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工的哨子一吹，工地上的人就像退潮似的往外散。阿卡多拍了拍沾满灰土的裤腿，刚站起身，瑟提那高大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了工棚边上，跟打卡似的。
两人默不作声地一起往回走，脚下的土路被夕阳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走到那个熟悉的三岔路口，瑟提先开了口，语气有点硬邦邦的：“今天你自己回去，我跟我妈说了，晚上不回去吃饭。”
阿卡多脚步一顿，侧头看他，脸上有点意外：“巧了，我也跟迪莎阿姨说了今晚不回家吃饭。”
瑟提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你上哪去？”
“听说镇子北边来了个流浪马戏团，准备去瞅瞅热闹。”阿卡多面不改色，反问道，“你个妈宝男又上哪去？”
“你才妈宝！我那是爱老妈！懂什么你！”瑟提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都高了几分，“我跟几个兄弟约好了，去给另一个雇主家赶个夜工，多挣点。”他说着，还故意晃了晃结实的手臂，显示自己很有门路。
“行吧。”阿卡多没再多问，摆了摆手，“那各走各路。”
“哼。”瑟提哼了一声，扭头就朝左边那条路大步走去。
阿卡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也走向左边那条通往城西偏僻角落的小路。
【姐姐，真要去吗？】阿什利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天天不是上工就是卖鸡排，我感觉骨头缝里都要长出蘑菇了！】阿卡多在意识里抱怨着，【瑟提那死小子现在精得像鬼，死活不肯跟我动手，一点意思都没有。】
【姐姐……】阿什利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就不能去林子里跑跑步，发泄发泄精力吗？绕着山跑个百来圈也行啊。】
【阿什利，】阿卡多的语气有点幽怨，【你是真没把我当人看啊……百来圈？】
【……姐姐。】阿什利立刻软声，【我只是不想你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知道啦，我就去看看，不动手。】阿卡多敷衍地保证着，脚步却更快了。
越往城西走，周围的建筑就越发破败，行人也变得稀疏起来，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劣质烟叶和垃圾混合的气味。根据她这些天在工地上零碎打听来的消息，那个不需要登记、只认拳头和赔率的地下拳场，应该就在这片区域某个废弃仓库的后面。
她拐进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巷子尽头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一种沉闷的、□□碰撞的声响。
-------------------
巷子尽头果然别有洞天。一个用破旧仓库改造的场地里，人声鼎沸，汗味、烟味和一种亢奋的狂热混杂在空气中。正中央是个简陋的台子，上面两个只穿着短裤的壮汉正在搏命，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台下观众的嘶吼叫骂交织在一起。
阿卡多披个兜帽，混在人群里看了两场。那熟悉的、暴力最直接的碰撞，让她血液里的某种东西开始苏醒、发烫，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又松开。
她不再满足于旁观，用力挤开亢奋的人群，来到了角落一个用木板临时搭成的报名处。
“报名！”她敲了敲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个叼着烟卷的男人，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被她斗篷下隐约可见的女性轮廓弄得一愣：“？谁？你？”
“对！”阿卡多回答得干脆。
男人嗤笑一声，挥了挥手：“别开玩笑，小姑娘，这不是过家家，要出人命的！回家玩去！”
阿卡多没废话，直接把怀里那个小布包掏出来，将里面所有的钱“啪”地一声全拍在木板上，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纸钞散开。“我报名，全押自己赢！”
男人看着那堆钱，又看看阿卡多，明白了。这又是个想钱想疯了的赌狗，而且可能脑子还不太好使。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好言劝不回该死的鬼”，拿起笔：“行吧。有没有花名？”
“花名？”
【就是假名...】
阿卡多脑子一转，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叫色提！”
男人笔一顿，抬头，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色提？你确定？需要换个名字不？”
“不换！”阿卡多语气笃定，“就这个！一听就巨他妈强！”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再劝，低头在册子上写下这个名字，然后递给她一个写着数字的木牌。“随机分配对手，可能是新人，也可能是擂主。叫到号就上台，不上算你弃权投降，下次再来报名，收十倍钱。”
阿卡多接过木牌，扬了扬，转身就朝选手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休息室，其实就是仓库隔出来的一个小间，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里面或坐或站挤了十几个赤膊或者只穿背心的壮汉，浓烈的汗臭、狐臭，还有不知名的膏药味道几乎凝成了实质。
刚刚恢复嗅觉没多久的阿卡多，猛地吸进一口这混合了十几年陈酿的“男人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就干呕了两声。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什利……】她在脑海里虚弱地问，【以前……军营里……也是这个味道吗？】
阿什利沉默了一瞬，才轻声回答：【是的，姐姐……味比这还重，有时候还混着血腥和草药……】
阿卡多眼前一黑，扶着墙又干呕了一下，感觉人生充满了挑战。
周围的汉子们看到一个裹着斗篷、身形明显娇小许多的人进来就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和污言秽语。
“哈哈哈还没开打呢就吓吐了！”
“这是走错地方了吧？奶孩子的地方在隔壁！”
“我看是来找死的！”
“喂，小姑娘，要不要哥哥们教你两招啊？保证让你爽上天！”
一个离得近、满身油腻汗水的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容朝她走了过来，那股扑面而来的浓烈气味让阿卡多头皮发麻。
在他伸手想拍她肩膀的瞬间，阿卡多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到一声短促的闷响，那个靠近她的男人就捂着肚子蜷缩着倒了下去，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脸色瞬间由红转青，接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空气中那本来就复杂的味道，顿时又添上了一种酸腐的气息。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依旧裹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娇小身影。
阿卡多收回拳头，看都没看地上抽搐的男人，默默往旁边通风好一点的地方挪了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妈的，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
就在阿卡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考虑要不要把墙打穿透透气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主持人的嘶吼：
“第三十七号——‘色提’！对阵——‘The Boss’！！”
外面观众的欢呼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阿卡多一听到自己的号，几乎是弹射起步，迫不及待地冲向通往擂台的通道，逃离这个气味炼狱。
身后传来其他选手的嘲笑：
“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匹配到Boss她还这么开心，真是嫌命长！哈哈哈！”
阿卡多充耳不闻，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走，观众的声浪和明亮的灯光越来越近。
她没脱兜帽，想着整点不一样的出场。在主持人用夸张的语调介绍完双方后，她站在擂台入口，猛地由下至上掀飞了兜帽，露出了下面穿着的工字露腰背心，精悍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嗷——！”底下观众看到她的腹肌和臂肌，爆发出更响亮的嚎叫。
阿卡多得意地朝几个方向挥了挥手，展示着自己，直到她转向最后一个方向，看到了擂台对面那个高大身影——红发，肌肉贲张，脸上带着难以置信表情的瑟提。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三个人都沉默了。
“……”
“……”
【……】
他们仨沉默了主持人不沉默啊！场上还有主持人在激情呐喊：“……擂台赛——开始！”
“……”阿卡多下意识往右边移动脚步。
“……”瑟提几乎同步地也在往右边移动。
两人保持着距离，开始绕着圈子，眼神死死盯着对方，嘴里也没闲着。
“看流浪马戏团去了？嗯？？”瑟提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
“哈，你不也去上‘夜工’了？嗯？”阿卡多反唇相讥，脚步如同滑溜的游鱼，在瑟提沉重的气势压迫下不断变换重心，寻找着切入的缝隙。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两人积蓄的力量同时爆发，如同两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冲向对方！瑟提一记毫无花哨的沉重直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轰向阿卡多面门，意图一击结束战斗。
阿卡多没有硬接，就在拳头即将触碰到鼻尖的刹那，她身体猛地一矮，膝盖几乎贴到地面，整个人从瑟提的拳下钻过。在错身的瞬间，她蓄势待发的右肘如同出洞的毒蛇，狠辣地顶向瑟提毫无防护的右侧肋下！
“砰！”肘击命中，发出结实的闷响。
瑟提吃痛，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但战斗本能让他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他左臂猛地向下横扫，如同粗壮的铁棍，试图将贴身的阿卡多扫飞出去。
“啪！”阿卡多抬起手臂格挡，小臂与瑟提的横扫撞在一起，感觉像是被一根实心木桩砸中，骨头都在震颤。她借势向后小跳半步，卸去力道，眼神更加锐利。
□□碰撞的闷响和他们的垃圾话交织在一起，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瑟提揉了揉刺痛的肋骨，啐了一口：“废物，就这点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
阿卡多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脸上却带着亢奋的笑：“哈！比你那死沉死慢的拳头快多了！打不中有什么用？等着累趴下吗？”
话音未落，她再次主动出击，不再试探。身影一晃，快速近身，不再是躲闪，而是硬碰硬的连续低段踢，砰砰砰地扫在瑟提强壮的大腿和膝盖侧面。这打法不追求一击制胜，而是要破坏他的下盘稳定，像樵夫伐木一样，不断累积伤害。
瑟提被踢得火起，硬扛着几下，看准阿卡多收腿的瞬间，猛地一个前扑，巨大的手掌张开，如同捕猎的熊罴，抓向她的肩膀和脖颈，想要凭借绝对的力量将她擒抱住。
阿卡多仿佛早有所料，在他扑来的瞬间，身体向后一仰，单脚为轴，另一条腿自下而上猛地撩起，脚尖直取瑟提的下巴！
瑟提一惊，被迫仰头后撤，抓取落空。阿卡多撩起的腿顺势下劈，脚跟狠狠砸向他的锁骨位置。瑟提匆忙架起手臂格挡。
“嘭！”
又是一次力量的交锋。瑟提仗着皮糙肉厚和更强的力量，硬吃了这一记下劈，反手就是一记凶猛的摆拳，擦着阿卡多的头皮掠过，带走了几根发丝。
几个这样高速而凶险的回合下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瑟提嘴角被不知哪一次的肘击或摆拳蹭裂了道口子，渗出的血丝染红了他的牙齿。阿卡多额角也被瑟提一记未能完全躲开的刺拳击中，青紫了一块，微微肿起，汗水流过时带来一阵刺痛。
瑟提眼神里的轻蔑早已消失，他盯着同阿卡多，忍不住开口：
“你不赖啊……真他妈的不赖。”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正常一个大男人，吃了我刚才那几拳，哪怕只是擦到，都得躺地上打滚，痛得叫娘。你……”他顿了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没有痛觉吗？”
阿卡多也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下额角混着汗水的血丝，这个动作牵扯到身上的多处瘀伤，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更加兴奋和张扬的笑容：
“以前没有，”她坦然承认，目光锐利地迎着瑟提的视线，“现在有了。”
她能感觉到每一处伤口的叫嚣，但这感觉……很真实，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但更痛的我都尝过了，灵魂被撕开的那种……这点皮肉痛，算什么！”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心里猛地大喊：【阿什利！】
【姐姐，我在。】阿什利的声音立刻回应。
【我现在能感觉到痛了！】阿卡多急切地问，【这痛会不会传给你啊？你有没有事？】
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是阿什利轻柔的安抚：【……放心，姐姐，我没事。我感觉不到痛……就像以前一样。】
【太好了！】阿卡多顿时松了一口气，【我真怕这痛传给你，一会你痛得掉眼泪了可怎么办。】
【放心，姐姐，放心……】阿什利的声音依旧温柔。
得到了弟弟的保证，阿卡多像是卸下了一个包袱，斗志更加昂扬。她眼神一厉，冲着瑟提又是一个迅猛的突进，嘴里喊着挑衅的脏话。
瑟提看准她的来势，猛地伸手，凭借绝对的力量优势，一把抓住了她挥来的手腕，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向她脖颈扼去！
瑟提的手掌眼看就要扣住阿卡多的脖颈。阿卡多反应快得惊人，被抓的手腕顺势向内一旋，身体借着瑟提前拉的力道猛地贴近，另一只手的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向瑟提的臂弯关节！
瑟提闷哼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酸麻，钳制的力道不由得一松。阿卡多立刻抽身后撤，脚尖在地面一蹬，身体凌空旋转，一记凌厉的鞭腿带着风声扫向瑟提的头部！
“呼——！”
瑟提抬起粗壮的手臂格挡，“嘭”的一声闷响，结实的小臂肌肉微微发颤。他眼中凶光一闪，不退反进，趁着阿卡多落地未稳，如同蛮牛般冲撞过去，巨大的拳头直捣阿卡多的胸口！
这一拳若是打实了，骨头都得断几根。
阿卡多瞳孔微缩，深知力量上硬拼不过。她腰腹猛地发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记重拳。同时，她单手撑地，双腿如同剪刀般交错，迅猛地绞向瑟提支撑身体的前腿！
瑟提下盘极稳，但也被这灵活的攻势逼得踉跄了一下。他索性放弃平衡，庞大的身体朝地上的阿卡多压了下去！打算用体重彻底压制她。
阿卡多岂会让他得逞，撑地的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泥鳅般向侧方滑开，同时另一只手五指并拢，狠辣地戳向瑟提的腰眼！
“呃！”瑟提腰侧一痛，动作慢了半拍。阿卡多抓住机会，一个翻滚拉开距离，重新站稳，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里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
“就这点本事？‘The Boss’？”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是混合着疼痛和极度兴奋的笑容，“看来你那个‘夜工’也不怎么锻炼人嘛！”
瑟提揉了揉发麻的腰眼，怒火在胸膛里翻涌。这女人的打法刁钻狠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力量和抗击打能力也远超他的预估。
“哼，花样倒是不少！”瑟提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哒的声响，“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他再次扑上，这一次，拳势更加密集，如同暴风骤雨，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用连绵不绝的重击压缩阿卡多的闪避空间。拳头、手肘、膝盖……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武器，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
阿卡多在他狂暴的攻势下，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避开要害。她的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运用在瑟提发力的间隙。
“砰！”瑟提一记重拳擦着阿卡多的脸颊而过，带起的拳风刮得她皮肤生疼。
几乎在同一瞬间，阿卡多矮身突进，用手肘狠狠撞在瑟提的胸口！
瑟提被撞得后退半步，阿卡多得势不饶人，组合拳如同雨点般落下，专门招呼瑟提的软肋和关节！
两人彻底放弃了防守，以伤换伤，拳拳到肉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在场馆内回荡。
汗水飞溅，血珠从破裂的嘴角和眉骨渗出，将地面染上星星点点的暗红。
如此激烈、又势均力敌的搏杀给观众们都看疯了，呐喊声、助威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瑟提抓住阿卡多一个微小的破绽，终于再次箍住了她的身体，凭借绝对的力量将她狠狠掼向地面！
阿卡多在被砸向地面的瞬间，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腿如同铁箍般缠上了瑟提的脖颈，借助下落的势头猛地一拧！
“轰！”
两人同时重重地摔在擂台上，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了淡淡的灰尘。
瑟提被绞得面色通红，青筋暴起，粗壮的手臂死死抵住阿卡多的大腿。阿卡多则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上，试图让这个难缠的对手彻底窒息。
场面陷入了短暂而残酷的僵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