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庆祝儿子们双双得胜,糸师伯父请客吃豪华自助餐。中午12点,正是餐厅营业高峰。
两个大人去挑食物,我们三个留下看包。
姐姐。糸师凛喝一口果汁,和我保证。我不会对你直呼其名的,我才不是没礼貌的人。
我和糸师冴的对话被他偷听到一部分,所幸是最后那一段。
他继续拍胸脯。我既是哥哥的弟弟,也是姐姐的弟弟。所以你们别吵啦,你们两个我都喜欢。
显然,他误会我们争吵的原因。暗中窃喜的小动作,小表情。他以为我们为他争风吃醋呢。瞄见糸师冴眼神冷漠,我用脚尖轻轻踩他脚背。这不失为一个美好的误会,别在意。我默默地说。
大人们回来,吩咐我们再去拿自己喜欢的甜品和饮料。糸师凛迫不及待,小碎步溜得飞快。他在这样的时段就该快活。我再次羡慕,转过脸无意和糸师冴对上视线。他正在看我,神色安闲,好像就在我眼睛里憩息。
你发现了吗,凛衬得我们两个未老先衰。我说。
胡说八道。明明是他太幼稚,球的路线也很嫩。他说。
这么嫩的路线,球还是进了。
因为我传得好。
不是因为他刚好跑到那个位置去了?
糸师冴张嘴,声音在唇缝边缘徘徊。我隐约听到一个词,不是。他打算否认,却没有响亮地强调出来。这很罕见,他得出结论的一刻不会犹豫。我不懂足球,但感觉得到一些变化正在发生。
随便拿一些时令水果,我们原路返回。没有征兆地,糸师冴说起从前。我记得那时,凛还很小,只顾着玩怪兽和英雄的玩具。我比赛的时候,他就在场外玩,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记得这一场比赛,印象深刻。后半段,糸师冴向门前的队友送出了高高的传球。这是侧面进攻的好机会,却因为队友够不着而即将落空。而在球落下的前一秒,糸师凛突然出现,一脚将球射入球门。
糸师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先做出行动,就像一种条件反射,用直觉替代思考。
但踢球怎么可以不用脑子。糸师冴很不赞同。我没有插话的想法,只腾出一只手戳他眉心,指甲轻轻划过褶皱。
落座,我们心照不宣,对这段回忆只字不提。不过我在给糸师凛剥虾的时候,他说我像保育员,像免费保姆。我看一眼糸师凛花猫一样的脸,心想不收费也没事。
哥哥,说话是一门艺术。糸师凛振振有词。
糸师冴露出看傻瓜的眼神,不予理睬。
没关系的,姐姐。你给我剥虾,我给你剥蟹。说完,糸师凛抓过一只帝王蟹腿,操起剪刀准备开拆。我急忙拦下,对他的技术十二分不信任。
糸师冴也看不下去,干脆给我们一人剥一只完整的帝王蟹腿肉。
没有下次。他把手擦干净,神色冷清,如同世外高人。
星期一回学校上课。
体育仓库背后的小路,树荫浓密,大片青绿碾压头顶而过。个别路段没有一缕阳光漏下,给人感觉阴森。学生之间热衷怪谈,这条路便少有人来。
糸师冴对无稽之谈向来不屑一顾。我和糸师凛也把这里当做吃午饭的清静地方。
你们马上就毕业啦,留我一个人守基地。糸师凛咬饭团,口齿不清地抱怨。
糸师冴说,你不想守也可以,压根没人要求你这么做。秘密基地也是你自己起的名。
这里有我的宝藏啊!
抓着过去不放手是没法进步的,给我朝前走。
唔,好吧。
下午糸师凛班上有诗朗诵活动。他赶着排练,吃完就走。
凛,接着。我请你的。我把提前准备好的维他命饮料抛去。他惊讶,马上调整身体,轻巧一跳,完美接住。
谢谢姐姐!他招手欢呼,很快跑不见影。
糸师冴放下筷子,摊开手。我的呢?
没你的份。
他视线太过尖锐,我又改口。我忘了给你买,放学再给补上。
不,我现在就要。
我抱怨,这里离小卖部远着呢。
我不管。
糸师冴,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因为是你先故意的。
我说不过他,他每次都有法子呛得我无言以对。我举双手投降,估摸时间,跑过去再跑回来应该来得及。正打算这么做,糸师冴又拉住我,让我坐回去。
我开玩笑的。他语气平平,毫无诚意的模样。趁凛不在,我们说正事。
正事?我喃喃重复,脑子里荒诞的想象突然迸射。我立即咬嘴里软肉,尝到血腥味道。行。我若无其事,点头和糸师冴说。开始吧。
总结一下,森田这段时间表现得怎么样?
我想了想。森田和我目光碰撞时会点头,露出微笑,好像彻底痊愈,没有任何心理和精神障碍的残留。相应的,他也在表示,自己把从前对我的伤害忘得精光,正在享受新生活。
糸师冴冷笑。这人在装什么。
嗯,我也这么想。
自从森田结束心理治疗返回学校,他越是表现正常,我越是怀疑。现在他不仅征文得奖,还热心参与毕业活动的准备。可他身体里的野兽,基因天生的缺陷,他真的可以克服吗?
我还是那句话,在和他彻底说再也不见之前,你不能松懈。糸师冴和我强调。强制性接受心理疏导,反而让森田意识到伪装的重要性。这会把一个本就有犯罪倾向的人调教得更狡猾,更具有威胁。
我忍不住揪住糸师冴衬衣下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考虑和他进行□□对抗。但如果借助外物令他致残致死,我这样做仍算正当防卫吗?
你在想什么,当我是摆设吗?糸师冴的态度近同一场审判,他把我的提案驳回去。
学校的教职工,这些人虽然现在派不上用场,但一旦嗅到恶**件的味道,发现这将损害自己的利益,他们比你还要应激,会第一时间干涉的。
糸师冴握住我的手,用力。我不能挣脱。
我们坐的这张长椅,位置刚好卡在监控死角。他和我解释,自己早就研究过。
我得庆幸你不站在森田那一方。我说。
当我认为由内到外逐步瓦解是最快的解决办法时,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糸师冴对我笑,遵循他冷酷果断的原则。他确信森田的内心存在暗面,这也是仔细观察后的结论。
暂时过你该过的生活,不要不和我商量就行动。
糸师冴反复强调。保持现状,继续欺骗森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这是必要的手段。
他把在球场上那套出奇制胜的理论套用过来。我鼓掌,跟着笑出声。他真的很天才,难怪国内青训队早早投来橄榄枝。可惜天才本人更青睐在海外发展。我也相信他一定没问题。
放学,和糸师兄弟一起回家。糸师凛划拳赢了,再次得到先冲澡的资格,还被允许多吃一个布丁。他飞快跑过樱花飘过的街道,直奔家门,很快只剩一个活力四射的小小身影。
你今天心情很好嘛,冴哥哥。我调侃,张嘴吃到一片花瓣。我吐舌头,把它弄出来,又下意识伸手在面前挥动。不想吃到第二片。
到了樱花开得最盛的日子。整条街道,铺天盖地都是深深浅浅的粉色。在绚烂中毕业本来很幸福。但想到悬而未决的森田一事,我情绪阴郁。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樱花开得明艳盛大,是因为树下埋着尸体。
冴,我们约定过。如果我要做傻事,你要拦住我。但同时,我也会拦住你。
虽然后者是你的多余顾虑,但我可以答应。
还有……
我停下脚步,他跟着站定。
离家不远,居民区沉浸在日落中。他的脸,眼睛明净闪烁。我彷徨的心在他的注视下都敞开。两个人相对,自成小小的天地,没有其他。
我上前,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手环住他的腰。
糸师冴摸我后脑勺,安静不语。掌心贴在发丝,来回拂着。我产生幻觉,自己正在融化,融化在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和血肉中。他覆盖、粉碎、撕裂,将我毁灭。
死在采折我的手心里。
我混沌一片的大脑,这冲动如少年般的热恋。极为惊惧的妄想,我却满足,感觉这个怀抱舒适安全,仿佛能提供最好的临终关怀。
为什么啊。我闭上眼睛。糸师冴为我着想,一心帮助我摆脱困境。为什么我却在他的陪伴下心理退行,倾向消极。
你比凛相比,到底谁的年龄更小。呵,我认为是你。
糸师冴的声音把我意识拉回现实。
我不能否认他的调侃,一边他抱得更紧。胸膛,心,被压缩成薄薄一片,只剩下倚赖。
这是女朋友的特权。我说。
原来你清楚自己的身份。糸师冴说,声音很柔。有事找我商量。我不讨厌给你出主意。
正好。我稍微松手,仰起头看他。我现在就和你商量。你会在这里亲我吗?
他低下头,这样做了。
亲吻后才回答我。是,我会。
情绪惊喜剧烈,浪潮起伏。我脑海涌动一片变幻的颜色,是落下的樱花,糸师冴柔软的头发,全部在眼前交叠。
我把手松开,一步步后退,接着逃跑。无法自拔的欢愉,如同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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