成了好感。
作为一个与其说是不认可，不如说是不理解一见钟情、速成热恋的npc，姜明九当然不会懂这种总裁文里特有的、不明所以就轰轰烈烈的虐恋。
如果按照正常预演推进，到那个节点，0731或许还会宽慰他，指导…算了它还是别指导了。
反正当下，预想天翻地覆，世界天差地别，0731自然也无法判断识别毫无逻辑的人类情感，它和姜明九一样莫名。
它甚至都习惯性保持了沉默。
只留下姜明九一个人打着哈哈：“啊，是吗。是不是快到医院了，几楼？林医生会来吗？”
反正尴尬的时候社畜的固有技能，转移话题就会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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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姜明九第一次做产检。
在原来的世界，怀孕是个离他很远的话题，医院又是需要攒钱才能踏入的地方。他更熟悉小诊所的止血钳、脏绷带。
而现在这个任务世界，因为知道了男人不生孩子，他就更不可能想到产检。没有这个意识就算了，他还很确信0731会帮他。
但是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
就算现在的孕育期完全属于他，生下来的教养、培育，也不能靠死掉的他。
顾西雨看着就很负责，是开玩笑问他今天又不上班吗，都会认真回复进行了周末调班的那种人。
他也确实很负责。
回答着“快到了，11楼，林医生会来”，顾西雨车开得很稳。
除了和姜明九一起进入B超室，差点被凳子绊到，才昭示了他的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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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宫的位置很好。这是孩子，这里是头，看来已经11周左右了，一起听下胎心吧。”
探头拿开，医生补着耦合剂，盯着模糊空白的成像，姜明九对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再度有了认知。
然而下一秒，冰冷的凝胶再度压上肚子，和胎动不一样的外力，有点重但不痛，把那个抽*动的、小豆芽一样的东西又照了出来。
“咚咚咚！”
胎儿的心跳非常快，像密集的鼓点。
姜明九呼吸跟着短促，对上顾西雨同样惊讶的眼睛，两个人都没能生出一些感动的情绪。
说点什么，顾西雨催促自己：“它的心跳得好快啊。”
姜明九无端被cue：“是啊。”
“……”
“……”
医生见多了这种对孩子没有期待的父母，孕育方换成男性就更好理解。
所以指引着姜明九擦干耦合剂，她第一句就是问：“孩子要吗？不要的话也已经不适合药物流产了，得动个小手术。”
“因为你是男性，尽早决定吧，手术得针对你的情况来评估。”
流畅地下床擦肚子，姜明九分了一眼给顾西雨伸出来又缩回去的手，不解：“没说不要。我要的，医生。”
顾西雨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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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一边的沙发，林英看不见帘子里的画面，却能听到声音。出于**保护她不该在的。但她得预防顾西雨发病。
结果等了半天的下场就是，因为里面每个人都表现的很淡定，以至于只有可怜的林医生在被男性怀孕、顾西雨有了孩子，孩子准备生下来等信息轰炸。
帘子正好在此时掀开，同院的医生问姜明九：“那就给你建档了。”
不知道其中有多麻烦，姜明九点点头：“好的，拜托了。”
顾西雨全程只关心姜明九耦合剂没擦干净，指了指他小腹的左上侧。
凑在一起看打印出来的单子，姜明九和顾西雨并不相配。没什么表情的两个人更像是合作伙伴在看工程报告。
可是对光转了两圈单子，当姜明九嘀咕：“哪是孩子？”
而顾西雨指着一个白点说“这儿是”时，他们视线相对，眼睛眯起来，又或许并非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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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产科的主任交流着细节，林英只是偶尔投过去眼神，却也泛出心酸。
怀孕这件事只有孕育者有生育权。医生和顾西雨或许能明白，但有的人未必不会放任。
压低声音，产科主任说得没错：“就算我不主动汇报，泰盛也是我院大金主，能拿到脱敏报告。我不想做恶人，也不想丢了工作，你能理解吧，林医生。”
林英点点头，这是顾西雨和她讨论过的事情。
两天前，倒在姜明九离开后的车座里，那时候的顾西雨终于伪装不了，因为发作而轻微筋挛。
无自觉地抓着姜明九用过的安全带，他曾断断续续、语调平淡地疑惑过姜明九是否想要孩子。
忘记了打扫食堂、弄脏的电梯，那一天的顾西雨，之后的话题都围绕着姜明九和他们的孩子。
他无疑是期待的。明明当时谁都不知道姜明九是否在说谎。
所以林英才感到不忍。
顾西雨每年给她打客观的薪资。但她的最终雇主是泰盛集团。
和顾西雨打了近二十年交道，就意味着她也对那个决定了她的晋升、让她的人生变得一帆风顺的真实顾主略知一二。
如果是假怀孕骗钱反而好操作。偏偏姜明九现在在邀请顾西雨摸他肚子。
那个人大概是不会允许姜明九生下孩子的。
即使这个孩子能让顾西雨主动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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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英露出在预演里、本该在几个月后才露出的表情，0731发出了电子叹息：就算世界线发生重大偏离，果然也难逃狗血吗？
所以它到底要不要给姜明九准备好带球跑攻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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