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在逛完美术部的展览后，三人原本准备去同层隔壁的灵异事件部筹划的鬼屋逛逛，但就在这时凪他们班的班长忽然给凪发了消息。
这还是凪和班长在加上好友后的第一次聊天。
说是让凪去老师办公室一趟。
洁看着凪不变的神情，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宝中学是很看重升学率，但他们学校的升学率本来就不低，更何况现在还提倡“素质教育”和“全面发展”。
像文化祭这种悠久的传统课外活动，老师们还是很支持的，今天连作业都没有布置，更不要说是找同学面谈。
凪听出了洁的担忧，但仍然只说：“没事，我知道是为什么。”
原因倒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给不了解他们班级的洁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而且现在的凪心情有些微妙的糟糕。虽然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吵闹的文化祭，但不能继续陪洁一起玩——
真的很糟糕。
“那早去早回，结束了就给我们发信息。”洁领悟了凪不愿意多谈的意思，也没有进一步追问原因，只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
凪点了点头，把手机塞回了兜里，拉起了卫衣的兜帽，一边转身一边朝洁和玲王摆摆手。
与熙攘的人群擦肩而过时，他兜里的手机不断振动起来，应该是温和又腼腆的班长为了防止凪胡思乱想而透露了老师找他的原因。
不过就算不看，凪也知道是为什么。
在文化祭的前一天收取未来意向登记表时，凪诚士郎交了一张只写了名字和“工作”两字的“白卷”。
老师一定是要问问他具体的意见，也许还会劝他对自己的人生好好负责，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真的好麻烦啊。
走出洁和玲王的视线后，凪拉了拉兜帽，没有温度的眼神扫过不认识他但想要上前搭讪的低年级学妹。
生活和未来，都好麻烦啊。
66
凪离开后，玲王和洁也没有去鬼屋玩，他们到最热闹的操场上逛了逛。
玲王知道洁还在想凪的事，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在球场之外，洁世一的“分寸感”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日本人要弱，只是“普通朋友”的拒绝告知并不会让洁那么在意。
洁很在意凪。
在意识到危机感之前，玲王先有些讶异地发现在这之前他从未思考过“他喜欢洁”之外的问题，包括凪。
凪的改变他看在眼里，但却并没有被他注意到。
这还是第一次，他完全无视了凪。
玲王不否认凪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凪诚士郎是御影玲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不同于那些会因为物理距离而渐渐不再联络的“普通朋友”。
他也的确曾对凪过分在意过，洁揪着他的领子骂过“没有凪你就不能赢了吗”，橘也曾经说过他“就像是凪的英雄妈妈”。
玲王也从未怀疑过在未来的某天他一定会和凪一起举起W杯。
是洁、洁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洁对他们的注视让玲王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凪，哪怕他先认识凪。同样的，凪也不了解他。他们是朋友，但也只是朋友，哪怕他们形影不离。
在某一天，玲王忽然意识到洁对他理解已经超过了凪对他的理解。
停——
再一次、这段时间他不管思考什么都会绕回洁身上，玲王有些苦恼地停住了自己的思绪。
现在还不是表白的好时机。
玲王不知道洁对他怎么想，是喜欢吗？还是讨厌？还是不喜欢也不讨厌？没有感情基础的表白只会带给洁麻烦吧，说不定会很困扰。
可是，洁说他不抗拒同性的喜欢。
不，不能这样想，除了洁本身的情绪之外，他还必须考虑到他们都是足球部的，未来也有极大概率走向职业的道路。
足球——
玲王联想到他准备好的告白礼物，一个诺阿亲笔签名的足球，是就算作为很好的朋友也是可以送的、不冒犯的礼物。
他不想、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要排除，他不想让自己的喜欢成为洁的负担。
所以……
“喂喂，有在听我说话吗？”叫了好几声玲王都没得到回应的洁踮起脚尖，凑到玲王耳边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玲王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把住了洁的肩膀，又在意识到后触电般地松开，“啊，说了什么吗，洁。”
洁看着有些慌乱的玲王，皱起了眉头，他隐约感觉到了某些涌动的暗潮。他先说：“刚刚在问你要不要吃可丽饼，在那边，千里跟我发消息说还不错。”
又接道：“不过现在我比较想问，是发生了什么吗？你们今天好奇怪啊，难道是有男生给我递情书被你和凪看到了？”
洁胡乱猜着，“凪又被老师找了，不会是他和给我表白的男生打了一架吧。”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不可能的，被洁用轻快的语气说出来作为缓和气氛的玩笑。
但玲王却没有笑，他伸出手抓住了洁的小臂，很认真地问：“为什么洁会觉得凪会和向你表白的男生打架。”
“欸……欸，是觉得不可能才会这么说的。”洁被吓了一大跳，脑海中下意识地开始分析玲王的反应。
一个荒诞的假设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不会真的打了架吧？”
那个凪？大型米菲兔跳起来把不知名的男同学压成扁饼吗？洁摇摇头把脑袋中混乱的想法晃出去。这要是现实，地球可能明天就要爆炸了。
玲王反应了一下洁误会了什么，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不是要去买可丽饼吗，走吧。”顿了顿，他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
“啊，好。”洁说。
果然，今天的玲王很奇怪。
洁被他拉着朝可丽饼摊位走过去，在人群的推搡中，他看着玲王耳边晃动的刘海，忽然，紧张感先于另一个更荒诞的解释袭来，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不可能吧？
洁想，他将目光移到玲王和他交叠的手掌上。
玲王不会喜欢他的，对吧？
他下意识地想抽走被玲王握着的手，但又不自觉地紧了紧。紧张得其他症状也开始浮现，洁察觉到自己的手心出了点汗。
怎么可能，这比凪和告白者打架还要荒诞。
玲王知道了会觉得很冒犯吧？
洁用可能是别的原因劝服了自己。再说，那样他嗑的CP不就BE了吗？洁想，被玲王牵着往拥挤的可丽饼小摊走去。
只是哪怕这样他也无法忽视，他和玲王紧紧握在一起的、汗津津的两只手。
67
“喜欢意味着什么？”
在海边合宿结束的那个周末，玲王主动提出要和父母谈谈。以为只是足球问题的御影夫妇毫无心理准备地被他们的儿子告知：
“我喜欢上了一位男生。”
那晚，烟灰缸在原木桌上砸出了一个深坑。不过在第二天，玲王父母就恢复到了冷静的状态，毕竟是御影集团的掌权人，他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玲王的母亲邀请玲王在第二天的下午好好聊聊。
他依言准时到了母亲约定的小花园，御影夫人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玲王过去的时候，她正端起瓷杯，吹了吹里面的清茶。
“坐吧，玲王。”她示意玲王坐到自己的对面。
看出玲王的担忧，母亲喝了口茶，“别担心，我们不会去找你喜欢的那人的麻烦。我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喜欢上他不是他的问题，更何况你的性向也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
“我今天只是想和你聊聊这件事，”她放下了茶杯，瓷器的杯子和大理石的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脆响，“我想了解你是否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
闻言，玲王本就怀有的歉意明显地流露了出来。
“你看起来很抱歉，”玲王的母亲笑了笑，“这说明你长大了。”
“玲王，妈妈知道你很讨厌你的所有努力都被归结于你是御影家的孩子。但无可否认的是，你就是御影家的孩子，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孩子，御影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御影集团。”
“不过，我和你父亲昨晚聊了很多，我们最终决定尊重你的选择。”
“只要你，最终不会后悔。”
御影夫人看着对面自己儿子惊讶的神情，轻笑道：“很惊讶吗？但你应该明白，足球也好、恋爱也好，这都是你从未做过的事，而你突然提出要去做，我们当然会觉得你是一时兴起。御影集团的继承人可不能在这种大事上一时兴起。”
“而你已经向我们证明了你对足球的认真。”
“现在，你需要向我证明，从未说过喜欢谁的玲王对现在的这份感情也是认真的。”
“如果你是普通家的孩子，只要不谈婚论嫁，那么我是不会过多干涉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两年后你们还会不会保持恋爱关系。但御影继承人就算是一时兴起的恋爱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们希望你做出的选择永远不会让你后悔。”
“那么，现在，我来说具体的选择。你应该也清楚，我和你父亲不再干涉你踢球的重要前提——你在退役后必须回来接手御影集团。不过，如果你执意要自由地恋爱的话，御影集团将否决你的继承人身份。”
“你是大孩子了，儿子，你需要做出选择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玲王看着自己冷静的母亲，她的短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御影夫人说完后也不再过多解释，“我想我聪明的孩子不需要我给他解释否决继承人身份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将不再获得御影集团的全力支持，所谓的人生坦途也将不复存在。
御影玲王不喜欢自己的姓氏，但也无法否认至今为止，他的成就与能力都无法独立于“御影”而存在。他也从未思考过脱离“御影”之后，“玲王”会成为什么样。
在那一瞬间，他的确犹豫了。
因为这份犹豫，他乖乖地跟着老婆婆回到了他的房间。御影夫人给了他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他必须做出选择。
在最开始的前三天，玲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最初被父亲的烟灰缸砸中的地方变得青紫。玲王待在厚重的窗帘后面，把静音的手机放在床头。
他设置了只会提醒收到洁的信息，但哪怕床头的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地亮起白光，他也没有去看。
他还不能去看。
玲王看着自己面前的四栏字，是他写下的“选择集团”的利弊与“放弃集团”的利弊。在最右边，放弃集团的弊端那里，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失去御影集团的支持。”
他知道母亲告诉他的“不要后悔”是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仅仅凭借着一时的情感就做出选择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很可能会想到今天的他放弃了集团，“是因为洁”，他不敢保证到那时自己一定不会对洁产生怨恨情绪——这件事，是他和御影夫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玲王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吵闹的声音，他有些崩溃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这时他就会想起，笑着的洁、困顿的洁、愤怒的洁、面无表情的洁、挑衅着所有人的洁、朝他笑的洁、谈到足球闪闪发光的洁。
他……好想见一见洁。
第四天的时候，玲王拉开了他房间的窗帘，在阳光中他拿起了手机，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放弃御影集团不是一件完全负收益的事，以玲王的能力白手起家也不是不可以，唯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不能让他放弃与否的选择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洁。
这和洁无关，玲王想，这是他的决定。
“喜欢意味着什么？”
御影玲王为什么会喜欢洁世一，这个问题的答案被掰碎揉进每一片生活中，真要解释也能说上几句，但“喜欢”本身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标准去衡量友情与爱情的界限，但从没有标准答案去解释“喜欢”。
于玲王而言，“喜欢”是利己主义的最大克星，他无法，哪怕只是假设地想象自己为了所谓的坦途去选择不去喜欢洁；但同时“喜欢”又是最大的利己主义，他贪婪地想和洁一起踢球、一起生活、一起分享每一份感情直到永远。
毫无疑问的，他想，他喜欢洁。
御影玲王喜欢洁世一。
“我选择放弃御影集团，”在第四天的晚上，玲王走出房间对他的父母说，“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编造什么原因，对外的声明中，取消我继承权的原因不可以是因为我喜欢洁。”
这是玲王的选择。
“你对那个人果然是认真的，”在玲王父亲的冷哼声后，玲王母亲笑道，“好了，儿子，现在来说说你的公关方案吧，对于御影集团继承人是同性恋这件事我们总要好好地把控舆论。”
“不管怎么说，玲王都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也只有御影玲王会成为集团的继承人。”
68
可丽饼的队伍很长，玲王和洁并肩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又黏腻。
玲王敏锐地注意到了洁的改变，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恶，你那引以为傲的谈判口才呢，玲王？他低下头，不敢去看身边的洁。
爱意是藏不住的。
这段时间里他的表现的确有些异常，今天在画展那里还有些失态了。玲王抿了抿唇，他不想在洁面前展露自己不太冷静的一面，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告白的好时机。
只是知道了洁不排斥同性，但并不知道洁对他的看法。
没有双向感情基础的告白只会给洁带来困扰吧，那不是玲王想要看到的。只不过——
玲王偷偷看向身侧的洁，后者正接过先做好的甜可丽饼小口小口地咬着，耳朵尖有些泛红。
洁已经察觉到了吧。
但应该只是猜测，他要——
“我说，”在玲王纠结的时候，洁咽下口中的可丽饼忽然看向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玲王，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喧嚣之中依旧清晰可闻，“虽然这样说很……但玲王，你是不是喜——”
“我喜欢你！”
意识到洁要问什么的玲王有些慌乱地抢先一步说道。
糟糕，就这样说出来了。
玲王想不起来自己在购买签名足球的时候，具体设想了怎样一个告白场景，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他们拿着可丽饼站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无论是他还是洁都有些慌乱。
周围的人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但突然驻足的两人还是逐渐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感受到好奇的视线，不想让洁暴露于这种压力之下的玲王下意识地握住洁的手腕，拉着他到了没有人的教学楼走廊。
环境变得渐渐安静后，玲王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在前面走着，握着洁的手腕，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独处时那样。
“我是认真的，”玲王的思绪很乱，杂七杂八的话都想先冲破喉咙，他只能凭借着本能胡乱说着，“我喜欢你，洁。”
“很喜欢，是恋爱的那种喜欢。”
他在说什么啊？
“……”
片刻的沉默中，玲王看不到身后洁的神色，洁却能感知到玲王微微发抖的指尖，“玲王，你在害怕吗？”
“没有！”玲王拒绝承认。
没想到那样的玲王也会感到害怕，洁露出郑重的神情，压下自己聒噪得能毫不费劲地听清跳动声音的心脏，轻声说：“抱歉，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分不清楚自己是因为“有人喜欢他”，还是“玲王喜欢他”而高兴。
玲王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讨厌就好，他乐观地想。
洁看着一向稳重的部长难得的孩子气，忍不住笑了笑，“谢谢你，玲王，我很高兴能有人喜欢我。”
“其实我一直以为大家会讨厌我的。”
想起初中时候那个合群的、温和而认真的、“很像洁”的洁世一，洁伸出另一只手反过来握住了玲王。
小时候就很敏感的洁在升上初中后为了不失去自己的朋友而压制着他的自我。但在高一失去了一整年他的梦想后，洁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再找回他自己。
而喜欢上这样的他的玲王无疑是肯定了“洁世一”。
“谢谢你。”
洁重复了一遍。
69
教师办公室里，凪坐着看向他面前皱着眉头的温柔班主任。
小岛是年轻的班主任，她的性格温柔很受同学们的喜欢，当然这里的同学不包括她面前的这位。
“告诉老师好吗？”小岛放柔了声音，“凪同学以后具体想做什么呢？我看你有参加足球部，是要成为职业的足球运动员吗？”
未来的工作。
以凪的天赋，无论是选择哪一行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正是因此，反而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之前哪怕被玲王拖着去踢了足球，但凪也从未想过要成为职业运动员。在办公室里敲敲代码就可以领到高薪的程序员是他曾经的理想职业。
但他决定要主动了。
“足球运动员，”凪对着小岛打了个哈欠，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那般，“那就足球运动员吧。”
小岛反而犹豫了起来，她想问凪知不知道足球运动员在日本可能的职业前景，但后者没有给她反问的机会，在说完后就起身鞠躬，“那我走了，老师。”
小岛幸子不会知道她面前这个懒散的大男孩在很早之前就自己去查阅了足球运动员的相关信息，知道那个充斥着资本、迫不得已和汗水的行业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和他原本的理想职业相去甚远。
哪怕在球场上明白了自己对足球的看法，决定要去踢球，但要知道踢球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去做职业足球运动员，他可以是半职业的，或者单纯的兴趣者。
他也可以和洁踢球，同时拥有自己之前构想的那种按部就班且毫无风险的生活。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样的话他或许会和洁渐行渐远。
要是有一个自然而然的机会给他，让命运替他做决定，说不定凪就会什么也不想地去踢足球，一直踢下去。
但现在需要他自己作出决定——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些，凪也不会交上一张白卷给自己一个第二次决定的机会。
感谢安娜老师的营养液，话说是这样感谢吧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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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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