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雨后的阴霾，森林焕发出新的生机。四人早早起身，在潮湿的草地上活动着僵硬的关节。
法兰蹲在溪边洗脸，冰冷的溪水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呼出一口带雾的白气；伊莎贝尔抱着还未干透的披风，一边跳着脚一边抱怨鞋子还是湿的；利威尔低头整理装备，偶尔抬眸环视四周，眼中已没有昨夜的紧绷，只有冷静的警觉。
西里斯从稍远的坡顶返回，手中提着一把干燥的树枝，脸色比昨夜安稳了不少。他将柴火丢在营地中央，简单点了点头，算是示意清晨安好。
与昨日的行进时的沉默拘谨不同，今天的气氛显然轻松许多。伊莎贝尔时不时停下指着林中一簇鲜艳的野花或草丛间闪过的小兽，话里话外都多了几分兴奋与雀跃；法兰的肩膀放松不少，边吃干粮边随口分享些读过的关于识别水源与陷阱的经验；就连利威尔，也在确认路线时偶尔提出几句短促但精准的建议，不再如前日那般沉默锋利。
西里斯坐在马上咀嚼着干粮，听着眼前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嘴角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昨夜的紧急撤离，仿佛成了某种无形的催化剂，虽称不上信任，却在某种意义上建立了必要的依赖。
中午时分，阳光越过林梢洒落草地。他们抵达一处开阔地，边缘是潺潺流淌的溪水。西里斯勒马翻下，卸下背包，转头扫视四人， “在这休整，午后开始演习。”
众人默契地坐下，各自补充体力。西里斯则从行囊中取出一卷被油布包裹的图纸，在溪边平整石上铺开。
“接下来两天，我们会进行实战模拟。” 他俯身压住图角，轻轻敲了敲纸面，“这是我们这次训练的核心内容——狩猎模拟巨人。”
地图上清晰标注着周围地形，几处用红色墨笔圈起的标记格外醒目。他指着其中一个圈：“这些，是假定的巨人所在位置。你们需要运用立体机动装置，结合地形与队伍协作完成‘猎杀’任务。”
法兰蹙着眉，俯身研究地图："分组方式？"
“我和利威尔一组，你和伊莎贝尔一组。” 西里斯目光未移，“每组有一人负责进攻，一人负责支援观察。”
法兰闻言略显迟疑，不着痕迹地与利威尔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显然对这种分组方式有所顾虑。利威尔却只是轻轻一顿，随后点头应声：“可以。”
西里斯收起图纸，露出些许讶然，却未多言。
午餐后，四人来到指定区域，准备开始演习。西里斯给每人分发红墨标记器，一旦命中目标便会留下痕迹，以此替代真正的战斗伤害。
“记住，这不仅是技术练习，更是团队协作的测试。” 他站在林间一棵高树前，抬眼扫过众人，开口强调，"在真正的壁外调查中，单打独斗意味着死亡。"
伊莎贝尔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法兰则稳稳地将装置别入腰间，点头应了一声。利威尔没有说话，只是扣紧装备，蓄势待发。
一声简短的口哨划破林间寂静，演习正式开始。
两组人分头行动，立体机动装置的钢索发出绷紧的金属音，随即穿梭在高树之间。西里斯与利威尔迅速调整方位，默契地分开，从不同方向逼近第一个“目标”——一具被悬挂于高枝、涂抹成巨人外皮的特制靶体。
“左侧。” 利威尔的声音从前方清晰传来。
西里斯瞬间领会，钢索转向。他在空中变轨，绕至靶体另一侧，从侧后斜切，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命中目标——红色墨痕在 “颈后” 迸开，落叶一震。
他们双双落在两侧树枝上，林间短暂寂静，只有风穿过枝头的声音。
“配合不错。” 西里斯低声说，半蹲在树干一侧，抬头看他。
利威尔轻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评价：“反应够快。”
他说得平静，但这简短的赞许还是让西里斯挑了下眉，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演习仍在继续，林间光影闪动，落叶轻响。与起初的谨慎不同，两人之间的呼吸节奏渐渐同步，判断与行动之间几乎不再需要言语过渡。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带着些许急促。西里斯和利威尔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跃起，循声赶去。
不远处，伊莎贝尔悬在半空，左侧钢索缠绕在一根粗枝上，无法回收。她双手死死抓住上方的钢缆，身形微晃，显然支撑已近极限。法兰站在她下方，试图攀援上去协助，却因角度难以接近。
“别动。” 利威尔当即低喊出声，偏头冲西里斯示意，“我拉住她，你修装置。”
两人默契地行动起来。利威尔射出钢线，脚下一动已冲上树干，稳稳地支撑住伊莎贝尔。西里斯则移动到她身旁，检查故障部位。
"卡在回收齿轮了，"西里斯诊断道，取出一把小巧的扳手，"雨水可能导致了锈蚀。别担心，很快就能修好。"
“谢谢……” 伊莎贝尔语气略显局促，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我本以为还能撑住，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问题了。”
"在实战里，这种小故障可能致命，"西里斯一边修理一边说，"但也正是为了发现这些问题，我们才进行野外训练。下次检查装备要特别注意这个部位。"
几分钟后，故障排除，四人重新集合在一棵大树下，评估演习进度。
"半数的目标已经'消灭'，还有五个，"法兰查看着地图，"我们的效率不错，但需要更好的协调。"
西里斯站在一旁，目光淡淡掠过三人，心中默默权衡着下一阶段的布阵。听到法兰说“我们”，心下讶然了一瞬，挑了挑眉。却没作声——法兰已经开始思考团队整体效率，而不仅仅是他和利威尔、伊莎贝尔三人的配合。
“我建议调整战术。” 西里斯敲了敲地图，说出自己的看法，“不再固定分组，依目标位置灵活配合。这种方式更贴近实际战斗场景。敌人不会等你排好阵型。”
利威尔考虑片刻，点头同意："有道理。"
法兰略显犹豫，眼神扫过伊莎贝尔，最终也没有提出异议。伊莎贝尔明显松了口气，默默地调了下肩带，看起来更安心于四人同进同退的模式。
接下来的任务推进得更为流畅。四人之间的协作已不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角度的转变，便能瞬间形成压制态势。利威尔多半主动承担主攻任务，西里斯与法兰在两翼策应掩护，伊莎贝尔则在高点提供侦查与补位支援。
最后一个模拟目标被命中后，四人在一片小空地上集合，喘息间彼此交换目光。阳光从树顶斜洒而下，映在他们满是汗水的面孔上，却无一人显出疲惫，反而神情愈发振奋。即使是一向冷淡的利威尔，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情。
“你们真的很厉害！” 伊莎贝尔眉眼飞扬，脸上藏不住的兴奋，“尤其是利威尔大哥，还有西里斯……你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吧，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跟我们组队！”
利威尔只是轻轻耸肩，显然对这个赞美并不排斥。西里斯低笑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回应，法兰就投来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之前接受过专业训练，"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你的指挥和配合意识不是自学能够达到的。"
西里斯眉峰轻动，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若答得太清楚，便容易牵扯出不该暴露的内容；若答得太模糊，又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怀疑。
“我……确实有过一些特殊经历。” 他沉吟着低声回应，“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法兰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他身上移开。利威尔依旧难以读懂的神色中，也多了一分不动声色的留意。
训练结束，四人启程返回营地。此时阳光已偏西，林中泛起金红色的光晕，几人收拾装备后，沿预定路线前往地图上标记的废弃猎人小屋。相比露营，那显然是更安全也更舒适的选择。
“行程两小时左右。” 西里斯一边把着缰绳一边低头确认路径，懒洋洋地补了一句，“走快点，天黑前或许还能蹭上一口热汤。”
“少废话，赶紧走。” 利威尔淡声回了一句，率先纵马踏入林间小径。
一路上，伊莎贝尔偶尔停下翻看路边的蘑菇，或追着一只松鼠跃出两步，再心满意足地折返回队伍。利威尔有些无奈地斜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出声。法兰则走在西里斯一侧，低声提起他对上午演习战术的看法，虽然脸上仍不乏审慎，但话中已不带针锋相对的敌意。
“……你分组的方式虽然能规避盲区，但也容易让人忽略队友之间的牵制和协防。”
“嗯？” 西里斯侧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第一句就骂 ‘漏洞百出’，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法兰轻哼一声，没接他这句调侃，却勒了勒缰绳与他并行，默许了继续交流。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色，远处猎人小屋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林木间。它的保存状况比预期要好许多，木墙结实，屋顶也未见破损，屋内甚至还有一个半旧的壁炉。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西里斯走进去扫了一圈，满意地吹了声口哨，“今晚终于不用跟石头打地铺了。”
利威尔一言不发地绕屋一圈检查了门窗和结构，确认安全后点了点头。伊莎贝尔则在屋后惊喜地发现一口水井，小小欢呼了一声：“有水！而且很干净！”
“看样子今晚还能加菜。” 西里斯眯眼笑着，从包里翻出干粮，“生火做饭吧。热食能提神，也能让你们少抱怨几句。”
火升起来时，天已彻底黑透。一锅热汤咕嘟咕嘟地响着，带着野味干粮的香气在小屋内融融散开。四人围坐在壁炉前，第一次没有带着警惕与戒备，仅仅是作为“同队”的人，一起吃着晚餐。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光影晃动间，伊莎贝尔笑着讲起她今天险些摔落的窘况，法兰则偶尔冷不丁地插上一句更正或补充。利威尔依旧话不多，但也没表现出抗拒，偶尔点头，偶尔淡淡评价几句。西里斯则大多时候听着，偶尔以一句打趣带动气氛，言语不重，却始终抓得住火候。
“这次训练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 伊莎贝尔靠在背包上，满足地打了个哈欠，“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例行检查，现在倒觉得……我们真的有点像个团队了。”
“别那么快就下定论。” 法兰瞥了她一眼，“协作和信任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但总得有个开始吧？”伊莎贝尔不服气地嘀咕一句，随即目光一转，落到西里斯身上，“你之前说，每个人加入调查兵团都有自己的理由。现在我更好奇了——除了替埃尔文盯着我们，你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句突如其来的直问让屋里短暂安静下来，利威尔和法兰都抬眼盯住面前的男人，等着他的回应。火光映在西里斯脸上，他低头拨了拨火堆，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确实欠你们一个解释。”
他语气不再轻松，脸上少了几分调笑，却也不显沉重。
“简单来说，我在寻找一些...家族历史相关的答案。而其中一部分，很可能存在于墙外。”
这个回答虽然含糊，但比他之前给出的更真实。伊莎贝尔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坦率的回应。利威尔神情不变，眸色微沉，明显在认真留意；法兰则沉默地盯着他，重新审视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埃尔文的走狗"的男人。
“所以这也是你对壁外调查那么执着的原因。” 他低声道，“不只是职责。”
西里斯抬眼看他，眸色在火光中清浅许多。“职责归职责，人总得给自己找点活下去的理由，对吧？”他耸了耸肩，重新扬起那个熟悉的、吊儿郎当的笑，“我的是这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无论初衷如何，现在我们都站在同一边。这就够了。"
他说得轻，却莫名带着某种压抑的认真。
利威尔没有说话，只是端着餐具的手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吃起来。
“……也许你说得对。” 法兰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轻轻吐了一口气，“无论最初出于什么理由，到了现在，我们确实是一起并肩走到这一步。”
“嗯。” 伊莎贝尔低头搅着锅里剩下的汤，小声应了一句。
火光在壁炉中摇曳不止，气氛没有热烈收场的喧闹，却在缓慢沉淀的静默中生出某种暗流，像是——某个开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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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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