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尚未亮透，西里斯便已到达训练场，开始准备那些木制巨人。他刚调试完第三个模型，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勾了勾嘴角。
“你来得很早。”
西里斯转过身，利威尔已站在三步之外，身上披着完整的训练装备。晨光尚未破开云层，他的轮廓像刀刃从影里削出一角，整个人带着昨夜未散尽的冷意。
"早安，利威尔，"西里斯唇角含笑，眼神却认真，"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迫不及待。"
利威尔没搭话，走近了些扫了他一眼，转而去检查那些模型。
"你说要跟我一对一，"西里斯视线追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口，"想怎么比？"
"简单，"利威尔停下动作，抽出腰间的匕首，直视着西里斯："实战模拟。使用钝器。三分钟内，谁先触碰对方要害部位三次，谁赢。"
西里斯挑眉，这正合他意。一场受控的对决，既能展示实力，又不至于暴露过多。
“一言为定，” 他也从腰侧拔出同样制式的匕首， “但我有个条件，不论结果如何，今后你必须配合小队的训练安排。”
利威尔眯了下眼，显然没料到这个条件。他低哼了一声，像是权衡，又像是讽刺。
“你真把自己当队长了？”
“不是我。” 西里斯目光淡淡地掠过他，“是调查兵团。”
两人对视几秒，晨风穿过未醒的林叶，吹得草地卷起一道波纹。
“可以。” 利威尔终于开口，应得干脆。
他们一同走到场地中央，相距三米站定，西里斯抬手拨了拨垂落额前的碎发，眸中笑意未凝，匕首横在胸前。
“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利威尔已经出手，身影骤然欺近，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西里斯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第一击，反手出刀，却被利威尔利落地格挡开。两人刹那间交锋数招，金属碰撞声在清晨空场上分外清晰。
利威尔依旧是那种极简的打法，干净、直接，每一击都奔着破绽而来。但与上次地下街的搏命杀意不同，他这次显然留了几分力，每次逼近都像在衡量什么——
观察、判断、试探。
西里斯亦步亦趋，步伐灵巧，攻守之间始终留有余地。他知道对方在逼他出底牌，他也确实压着那点力道，仅凭最基础的反应应对招式。他不敢放任能力溢出——那会暴露太多。
第一轮过招，利威尔的匕首擦过他左肋一寸。
“第一点。” 他并未收回刀锋，只是多看了西里斯一眼，眉头轻蹙，察觉了彼此都有所保留，“说了别耍花样。”
“彼此彼此，”西里斯笑着拉开距离，甩了甩手腕，“而且你打的有点急。”
“是你在藏。”
“不是藏，” 西里斯侧身避开下一击，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控制。” 他话音刚落，匕首已顺势挑开利威尔右腕的一线缝隙，落在其肩胛斜下三寸的位置。
“第一点。” 他扬了扬眉。
利威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调整，攻势更加凌厉。第二轮已无刚才那般探路的余裕，两人交错如影，速度快到难分招式。只是两人都并非意在胜负，而是拉锯着不断将对方逼近底线。
五分钟将尽，利威尔加快了节奏，动作愈发锋利，决定速战速决。就在这时，西里斯的预判能力不受控制地触发了——他“看见”那一击的落点——直取心口，一线穿破防御的死角。
电光火石之间，他强行压下本能反应，只把胸口斜转，将要害让位。下一秒，利威尔的匕首点在了他的左肩。
"第二点，"利威尔低声宣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刚刚的闪避有点违和。
西里斯佯装吃痛，后退两步，同时暗自调整呼吸，压制那种使用预判能力后的微妙滞涩。
"不愧是地下街最强者，"他评价道，眼中是真诚的敬意，"技巧真好。"
利威尔没有回应，只微微调整了姿势，准备继续。然而下一刻，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法兰和伊莎贝尔提前来到了训练场。
"看来我们的一对一要暂停了，"西里斯说着收起了匕首，随手抹了把汗，"比分是1:2，你领先。"
利威尔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也收起了匕首，淡淡回了一句，"改天继续。"
法兰和伊莎贝尔走近，显然被眼前的场面惊了一瞬，“你们这么早就开练了？”伊莎贝尔好奇地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个遍，“几点开始的？怎么脸上都是汗？”
西里斯笑了笑，"只是提前准备一下今天的训练设备。利威尔碰巧也来早了，就随手热了个身。”
法兰的目光在他们微乱的发丝与起伏的呼吸间转了转，意味不明地开口，“那你们热身得也太认真了点。”
"某种意义上是的，"西里斯不置可否，转而介绍起今天的训练内容， “今天开始实战演练。我们会使用这些木制巨人模型，每一个模型都由两名训练人员操控，模拟不同类型巨人的行为。"
训练正式开始后，利威尔对西里斯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的战术建议充耳不闻，而是开始认真倾听，甚至在一次演练中主动配合了西里斯设下的引导策略。那种彻底排斥的姿态似乎正在悄然松动——他开始试着 “协同” 。
这种变化显然没能逃过法兰的眼睛。午休时，他将利威尔单独拉到一边，小声交谈。西里斯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从法兰微蹙的眉心和利威尔波澜不惊的神色来看，他大致猜得出，应该是关于态度转变的质问与回应。
伊莎贝尔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看起来像是打心底高兴，训练中格外卖力，休息时也多次找西里斯搭话，不论是闲聊还是请教，主动得前所未有。
午休快结束前，她悄悄凑近了西里斯：“你跟大哥说了什么？他今天对你明显不一样了。”
她一边小声八卦，一边偷偷看着那边，“早上你们是不是打了场真的？我听法兰说你们对练了，而且大哥他……今天居然没骂你。”
西里斯轻轻笑了一声，“某种程度上的理解吧。像他那样的人，有时候不动手打一场，谁也信不过谁。”
伊莎贝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利威尔大哥一向这样，嘴上的话他不怎么信，可只要是行动，他觉得不会骗人。”
下午的训练更加复杂，西里斯设计了一个小型团队作战演习，四个人分成两组，轮流扮演攻击者和防御者。
“墙外情况变幻莫测，有时候需要分散吸引巨人注意，有时候又得集中火力快速击杀。” 他向三人布置任务时解释道，“今天的演习重点是，灵活配合与战术反应。”
在第一轮中，西里斯和伊莎贝尔组队对抗利威尔和法兰。虽然利威尔的个人能力无人能敌，但西里斯巧妙借助地形，引导伊莎贝尔进行侧翼牵制，自己则绕至巨人模型背后，利落一击斩杀目标，成功赢下了小组胜利。
第二轮，他故意将自己与法兰编入同一组，把利威尔和伊莎贝尔放在一起。这个安排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法兰立刻警觉起来。
“不用担心，” 西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后者本能的紧绷了起来， “我不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至少今天不会。”
法兰冷笑一声：“真是令人安心的保证。”
然而，随着演习进行，法兰不得不承认西里斯的战术安排确实有效。他们两人虽然彼此之间互不信任，但在专业层面上的配合却出人意料地顺畅。两人都能互相准确判断彼此的行动路线，调整自身位置形成包夹，短时间内成功“击退”两个目标。
另一边，利威尔和伊莎贝尔也展现出了极佳的默契，尤其是伊莎贝尔，在利威尔的引导下，她的动作明显比平时更果断精准，两人几乎无需言语交流，便能完成一次流畅的牵制与击杀。
最终，这一轮以平局告终，四人都有所收获。训练结束时，西里斯召集三人进行总结。"今天的演习证明了一点，"他看着三人说道，"即使与不熟悉的人搭档，只要沟通清晰顺畅，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在墙外，这种灵活性可能会救你一命。"
利威尔点头，难得地表达了认可："有道理。"
法兰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反驳，只是沉默地抬手调整了一下肩带。
伊莎贝尔则兴奋得停不下来，随手抹了把汗，杵了杵旁边的西里斯，“你今天设计的训练好像游戏一样！不过是真的管用！我觉得我以后还能更快——”
西里斯没有打断她，听着她滔滔不绝的感受，眼里多了点真实的笑意。
晚饭后，他被埃尔文叫去了办公室汇报训练进展。出乎意料的是，屋里不仅有埃尔文，还有韩吉，以及那位此前在战术会议上打过照面的军官。
"西里斯，你应该还记得米克·扎卡利亚斯分队长。"埃尔文介绍道， “你们在之前的追捕任务中短暂合作过。他也将参与半个月后的壁外调查。”
西里斯转向那位高大的男人。米克身材魁梧，面容被浅色胡须遮掩，站姿沉稳，一言不发地朝他走近，忽地凑过来深深嗅了一口。
"闻出什么了，米克？"韩吉好奇地凑上来。
米克后退一步，表情略显疑惑：" ……味道很怪，像是药剂混着点别的。"
西里斯心跳顿时加快，控制着表情不显露出异样，"大概是韩吉实验室的味道，"他抬手按了按肩膀，随意地揭过话题，"我今天去她那里拿了些止痛药。训练强度有点大。"
韩吉立刻配合地点头："啊，是的，估计就是那些药剂的气味。米克你知道我那实验室，味道都能把巨人熏晕。"
米克看了韩吉一眼，没有再追问。
埃尔文简单介绍了半个月后壁外调查的计划，官方任务是采集特殊样本并评估部分新式装置的实战性能。主要的参与人员包括埃尔文、米克、韩吉、三个分队和西里斯以及利威尔小队。
"路线已经确定，"埃尔文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红线， “调查将从希干希纳区出发，沿东北方向推进，在指定地点设置临时据点后折返。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完成所有必要的训练和准备。"
西里斯盯着地图一角，瞥见那条路线正好掠过一片熟悉的荒地，那是洛朗家族旧日领地的位置。他眼中微不可察地一动，这绝非偶然，埃尔文一定有自己的盘算，只是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
"利威尔小队的表现如何？"埃尔文问道，将话题转回训练进展，示意屋内其余人可以先行离开。
"比预期的要好，"西里斯回答，"利威尔的技术几乎无可挑剔，法兰的战术思维出色，伊莎贝尔进步很快。他们的团队配合已经开始向外扩展，今天的混编演习很成功。"
埃尔文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你认为他们准备好面对真正的巨人了吗？"
西里斯稍作思考，谨慎选择措辞："技术上，他们已经完全准备好面对壁外调查。"他停顿一下，如实补充，"在信任和配合方面，仍有提升空间，但已经达到了基本作战要求。"
埃尔文点头，神情不变："你和他们之间呢？他们信任你吗？"
“还谈不上信任，但逐渐接受我是小队一员，尤其是法兰，已经开始愿意配合我的战术部署。”
"很好。接下来的两个周，继续保持训练强度，特别关注实战协作。壁外调查中没有第二次机会。"
"明白，分队长。"
西里斯立正准备离开，却听埃尔文又唤住了他。
“西里斯——”
他停下脚步，转身等待他的指令。
“这次的壁外调查，除了官方任务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目标。” 埃尔文的声音压低了些许，指尖落在地图上的一点，“旧洛朗封地附近，有处地点我们需要探查。情报显示，那儿可能残留你母亲留下的研究线索。”
虽然早有预料，心跳还是在那一刻重了一拍，但西里斯只是点点头，面上并无太多波澜，
“我明白了。”
"这不是官方任务的一部分，"埃尔文补充道，"如果情况允许，我们会进行这项考察。如果情况危急，优先确保队伍安全。能接受吗？”
"完全明白，分队长。"
会议结束后，西里斯独自走在回宿舍的石板道上，夜风从围墙缝隙间穿过，掀起披风一角，也搅得脑中思绪翻涌难止。走过拐角时，他忽然顿住脚步。
前方昏黄灯火下，利威尔靠在墙边，像是早就等在那里。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挡住了西里斯的去路，眼神沉静却带着某种逼近的锋锐。
“你果然来了。” 他嗓音低哑，像夜里的刀，擦着石面冷冷一响。
“有事吗，利威尔？” 西里斯步子略慢，神色却未见波澜。
"那个四眼刚来告知我们半个月后的行动，"利威尔开门见山，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西里斯点点头，平静地迎上那道目光，"今天才确定的。"
"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利威尔直截了当地开口，"如果这是某种测试或陷阱，我希望能提前知道。"
西里斯思考片刻，选择实话实说，“是测试，不是陷阱。埃尔文想看你们在实战中的反应，也想知道我们这支队伍到底成没成型，这很合理。”
利威尔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目光锋利得像要剥开他最外层的皮。
“还有一件事，” 他话锋一转，神色更冷， “今早那场对决，你故意让我得到第二点，为什么？"
"你看出来了？"西里斯挑了下眉，嘴角微扬，"也许我只是想——"
“你在那一刻选择被击中肩膀，而不是心口。” 利威尔冷声打断，“你本可以躲开。”
笑意慢慢褪下，西里斯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答了：“因为我在试探你。”
他没再含糊过去，回视着那双锐利的眼睛，“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对方的让步，尤其在这种快节奏的对战中。你通过了测试，利威尔。"
利威尔皱了皱眉，眼中的情绪难以捉摸，“我不需要别人放水。”
"我知道，"西里斯收敛了笑意，神色认真起来， “但我们要一起上战场。我得知道你靠不靠谱，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个会拖后腿的搭档。”
利威尔没有立即回应，他低头沉思片刻，声音缓慢而低沉地落下：“下次不要收手。”他的目光在夜里静静投来，像是某种认定，“我想看到你真正的实力。”
"成交，"西里斯看着他，唇边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这意味着你也得全力以赴。"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利威尔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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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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