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以解决这世界上90%的问题。”
玲王从小就对这句话深感赞成。
小时候,是玩具、游戏机和不受控制的兴趣爱好。
长大后,是名牌、良好的人际关系和毫不费力就能到手的满分试卷。
在人生中,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玲王一直这样想。
直到遇到了那两个人。
凪和沛沛。
前者,毫无疑问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无法得到的“宝物”。
就在刚才,凪对他说的那些话,让玲王难得产生“如果没有来到蓝色监狱,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会不一样”的想法。
凪还会每一天像个摸鱼怪,懒洋洋的,被自己拖去训练。
他们会一起练习,上学,放学,他们也会一起接受沛沛在赛后递来的咖啡和矿泉水。
但玲王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是那样自私的人,他并没有不希望凪变得更优秀。
相反的,在看到不久前发出改变的凪时,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那个一直在摸鱼的天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并迅速学会该如何在赛场中运用自己的才能……
他,真的很开心。
而他唯一不那么开心的是,凪的这种“改变”,并不是因为作为他同行者的御影玲王,而是作为对手的洁世一。
与其说是对凪感到生气,不如说,他是在对自己感到“生气”。
为什么就不能再强一点?
为什么让凪发生改变的不能是自己?
为什么……
其实玲王就是,不甘心而已。
“……”
那么后者呢?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
在植物角忙碌着的背影、在露营时对跌在地上伸出双手的影子、在新年剪窗花时的侧颜……逐渐重叠在一起。
她会因为凪的离去而离开吗?
就在这个可能发生的事情被玲王无限扩大之前,国神与千切找上了他。
“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你很优秀。”/“因为你很能干。”
问出这句话时,玲王就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样的答复。
只是在听见对方毫不犹豫的肯定后,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接着,就是前所未有、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愤怒。
前不久的对手都这么肯定自己的价值,可为什么凪看不到他的优秀之处呢?为什么凪会去选择洁世一呢?
他将刚刚不自觉翻出的手机又放回了口袋。
决定了,“凪选择了别人”和“我战胜了选择了别人的凪”这两个消息,还是等到下一场比赛结束,再一起告诉沛沛。
可是结果是,不光再次输掉,还对凪说了那种话。
深夜十一点,身边的国神大咧咧地躺在地铺上,发出均匀的鼾声。
玲王却完全没有睡意,而是靠着墙壁,静静地思考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凪为了胜利,选择了洁世一。
原本打算在更远的比赛中打败凪的他,在第二场比赛中就和他碰上。
他、国神与千切和凪、马狼与洁世一打了一场比赛,他们输了。
他再一次失败,还对凪说了那种话。
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他当时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还是说,是因为他知道凪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才会用这种话来否定那个想要拉自己一把的凪呢?
最近发生的事情宛如蜘蛛吐丝织网,而他就是被毒液渐渐麻痹、扼杀的猎物,这种麻痹到让人窒息的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到现在,连他自己都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铛——”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是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玲王有些紧张地看向国神,担心吵醒他。
白天的时候他就被这人狠狠薅着后颈要他面对失败,老实说,这会儿这人要醒过来,他可能会很尴尬。
可对方的鼾声只是停了几秒,随即,他翻了个身,更加均匀的鼾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玲王沉默了。
睡眠质量真好。
刚才的小插曲打散了玲王复杂的心情,他低下头,去看滚落在地上的手机,蓝白色的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屏保上是三个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最左边穿着大红色羽绒服,裹着白色围巾的,永远不知道镜头在哪里的凪。
而最右边则是穿着新年新衣服,将沛沛新剪的窗花放在胸口处中间的自己。
最后,是被夹在两人中间,面无表情地摆着剪刀手的沛沛。
除了玲王,其他两个人都没有大咧咧的笑出来,可眼底却散发着巧克力融化般温暖的笑容。
玲王将手机拿起来,食指触碰上冰冷的屏幕。
如果没来到这里,一切是不是都……
舒缓的轻音乐骤然从方方正正的手机里传出,明明是玲王精挑细选出的铃声,但现在俨然成了催命符,不过对方似乎是误触,还没等他手忙脚乱地找到静音键,对面就挂了电话。
到这里,他才终于松了半口气——然后再一次看向国神。
很好,还是没醒。
玲王又是一阵无语。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
而这阵铃声,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低下头,未接来电上赫然写着他给沛沛的备注。
紧接着,是蹦出来的弹窗信息。
沛沛:抱歉,误触了……
点开弹窗信息,省略号后还有一些话,但玲王没有急着读,而是用大拇指向上滑动,聊天记录停留在四天前。
原来距离凪和其他人组队,才只过去了四天啊。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他又翻回刚才的页面。
他完全不意外沛沛没有在这四天里主动给他发信息,无他,沛沛一直十分支持他们踢球,平时不发信息,也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琐事而耽误他们训练。
可他却十分渴望知道沛沛的日常,那些安静的、闲适的,与现在的玲王完全挨不着边的悠闲生活。
思绪就在这时被刚才那条完整的信息阻截。
沛沛:抱歉,误触了,有打扰到你睡觉吗?
玲王:…没有。
对方似乎一直注意着手机界面,在他回复这个词后,就跟着发出了下一条信息。
沛沛:最近怎么样?
“很不好”。
原本已经打出了这句话,可指尖却一直没有按下“发送”键。
其实早在凪和其他人组队时,他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沛沛。
告诉了,然后呢?沛沛会站在哪一边?
万一站在凪那边,反过来指责他,认为他不应该这样小气,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凪前进,那他又该怎么办?
他已经和凪分道扬镳,现在还要和沛沛这样吗?
或许是因为“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句话格外显眼,引得对面再次发了条信息过来。
沛沛:玲王,到底怎么了?
几天前那种酸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玲王的心口,他倏然不想再管沛沛可能会站在哪一边了。
他现在就想和她说话。
玲王:你方便打电话吗?
沛沛:随时。
那就好。玲王站起身,急匆匆地向外面走去。
虽然感觉绘心甚八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拿着监控监视他们的生活,但玲王还是不想被人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哪怕可能是1%也不行。
穿过长廊,路过健身房、盥洗室,最后来到淋浴间。
猛地推开门后,玲王将这里里里外外扫了几遍,在终于确定没有人后,他才找了个靠门的位置,直接坐了下来。
此时已至深夜,不光走廊上空无一人,连淋浴间也没了那些蒸腾的热气,倒显得有些冷清。
方一坐定,玲王就掏出手机,打给了沛沛。
手机“滴滴”了两下,很快就被对面接起。
“喂?”
“……”
沛沛只听见电话那边传出了沉重的呼吸声,她忍不住蹙起眉,追问道:“玲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凪呢?他在你身边吗?”
“不要提凪……”玲王的声音很小,而且有些模糊,似乎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声。
“什么?”即使这样,沛沛也听清了,但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听错了,于是忍不住又问,“玲王,你说什么?”
对面的人很久都没有再出声,而沛沛也通过回想和他此时的沉默,确认了刚才玲王说的话。
他说,不要和他提起凪。
他们怎么了?是闹矛盾了吗?沛沛扣紧手机,听起来矛盾不小。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凪。”
还不等她问,玲王就又说了一句,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确是带着哭腔对她说的。
沛沛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回道:“当然可以,你不想提,我们就先不说他,所以你怎么了,玲王?”
“我想和你当面说。”原本有些沉闷的声音在听到刚才沛沛的话后倒是有了些起伏。
“当面说?”沛沛摇摇头,但随即意识到玲王看不见她的动作,“如果是往常,那当然没问题,但你还在集训。”
“我不想参加这个集训了。”玲王脱口而出。
这次换成沛沛沉默了。
看来,他们两个的确闹了矛盾,不然玲王不会说出这种话。
电话对面的人和以前的自己是那么相似,所以她无比了解他——只要认定了某件事,那么不论如何也会去做到。
玲王刚才的话是气话,这谁都能听得出来,但能说出这种气话,就足够说明这次矛盾有多么严重了。
于是沛沛开口道:“这几天过得不开心吗?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玲王的抽气声听了一瞬。
“好。”这个应答声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于是带着委屈,玲王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沛沛,包括那场让凪发生改变的比赛状况,那个让凪发生改变的人,凪在做出改变后又做了什么事,以及…他对凪说的那些话。
“这样啊。”
听完全部状况后,沛沛只是这么回了一句。
“嗯……”
沛沛没有说话,而是在刚刚就已经拿出来的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圈,如果有人站在沛沛身边,那就能看见沛沛在笔记本上把玲王刚刚说的一切都用简单的符号记录了下来。
玲王抹了抹眼睛,听见沛沛那边只传来了“沙沙”的写字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她也认为是我的错吗?玲王攥紧了手机。
所幸沛沛没有让他等太久。
“玲王,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很不好,但关于这件事,我想用‘对错’来评价并不妥当。”
“你和凪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应该也能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吧?平时懒洋洋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现在他终于碰见了可以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东西,当然会为此奉上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
……这说的凪好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玲王在听完沛沛刚才说的话后,忍不住这样想。
“凪那家伙从小就容易半途而废,连学习这种事情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可气的是,这个人的成绩还都挺不错。”
“这是他的‘天赋’和‘才能’,但他不在乎这种‘天赋’。”
破案了,不是“好像”,而是在沛沛眼里,凪的确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玲王揉揉太阳穴,刚才的委屈在沛沛难得温和的语气中已经慢慢止住,现在,他正在认真地听她说话。
“但凪对足球不一样,对你也不一样,换做以前,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所以当你拉着凪,和我说,你们要一起踢球时,我很惊讶——他居然没有直接走开,直接不理会你的邀请。”
“当然,他不那么做,可能也有不想得罪御影集团的少爷的想法。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所以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从刚开始就弄错了一点,玲王,第一个改变他的人,是你,而非洁世一。”
恍如黑夜中忽然现出的太阳,原本被纷扰的线条所干扰的玲王,只感觉眼前骤然一片清明,原先那些被抛在脑后的回忆渐渐浮上脑海……
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一点呢?
可是……
玲王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忘记凪当时对他说的话。
那句“想弄清这份不甘的真面目”。
“真的吗?”玲王迟疑地问道。
“没错,第一个改变他的人,就是你。是因为你,他才会走上足球这条路,也是因为你,才想要成为世界第一。”
沛沛毫不犹豫地说。
“那他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唇边的肌肉隐隐有抽搐的迹象,沛沛无奈地说:“因为凪诚士郎就是这样的人啊,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他以为你会懂他没说出来的话。”
“所以是我的错…对吧?”
“……谁能在大开大合的情绪中去分辨对方的言下之意呢?”
“意思就是我没错?”
“……不,你当然有问题。”
刚才的宽慰和完全符合逻辑的一番话已经让玲王彻底平静下来,完全信任沛沛,所以当他听见“自己也有问题”时,也没有急着去反驳,而是颇为忐忑地等待沛沛接下来的分析。
“虽然凪那家伙没有挑明,但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并没有抛弃你们的理想,他只是想要和你站在更远的地方——朋友也不能无时无刻地在一起,对吧?”
“嗯……”
沛沛、琉久、明墨和艾莉姆,这四个人就是完美的证明,哪怕不在一起,可他们对彼此的在意也不是简单的一句“友情”就可以概括的。
对他们而言,距离不是问题。
这玲王也晓得,他小心松了一口气,庆幸沛沛没有看穿他的真实问题。
其实到这里就可以了,玲王的情绪已经完全好转了,他甚至打算什么时候去主动找凪,把话说明白。
但沛沛并不打算到这里就结束。
“玲王,我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引出接下来的话。”
“我明白你在不甘心。”
哎呀,完蛋了。
囊肿被完全挑破,脓液被完全挤出,对方完全没有要为自己掩饰的意思,可玲王此时居然没有感到一点意外。
贺伊沛沛子肯定能看出这点,她就是这么一个锐利的人。他早早就知道这点。
“真奇怪,你不是最应该知道‘扬长避短’这个道理吗?难道在生意场上,谁拿的筹码多,谁就能稳坐钓鱼台,高枕无忧吗?”
“不是吧?”
“体能、速度……就算这些再不如别人又怎么样?难道洁世一的这些能超过你吗?”
“也不是吧?”
“所以你干嘛要在这点上纠结?找到最适合你自己的地方,靠这点把场上搅得天翻地覆……就像你以前谈生意做的那样。”
“这才是你要做的事情吧?”
犀利、一针见血……
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在玲王心里的沛沛。
女孩平静的语调逐渐和在赛场上傲慢无比的马狼的重合。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抢。”
“去赢。”
而她最后,只是丢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玲王坐在长椅上,盯着显示十五分钟通话时长的手机,眼中的泪水被完全遏制,接下来,是这些天以来唯一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早就该给沛沛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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