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海边合宿回到学校之后，洁又过上了相对平静的正轨生活。
除了——
合宿结束的下一周周一，风间老师推开活动室的门后，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周，一向会是最早来的人之一的玲王现在却不在，他有些意外地问道：“御影同学没来吗？”
“风间老师，玲王请了一周的假。”洁回复道。
风间有些意外，“一星期吗？这么久的假，御影同学有说原因吗？”
没有。
洁看了看手机上的截图，那是玲王告诉凪他之后一星期都不会来学校，让凪告知其他人，凪也问了为什么，但玲王已读不回。
在风间老师挑起眉有些忧愁地看着手中的资料时，洁也抿紧唇退出与凪的聊天，点进了和玲王的聊天。
手指的指节在屏幕上快速地移动，但映入眼帘的还是停留在周五晚上的消息。
玲王：明天的特训暂停一周，好好休息一下吧。
洁：[兔子OK.JPG]
再然后，就是今天中午凪来找他一起去吃饭的时候，他从凪那里得知玲王请假了一周后，发送的消息了。
洁：听说你请假了一周
洁：发生了什么吗？没事吧？
洁看着“没事吧”旁边的已读不回，不安的感觉久久无法散去。
是生病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风间老师开始说话的时候，洁还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察觉到洁心不在焉的凪，把手机从洁的手中抽出。
“别看了，洁，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玲王都能处理好的。”
“他既然只请假了一周，下周就一定会回来的。”
凪说完指了指正在苦恼的风间老师，“风间刚刚说罗古拾实业高中约了周五和我们踢练习赛。”
“拒绝吧，部长都不在。”松田举起手，向风间老师提议。
后者咳嗽两声，用手中的资料遮住自己的脸，“嗯……其实已经答应了，通知今天早上就发到了我的邮箱，我还以为是御影同学答应了，现在看来大概是校方吧？这样就算是拒绝了，估计也没有用处。”
听到风间老师的猜测，在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校方……？”
风间看了眼握紧着拳头的洁，顿了顿解释道：“御影同学之前和我聊过，说是可能会被迫接下一些强校的邀请，你们比我跟他更熟，应该能明白御影同学指的是什么。”
“总之，现在与罗古拾实业高中的比赛已经无法推脱了，”风间老师把手中的资料朝洁递过去，“洁同学，这是我收集到的罗古拾实业球队的资料，接下来的一周就拜托你成为代理部长了。”
洁被凪托着腰往前送了送才如大梦初醒般地上前接过了资料。
“啊，好的。”
“我……我会让大家赢的。”
活动室的所有人都朝洁看去，洁的坚定神色让其他部员一下放松了些。
“啊，对哦，没有部长，我们还有大魔王在！”高原走过去勾住洁的脖子。
松田也凑过去附和，“请随意地利用我吧，大魔王。”
洁有些招架不住，热情地笑了笑，“不要说那个外号啊。”
他这副样子与他在场上的样子实在是差距太大了，高原忍不住地揉了揉洁的脑袋，对着松田说：“看着这样的洁的确没有办法叫他大魔王啊，对吧？”
大家看了看在大力揉搓下毫无反抗的洁，纷纷地点头。
活动室的气氛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只有凪站在一边，看着洁一直死死握着手机、都有些泛白的指尖。
“洁……”
他也拿出了手机，翻出了他与玲王的记录看了看。
52
少了玲王之后的队伍，在加入替补后进行了更多的合作训练，改为了以凪和洁为中心的踢法。
总体来说，进度还算顺利。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败罗古拾实业高中，他们的王牌是之前登上过体育杂志的、以速度出名的天才千切豹马。
洁这两天放学回家后就在观看千切的比赛录像，那种如剑一般锐利地划出通向对手球门的必胜之路的踢法，对防守弱势的白宝中学来说，的确有些棘手。
不愧是御影集团筛选出来的对手啊。
玲王……真的没事吗？
虽然凪和他说相信玲王，但他们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未成年人，和父母对上的话，也很容易讨不到好吧？
之前都还好好的，是因为合宿吗？
洁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巧合的，画面刚刚好停在千切射门的瞬间。
现在的他和凪都很难直接追上这样的速度。
有没有什么必胜的办法呢？
玲王在的话，思路会更加开阔，以玲王的技术……但现在没有玲王。洁停下了思考，有些忧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凪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发送过来的。
“明天部门活动结束后，要一起回家吗？”
啊……洁看到凪的消息才突然意识到这两天他和凪都是分开回家的。
以前都是玲王载着凪和他同行，玲王请假之后，洁去邀请凪，后者以想自己坐电车回去为由拒绝了。
洁猜测大概是因为他的自行车没后座，凪自己又没有自行车，加上凪需要自己的独处时间，所以也没纠结地同意了。
回家的路上他也在想着罗古拾实业高中的足球，倒也没觉得不适应。
——真少见啊，凪主动约他。
是要聊聊玲王的事吗？难道玲王联系凪了？洁退回到列表，被他置顶的与玲王的对话还停在“没事吧”的已读不回。
玲王果然和凪更加亲密啊。
不过不对吧，如果是Line联系，在Line上发消息就好了。
还是说凪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洁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明天就知道了，也没有纠结，给凪回了个“好呀”就放下了手机。
正准备继续看录像带的时候，洁的爸爸端了水果敲了敲门。
“世一，要吃点水果吗？”
洁一生在洁应声后推门进来，将水果放在洁旁边的地板上后，他看向被洁搬来卧室的放映设备，上面的画面还停留在千切射门上。
“这是你们球队之后的对手吗？”洁一生有些好奇地问。
洁点了点头，“是的，啊，谢谢爸爸的水果。”
“是你妈妈切的哦，”洁一生不懂足球，但能看出洁陷入困境后的焦躁，于是在儿子旁边坐下，“是很厉害的球队吗？”
“嗯……其实也算不上，只是他们的王牌应对起来会比较棘手，我们的主力之一的部长这周整周都请假了。”
洁用爸爸能理解的话解释道。
“世一很担心会输吗？”洁一生理解了洁的困境，揉了揉苦着脸的洁的脑袋。
洁没有否认，他的确很担心输掉。
洁一生会意，思考了一下，问道：“如果只是普通的练习赛的话，不管是输还是赢都可以学习到东西，世一，是这次的练习赛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嗯。”
洁担心御影集团找来这样的强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输掉比赛，虽然完全不理解玲王的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一定与玲王能否继续踢球有关。
但这样的话不好和爸爸解释，而且只是他的猜测。
洁一生察觉到洁的犹豫，也就没问是什么意义，只是拿出了一张请假申请表，“世一要请假吗？爸爸不太清楚足球是不是也能临时抱佛脚，但更多的时间就会有更多的收获？”
“不是全天的假，只是把下午的自习课请掉。”
回想起上次洁不愿意请假的样子，洁一生连忙补充道。
“爸爸……”洁看着申请表，“谢谢爸爸，但是足球是11人的运动，我一个人请掉自习课也没办法训练的。”
“啊，那个啊，爸爸妈妈考虑到了，”洁一生拍拍洁的肩膀，“足球部的家长也建了一个群，伊世已经说服其他妈妈了哦。”
“欸？”
洁睁大眼睛，恰好手机也不断跳出提示音，洁打开看了一眼是部群中在讨论请自习课的事。
洁一生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儿子在浏览完群里的消息后，抽抽鼻子扑到自己怀里。
53
得到家长的支持后，学校那边的手续并不复杂。
星期三的下午自习时间，洁就和足球部的人开始了训练。一向会叫喊着“好累”的凪这次也没推脱，乖乖地跟着洁练习。
练习的时间一下多了起来，新队伍的磨合也逐渐默契起来。
只是，凪……洁看向表现依旧亮眼，但比平时更加沉默的凪。
待会儿一起回家的时候，好好问问吧。
还有玲王的事，不知道凪知道多少。
想完后，洁就将分散了一些的注意力再次全部集中到场上来。
他接住松田传给他的球，带着球越过球门前的防守型AI。AI设备是玲王在足球部成立后，以御影集团的名号“投资”给他们的，之前他们在进行实战演练的时候就会动用。
之前训练用的AI等级并不高，这次洁调高了AI的等级，这些基于世界级足球明星的数据迭代出的AI带给了足球部很大的压力。
他们在过去的三十分钟中，被AI连进两球，但却没能进一颗球，而这次，能进球的预感依旧不是很强烈。
面对AI后卫有力的防守，洁抿紧唇，选择将球传给了离球门更近的凪。
隔着AI的虚幻人影，洁与凪对上了眼神，但几乎是刚刚意识到洁在看他，凪就偏过头去，在空中停住球，不可思议地带球连过三人，接着——
GOAL！
高速旋转的足球绕过赶过去的后卫，又擦过守卫的指尖坠入了白色的网中，紧接着系统自带的哨声吹响。
比分翻到了2—1。
“Nice！”踢进精彩一球的凪被高原抱住，其他的部员也纷纷扑了上去。
只有洁站在一边，看着还在球网中滚动的足球，有些担忧地皱紧眉头。
凪被激动的足球部员们推搡着，眼神却放在一旁的洁身上。
54
练习时间很快结束，洁和足球部的人一一打过招呼，道过别，就去活动室的角落把背上书包就瘫倒在桌子上的凪提起来。
他的臂力比不上玲王，好在提到一半凪就良心发现地自己站直了。
“去自行车棚吗？”凪问抓起自己书包的洁。
洁把水杯塞进包里，“散步回去吧，我今天没有骑自行车来。”
凪接过洁递给自己的水杯，“嗯。”
没有自行车后，两人并肩走着感觉道路都宽了很多。虽然是凪先提出的一起回家，但洁在等了好一会儿后也没有等到凪的开口。
不确定凪是否想和他聊天的洁也没有开口。
他们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沉默地走着。气氛逐渐变得有点压抑，洁用余光看着凪放松的手臂，正想要说点什么。
“叮铃铃——”
身后的自行车铃声提前打破了凪和洁之间的沉默，骑着自行车驶过的人有礼貌地在他们身后喊道：“抱歉，可以稍微让一下吗？”
洁扫过贴着路边走的凪，反应迅速地往凪的方向靠了过去。
大概是路稍微有些不平的缘故，洁有些重心不稳，跨过去的距离也太大了点，直接撞到了凪的手臂。
凪伸出手扶住洁，协助他站稳。
有点不好意思的洁一时间没有离开凪的手臂，后者也就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直到骑着自行车的人从他们身边驶过，洁才仰起头冲凪道谢。
凪真的好高，看脸的话完全看不出来。
身高只有175cm的洁有些羡慕地想，道完谢后，他就自觉拉开了距离，只是没有像之前那样远。
没有注意到凪有些小失落，洁在拉开距离后，直接地问道：“凪为什么突然叫我和你一起回家？”
凪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发出邀请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当时正在和他联机推最后一关的橘在了解到事情始末后，毫不留情地指出：“凪同学，你太依赖玲王了。”
如果没有了玲王，凪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把洁捆在身边。
“你们还真是奇怪啊，明明对对方也不是很了解，却仿佛共生一样依赖着彼此。”
橘好像还说了这样的话。
不过凪知道那说的不太对，他和玲王并不是真的“依赖”彼此。玲王没有了他，或者他没有了玲王，都是可以继续自己普通的生活的。在洁出现之前，他和玲王只是普通的朋友。
普通的朋友就算不了解对方的“自我”，也是可以一起上学、一起训练、一起放学的。
造成情况改变的是洁，在面对洁的时候，无论是只有他还是只有玲王，都无法忽视对方。
洁……总能看到或许连本人都看不到的“自我”。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在无形之间影响着洁身边的其他人。
“嗯？”大概是等待的时间有些久了，洁有些疑惑地朝沉默的凪望去，“凪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没有，只是想和洁一起回家，”凪放弃了思考，像平常那样顺着本心说，“就像玲王在的时候一样，不可以吗？”
得到意料之外答案的洁磕巴了一下，“当、当然可以。”
“啊，说起来玲王有联系你吗？”
凪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手机，“没有，还是已读不回，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啊……”洁有点失望，但想到上次他们一起去看凪，期待地问凪，“凪知道玲王的住址吗，我们一起去拜访吧？”
“正好今天因为自习课也在训练，结束得比较早。”
凪回避了洁期待的眼神，“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玲王住在哪里。”
洁有些意外，下意识地道了歉，“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是我没有问过。”凪摇了摇头。
“嗯？平常的时候不会和玲王一起去他家吗？”
“不会，我只去过我们三人特训的那里，但玲王不住在那里对吧？”
“啊，这样啊。”
他们之间再次沉默下来。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相处的，为什么今天这么别扭啊。洁思考着。
还是不要多提玲王了吧。
虽然不完全明白为什么，但洁还是凭借着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那么剩下的话题就很明显了，正好，洁也想和凪聊聊这个问题——
“凪，你今天的那一球很精彩，”洁踢着脚下的石子，“但是没有可重复性吧。”
那是奇迹的一球，而奇迹总是昙花一现的。
与玲王合作的凪表现得更加稳定，这种稳定会导致固步自封，但这不意味着洁想看到现在与玲王隔离开后、充满着不稳定与不确定的凪。
或许凪的进步还是需要玲王。
“有关系吗？”凪有些回避这个话题，“洁传给我的球带给了我灵感，如果可以一直创造出奇迹的话，就算无法复现其中一个也没关系吧。”
谈话间，凪的脚步慢下来。
“如果玲王在的话，你也会这样进球吗？”洁也停下来。
凪有些烦躁，“可是现在玲王不在，踢进那球的是洁和凪，没有玲王，只有我们也是可以进球的。”
语气太过不耐烦了，逻辑也很混乱，凪刚刚说出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加快步伐沉默地往前走。
“不是进球的问题，”洁握住凪的手腕，“也不是玲王的问题。”
“凪，这次、你在进球的时候，在想什么？”
“……”
“想不起来对吧，仅仅是即兴发挥，所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面对强敌时的即兴发挥，它来自你的天赋，几乎不可能被复现，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凪没有挣开洁的钳制，只说：“我进球了。”
“这不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洁强硬地吼了回去。
“奇迹本身值得肯定，凪也的确是进了球，但更重要的是思考如何将其复现，是思考。你不可能永远依赖你的天赋，不确定的事情无法被加强，总是会碰到上限的。”
“没关系的，足够了，”凪低着头，“我的天赋足够了，我的上限短时间之内不可能被碰到的。”
“洁也明白吧。”
“而且玲王和你都会传给我很好的传球。”
“我能进球——”只要听着洁的声音。
“喂，凪，”洁用力把凪扯向自己，他顺势抓住凪的衣领，“你，不是因为跟我踢球总能看到新的可能性才会选择我吗？”
“但只像现在这样踢球，你自己的可能性有一天会消失的。”
“还是说……为了把我和玲王捆在你身边，自己的可能性消失也没关系吗？你以为，我和玲王是你的谁啊，保姆吗？一辈子都会给你传球吗？”
“别做梦了，幼稚的残缺天才！”
“……”
被说中了想法的凪沉默地偏过了头。
洁伸出手掐住凪的下巴，强硬地把他的脸扳了回来，“‘思考很麻烦，所以还是交给玲王和洁吧’，但凪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对，人都是独立的，你不可能永远选择依赖我和玲王。”
依赖。
再一次的，凪被这样评价。明明他前不久才对着玲王说出过自己永远只属于“自己”，但自己却也在依赖吗？
是吧，嘴上说着好听，但却从来没有思考过玲王和洁离开后自己的样子。
“永远”是一个伪命题。
明明懂得的事，为什么不接受呢？
“……”
“足球的话，”凪看着洁的眼睛，“失去了洁和玲王，还有什么意思呢？”
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狼狈的神色，不，明明不是这样想的，此前在足球上体验到的愉悦并不只是来自胜利本身，而是“足球的胜利”。
他才不只是因为玲王和洁才踢的足球。任性天才的决定怎么可能是因为别人？
那不是他想说的。
不是。
足球于他而言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东西，他是想踢球的，他的心在这样呼喊。
在凪愣神的时候，洁已经甩开了凪，他有些失望地看了眼踉跄了一下的“友人”。
“如果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踢球的话，”洁没有再管站在原地的凪，“那么现在就说再见吧。”
“再见，天才。”
凪捏紧拳头，想追上去，但脚却像灌铅一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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