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天气都在心疼每一个人,不愿让谁独自在冰天雪地中。雪,开始渐渐变小了。
她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小凛,肩膀垂着,像是已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平常不这样的。可是今天,他坐得那么小,小得像一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孩子。
她记得他小时候哭得最凶的一次,是因为哥哥说“你太慢了,没跟上我”。
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力道不大,却有点重量。像在替自己壮胆,也像是在说——“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趁那个人还没彻底消失在风雪之前——
她抬脚走了过去。就像小时候一样,想去往他面前。
为了跟上那个决绝的背影,她的脚步越来越快。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让他就这样一个人走完这段路。
雪踩在脚底发出细细的声响,鞋底沾着湿气,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什么东西想把她往后拉。
她吐出一口白烟,飘在自己眼前,又被风带走。
风还没完全停,雪却像累了,飘得断断续续。那人还在前方,一步一步地走着,步伐稳,却冷得什么也不留。
再次看见他清晰的身影时,她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她走过去,一步一步,不急,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她知道他会听见。
但他没有回头。
星野莉奈在他身后侧。没有说话,也没有碰他。
只是跟着。
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却像隔着整个世界。
糸师冴继续走着,没有其他反应。连呼吸都沉得可怕,像是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忍耐一种快要爆炸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她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压住某句话。可那句话始终没有出口,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全身上下最像活着的部分,就是那只紧握行李拉杆的手。
指节发白,几乎在颤抖。像在拼命抓住什么,又像在把某种东西活生生压下去。
她想起那张照片——
那双不知该看向哪里的眼,站在玻璃门前,肩膀微垂、手指发白的他。
她没问他为什么说那些话,也没问他为什么变得那么不像自己。
可她记得,那年她等着那句“对吧”被灌溉的夏天,下雨时,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伞递给她。
——所以现在,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向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比起那些答案,她更在乎此刻的他。
她想站在他身边,跟以前一样。
风小了,雪快停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来。保持一样的距离,没有更靠近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动了动手指,像是终于肯承认,有人在他身边。
“妳要是觉得后悔,也没关系。”
一句她猝不及防的话。
“后悔……后悔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雪还在细细地落,他的声音终于落下来。
“很难看吧?”
他没回头,语气却比刚才更低了些。
“我没有放弃。只是——以后不会再排我打前锋了。”
风雪无声。
“他们要的是更快、更狠、更能冲撞的那种。我的风格不流行了,懂吗?”
他语气平稳得近乎过头,像是反覆排练过的自白,好不容易才让这一切说出口。
“我只是……刚好比较会传球而已。”
她听见那句话,心口好像某处跟着裂开——然后他补了一句,像在替自己下结论:
“那就中场。至少还站在场上,往后站一点而已。”
这样讲话的他,很陌生,也很安静。
她知道,那句“往后站一点”,背后藏了多少咬牙切齿的自我说服,和多少撤退中压抑到极致的力道。
如果不是逼到墙角,糸师冴从来不会选择退后。
连对运气都不低头的糸师冴,绝对不会轻易后退。
明明,为了成为世界第一的攻击球员,他一个人离开熟悉的语言、文化、土地,孤身踏上异国的球场——
那不是一场浪漫的冒险。她知道的。
因为他曾说过——如果先走一步,就能替凛探清楚世界长什么样子。
他想让他们兄弟俩,站在世界最高的那条前锋路上。一起。
而他,就先去闯。
他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一起——一起站上世界第一前锋的位置。
他从不抱怨。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相信——只要撑过去,他就能把那条路打通,好让弟弟也走得轻一点。
那是他选的梦。也是他替弟弟铺的梦。
连被钉在板凳上,他都没说过一句委屈。
她也有想关掉那些页面、假装不知道的瞬间。
但她做不到。她没办法真的转身。因为那是他在的地方。就算只是名字出现在一个不知名的网页标题里,她也要看完。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但她却都记得。
记得那些他没说出口的疲惫。记得那些讯息越来越慢的日子。记得荧幕里的他,连笑都只剩一点点。
明明是最爱射门、最骄傲说自己一个也能进球的那个人;
明明是从小就说“我要站在最前面,把球踢进去”的那个小孩;
明明是什么都敢呛、谁都不让的糸师冴——竟然会低下头,用“刚好比较会传球”来形容自己。
他不是不行了,是被迫转身了。不是输了比赛,而是输给了局势——不是不痛,他只是不准自己喊痛。
那些他视为梦想核心的位置——被逼着放开。
她没问“你真的甘心吗”。因为她听懂了。
他说的是“至少”,是“还站上场”——
那已经不是目标,是他咬紧牙关才守下来的最后一吋土地。
他站得很挺,像什么都没失去;可她知道,这样讲话的他,正守着某个不能倒的东西。
雪,在她睫毛上融成微湿。
梦想,没有碎……只是换了个地方裂开。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
没有靠近他的肩,只站在他们影子能交叠的雪地。
她的声音比雪还轻,却没有一丝犹豫:
“你站在场上,好好地,就很好看了。”
她嘴角微微一笑,提醒自己——如果他突然回头,别让他看到她那副不安的表情。
“冴,你记得我曾经下的决定吗?”
语气温柔,像是对某个尘封的夏天轻声点头。
“等你成了世界第一,我就会跟别人说『我早就知道了』……”
她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让声音更稳一点。
“如果还没有,我就会更大声说——”
她扬起下巴,眼神亮得像少年一样坚定。
“——『他还没想啦』!因为糸师冴,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
他没回头,但她看到他握在行李箱上的手,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世界第一的样子会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个位置,会因为他而被重新定义。
谁也没有接话。
雪静静地,又落下来。
她没催他,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站着,等着。
他却像是卡在什么地方——不动、不说,却已经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过了很久,他盯着雪地远方开口,不是回答,也不是反问,而是一句突如其来的低语——
“……他是笨蛋吗。”
嗓音哑得不像话,像压了很久才挤出来的一口气。
“嗯。”她点了下头,答得很轻。
她知道他在说谁。
“哭得跟谁欠他似的。”
她的眼神微微垂下,斟酌要用什么情绪。最后只是淡淡弯起嘴角,语气不痛不痒地说:
“你也一样啊。”
糸师冴的肩膀顿了一下。
没有反驳。
她没看到他的表情,却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肯定是习惯了她这种话,那种语气轻描淡写,却一针见血的话。
他低头,像在看地上的雪,也像在等什么被搅动的东西,再自己沉下去。她不知道那些被翻起的,是关于现在,还是关于他支口不提的异地日子。
他没有再说话。
雪静静落,世界像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他们能在这一刻好好站着,不被赶着向前。
星野莉奈没催他。
她只是站在那里,离他不远也不近。守着两人影子刚好交叠的距离——
就算脚步后退了,影子也还在这里。
就这样陪着他,不打扰、不离开。把自己放在一个刚好的位置上。
等他想说了,再说。
等想再往前的那一刻,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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