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燃尽一根又一根,直到下半夜,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我瞌睡全无,立即去开门。
“哥,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他张开嘴又缓慢闭上,摇头,叹气。我一下子明白,这桩婚事彻底没戏了。
新郎新娘是我和哥哥的童年玩伴,两个人从小就关系亲密,我想不出结婚以外的结局。
可就在上个月,两人刚订完婚,新郎返祖了。
“他的血统鉴定。”哥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过的纸,我摊开。上面的字触目惊心——
“75%半人马,15%路克塔罗,10%其他土地种。这……”我想不出他和这些异种族的关联,他现在看上去还和从前一样,拥有朴实的人类形象,“他会变样吗,长出马蹄子?”
“不一定。哥哥摇头说,“通过专门训练,可以做到人为显示或隐藏种族特征。但他的内心,整个人性情完全变了,已经是另一个人。现在的他对我有敌意,记不得我是谁,但能认出我是什么种族。他还不能控制自己。就像……就像从前的我一样。”
啊,我怅然回忆起来。
一年前,哥哥刚满17岁那天,他返祖了,陷入狂暴,把房间里的东西砸得稀烂。我送的礼物,陶塑置物架被摔得粉碎。他的声音也破碎了。他清醒过来后万般懊悔,在墙角蜷缩,头埋进手臂里,身体抖得厉害。变得尖利的指甲抓破皮肤,指头上全是血。
他哭着吼我,要我别靠近他,以及,不要再看他。
我只有默默离开。
哥哥的血统鉴定为85%狮鹫兽,10%蝎尾狮,5%其他土地种。人类也是土地种之一。可以说哥哥不再是哥哥,又仍可以是哥哥。
相当一部分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并非对现实动物的加工改造。在人类历史上,曾存在一段与异种族通婚的繁盛期。他们的子嗣继续繁衍,尽管人类血统会将异族性征渐渐稀释,但过程中往往伴随着返祖现象。
哥哥成为这段历史延续的象征。
他参军还不到半年。待他情况稳定,军方重新评定资质,将他调离预备部队。他后来去了哪里,全家人都不知道。一年后他终于回家,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但希望我将来进入军校。
这不是我的目标。我的愿望是被魔法学院录取。
“你是我同世代的血亲,返祖概率极高。”他说,“我也不是要反对你去魔法学院追逐梦想,只是我不放心。你可以听我仔细往下讲。”
我端详哥哥的脸。完全长开的五官,因为神情严峻而显得冰冷。蓝眼睛尤其如此,里面又好像凝结着一种哀怨。被他盯着,我不能摇头说自己不想听。给他茶杯子里注入新的热水,我示意他继续。
“好。”他神情缓和一些。现在的他到底在哪支军队服役,我很好奇也很担心。
“据我了解,学院教师当中具备讨伐魔物实力的人不多,但无一不对研究魔物充满兴趣。个别称得上不择手段。当一个人做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成就,大众会自觉美化他的付出,哪怕另有别人替他付出代价。我们生活在被怪物包围的世界。怪物比魔物可怕更多。”
听上去是挺危险。我说:“我会擦亮眼睛,不会找这种人做导师。”
“不,你不一定能识破水面之下的东西。就在上个月,我的小队和炼金术协会北地分部进行联合行动,一位获得过学院终身荣誉的工坊主理人,先后将二十六名年轻女性作为母体,让她们与指定魔物交合,以便对后代进行返祖干预和观测。其中有十二名女性曾是他的学生。由于这位主理人也是返祖一族,血统坚定为长生种类型。他不需要争分夺秒,令案情时间跨度长达六十余年,整个过程几乎是滴水不漏。”
我听出哥哥的言外之意,“学院如果不安全,待在军队就安全吗?”
“不,待在我身边你才安全。”哥哥语气加重。在他眉峰的微蹙之间,我仿佛感受到一股寒意,一股风雷。他盯着我沉默不语,仅是这样就有巨大的威慑力。他上过战场,在生死险境经受锤炼,加上他已经返祖,狮鹫兽的威仪和力量在他身上体现。一时间,我很难抵抗他的施压。
“哥哥。”我暂时闭上眼睛,平复心情,“你不能把我当做一件物品随身携带。”
“你当然不是物品,我只是想把彼此之间的距离尽可能缩短。这一年里,我见得越多,听得越多,就越放心不下你。”
“哥哥……”
“我没想过我会返祖。我的规划是加入军队,保证安全的同时再争取战功。这样既对得起自己,也能让你们心里踏实。可现在,很多事由不得我。光是申请假期就很麻烦。我说不清下次再回来看你是什么时候。”
“你已经是我的骄傲了,哥哥。你也不必为我担心。在这边,没人敢欺负我的。”
“我倒想知道,谁敢欺负我洁世一的妹妹。”
他说完,和我相视一笑。
可笑归笑,我心里明白,自己说服不了他。同样的,他也说服不了我。等短暂的团聚结束,他要回到军队,我也要为入学考试继续操心。我不会主动加入军队,除非将来被安排到军队里工作。学院也有义务培养后方人员。
有机会再见吧,哥哥。
我啜饮转凉的茶水,心里下定决定。
“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你不要轻易接近他。半人马和路克罗塔,两种都是不受驯服的种族,特别是雄性。我和他接触时,那种未经文明洗礼的原始暴动从他身上散发。在他找回理性,战胜野蛮之前,你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别惦记,不然心里会难受。”
哥哥的忠告让我从回忆中抽离。从朝夕相处的玩伴到野蛮陌生的异种族,我一时难以接受。但想想另一位玩伴,女方此刻心情一定更加低落。
“哥哥,你那时候用了多久时间?”
“指的是完全冷静,恢复原本的自我吗?”
“嗯。”
他蓝眼睛透出一股哀怨,“其实没有完全恢复,不可能的。一旦返祖,就像在墙上钉钉子,把钉子拔出去,痕迹还是抹不掉。我只是不愿意向你展示受本能摆布的不幸模样。”
哥哥苦笑着。
这时,一声凄厉又古怪的嚎叫划破黑夜。我汗毛倒竖,朝窗外探。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正跑向磨坊那边。返祖失控的玩伴暂时被关在里面。
“我走之前把绳子加固过,还上了铁链。他可能很不舒服,情绪暴走了。”哥哥拍我肩膀,披上外套欲往外走。
我把提灯递给他,“哥,你小心。”
“嗯,我知道。你捂住耳朵,尽量睡,能休息多久是多久。明天可能会很忙。”哥哥对我嘱咐。转过身的一刻,他神情变得冷峻,就像书上那些军官肖像一样威严。我看他离开,染上夜色的背影充满压迫感。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哥哥的假期所剩无几。他返回军队后不久,我收到录取通知,开始求学。从这以后,我和哥哥总是错过。每当他申请到假期,我却不在家里。反之,我回家休假时,他不是在哪里驻守,就是在哪里剿灭魔物。他很强,所以总是很忙。
刚才我梦到他,梦到从前许多事情。
但不确定是想象力作祟,还是狮鹫兽的血统能会让他长出犬牙,眼睛变得像鹰一样锐利明亮。在梦里,他修长结实的大腿之间,垂着一条狮子尾巴。尾巴末端有一团蓬松突出的黑色毛蔟,他晃着尾巴逗我,我忍不住,老想伸手去抓。
还有家里性情温顺的挽马,我至今没弄懂它为什么对哥哥翻脸。我们采了新鲜苜蓿去喂,它没有一点胃口,不停用后腿站立,朝哥哥发出响亮嘶鸣表现出敌意——现实里如此,梦里也是如此。
狮鹫兽是肉食种族,马儿因此作出本能反应?
可是我喜欢骑马。要是我跟着返祖,血统里狮鹫兽占了大半,我以后拿什么当坐骑?难道自己使唤自己,话说返祖成狮鹫兽真能飞吗?
疑难好多,不是个梦。我一刻都待不下去,嘟哝着睁开眼睛。奇怪,我没趴在桌上,身下身上都传来柔软又厚实的触感。我揉眼睛,仔细观察,自己正窝在面朝壁炉的沙发,身上盖着一件男士风衣。隐约嗅到玫瑰混合白兰地的清冽芬芳,我不禁想到凯撒的清新剂配方。
他来了?
我抓起衣服,到处寻找。无意瞥过窗户,暮色从远处暗暗弥漫,四分之三月亮瓷器一样若隐若现。算时间,我竟然睡了整个下午。
耳边传来水注入容器的潺潺声音,我循着声走近厨房。那里有个俊秀的人影,金色中长发在灯光下闪烁。是凯撒!
我惊喜地叫起来。
“啊哈。”凯撒哼唧着,好似漫不经心回应。他把牛奶倒入煮着红茶的砂锅里,用木勺不断搅拌。我站在他身后,看他身边围着云雾一般的水汽。下一秒,他侧身望过来,面庞朦朦胧胧的,显得美丽、诱人。
再看看餐桌上的瓶花,缤纷的多头玫瑰。这多符合凯撒的美学,用餐地点一定要布置得漂亮,又充满生机。
“这是內斯教授的厨房吧?”我拍拍脸。
“不然呢,你以为自己在我家?”凯撒说,转过身往奶茶里加入砂糖。“等等!”他突然又朝我看过来,“我必须警告你,要是有男人邀请你到家里做客,你不准答应。”
“我已经过了天真好骗的年纪啦。”
凯撒翻白眼,好像在嘲讽:你懂什么?
“你怎么来了?”我不计较,卷起衣袖找活干。太阳落山,该准备晚餐了,三人份。
三人?我怔住,惊觉着回过神。內斯教授先是怀疑我,接着晕倒,泡在浴缸里醒来,性情大变。他握住我手,不让我走……
脑子不受控制,不断回放暧昧的画面。手指间仿佛留有他的温热,还有肌肉的触感。心神躁动。一时说不清,我到底是欣赏这具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还是在耿耿于怀。要把一个不省人事的成年男性背上楼可不容易。
“今年秋天来得早,內斯这家伙又怕冷得要死,他脑子一着凉就要坏事。我想知道他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顺路过来一趟。”凯撒解释道。
既然要来,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这样还能避免发生误会。我有点埋怨,又趁他专心搅拌奶茶,没注意到这边,装模作样地回应,“原来教授怕冷啊,那他可要准备足够多的木柴。”
怕冷,对气温不耐受。这很可能就是教授行为异常的原因。
凯撒啧舌道:“我在信里提醒过他。他现在不能只顾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坏天气敷衍了事。实在嫌麻烦就搬到南方去,又不是置办不起一处像样的房产。”稍作停顿,凯撒把火关小,盯着我,“搞学问不等于要做苦行僧,这是我的原则之一。你在我这里是什么学术条件,什么生活水平,你自己总结,然后和內斯提供的做对比。别不把自己的感受不当回事。他要敢苛待你,我立即把他的皮扒了!”
凯撒你好凶啊,怎么交到朋友的。也没想到他重视我到这个程度。似乎随着我和他师生关系的解除,他终于有机会表态,之前不方便表露的情绪得以释放。
“你好可怕啊,伙计。”
一个声音从厨房外幽幽飘来。
亚历克西斯·內斯,教授那双轮廓柔和的眼睛,带着那种刚睡醒的慵懒,还有发自内心的郁闷向凯撒望过来。
“我真担心自己活不过今年。你像一种恐怖的征兆。凛冬未至,北风已然在家中野兽似的咆哮。”教授说。
“一切取决于你的表现,內斯。你对她好,我会就待你像春天一样。”
凯撒走到我身后,双手按在肩膀上。一种比以往更浓烈,甚至陌生的亲切感包裹住我。凯撒不当我是他的学生了,却当我是个孩子似的。
啊,孩子?
我犹豫着要不要问他,那封信怎么会让教授产生那么严重的误解。
“凯撒。我知道的。”教授倚着门框,眉毛越皱越深,“我知道你舍不得。”
“停,打住,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要去协会分部办点事,刚好可以顺路上你这儿蹭个饭。我不是特地来视察的。”
“你不必解释,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
凯撒不痛快,这就把火关掉。热腾腾的奶茶煮好了。可他自己不喝奶饮料,开始煮咖啡。
无意间,我和教授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眼神一滞,表情透出些许慌乱。仓促地,他打开橱柜,拿来装有黑白巧克力的玻璃罐。他取出一块黑巧克力放在我手边,目光躲闪,没有看我。
他应该想起那些尴尬事情了。我同样感到不自在,把巧克力掰成小块放杯子里不断搅拌。
“內斯,我想知道——”凯撒瞥过来,“不就是洒了几颗毛毛雨吗,你至于躲进房间里睡大觉?那你打退堂鼓之前,有没有和她打过招呼,至少带她把整个屋子逛一遍?我来的时候,她还趴在餐桌上睡觉呢,毫无防备。”
说完,凯撒马上对我解释,“重点不是批评你。”
他把矛头继续对准教授,目光螺旋一样尖锐。
“唉——”教授长叹,抬眼看向天花板,“我感觉,我今天把一个人这辈子能犯的错全都犯了。”
凯撒戏谑道:“对,你不该把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姑娘独自落下,让她暴露在随时有危险发生的环境中。”
“而且我还把这姑娘——”教授终于正视我的脸。一清如水的紫眼睛,目光就像他的声线一样明亮柔和,“我错以为你是凯撒的私生女。我很抱歉。”
“什么?!”
凯撒手臂上青筋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咖啡杯砸教授脸上。
教授却冷静下来。甚至,我捕捉到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亮光。他唇边有细微的笑意。
“凯撒,我从未见你对谁如此上心,也从未见你对谁有过这样恳切的请求。学生因为课题冲突申请更换导师,合情合理,流程也不难走。但凯撒,在你的信里,我活像一个土匪、强盗。我带走你的学生,近乎等同于在你心头剜肉。我很怀疑,你写这封委托信的时候,是不是感到痛入骨髓?”
凯撒语塞。这很少见。
但换做是我,被人这么揣测,我也会怔愣着无法立即反驳的。
“如此,我的老伙计,你漫长的麻烦开始了。”內斯教授语气趋于轻松,脸上流露自信,也好像他身体里有魔力正在溢散,性质温和而富有感染力。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这时的教授完全符合我最初的想象,充满历练、娴熟、稳重和智慧。
“魔药学是一门古老的学科,分支众多,譬如魔药医学、香氛艺术,芳疗保健或香草保健,其中还有植物系、油剂、水剂和星座兼元素系的分类。她的选择太多太多,而每一种从入门到基本掌握,学习时长都要按年累积。我不会像你那样进行高强度授课。魔药学无法速成,至少我不主张速成。这样有危险,可能会让灵魂迷失在某次冥想中。所以我会付出足够多的耐心和精力。只要她愿意,我可以教她一辈子。”
啊,一辈子?他是认真的吗?我心里大叫。我会变成学术活寡妇的!
“內斯,你做承诺之前似乎不经过脑子。一辈子,你想教,她不一定想学。”
凯撒反驳着。
而我冷静下来,反倒觉得有几分感动。相信教授诚意十足,他真的愿意好好教我。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引导,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不断朝他偏移,就好像从高处向他降落似的。
“不,其实可以试一试超长时间教学。”我说。
凯撒不可置信,一边瞪过来。我胸口发紧,但不想改口,“就是因为对魔药学感兴趣,我才申请换导师的。”
“你不会失望。这真的是一门很有趣的学科。”教授对我微笑,我感到心跳加快。之前的尴尬已然不是尴尬,我不计较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凯撒耐着性子和我说。可教授立即打断他,“没有如果。我能感受到她的意愿。我的意思是,她不属于炼金术。万事万物皆有能量,但不是所有物质都适合丢进坩埚里燃烧,有时芳香要用更温和的方式来萃取。”
嗯,我赞同教授。
“我真想扒了你的皮,內斯。”凯撒说狠话,脸色却像水土不服似的发白发萎,他猛地坐下去。椅子后移,摩擦出刺耳声音。
“别埋怨我,不妨花时间研究穿越回过去的可行性,别让那封信寄到我手上。”教授调侃凯撒,再次看向我,“我要再次为之前的种种误解和失态向你道歉。关于日后的教学,如你刚才所闻,我会认真引导你,教会你如何将自己的精神力量与一切自然物连结。”
“好的,教授。就让过去的不快就此过去吧。”我再次正式自我介绍,向他伸出手。
教授略带腼腆地笑,回握住,象征性上下轻轻晃动。松开后,他邀请我去后院的温室,那里种有一些喜温暖的蔬果,我可以挑选自己爱吃的。
我答应了,走之前再看凯撒一眼。他恢复平静,模样又很冷漠,一边喝着奶茶,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夜幕降临,今天又下过雨,后院空气潮湿并带着凉意。教授把斗篷裹紧身体,半张脸都埋进呢子布料里。看得出,他真的很怕冷。
唉,虽然很同情他,但也希望他务必做好保暖措施。之前的尴尬事情,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你知道凯撒爱吃哪些料理吗?”教授问。
我点头,“只要食材准备齐全,我可以做。”
“你做一两道简单的就行。他很好哄,尤其是在你面前。”教授打开温室门,邀请我第一个进去。女士优先。
我欣然照做,又好奇教授为什么这么确认,还有凯撒寄出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其中存在我过度加工的成分,但凯撒对你的重视不言而喻。他不止把你当作学生。在他心中,你已经像家人一般了。”
“啊?”
“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但关于这些,你还是耐心等着有一天他来告诉你吧。或者你主动去问,不必觉得这是在冒犯。我说了,他很好哄,很容易敞开心扉,尤其是在你面前。”
教授这番陈述和鼓励,让我的心咚咚跳动着。我像沐浴着春日阳光,一边在温室植物间扑腾的笨拙蝴蝶一样。我费力摘下一颗番茄,眼前不断浮现凯撒的脸。一直以为他对我优待,因为他是个负责的教师,可靠的长辈。他是天之骄子,如此才华横溢,严厉而又慷慨。
“我很特别吗?”我忍不住问。
教授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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