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若不是李莲花目力极好,恐怕都注意不了这一幕。
“未曾请教神医姓名?”
“李,李莲花。”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李相夷略一挑眉,吟出一句诗,“神医的名字极好。”
“为何称我为神医?”李莲花问。
“直觉。”
“李少侠因何在此?”
“救人。”
“哦?”
李岁安和赵清宁传音说明前因后果,听到“救人”二字才恍惚想起屏风后尚有一人等待救治,因自己疏忽而导致亟待救命的人被忽略,她有些懊恼,忙拉着李莲花与赵清宁去屏风后救人。
李莲花与赵清宁联手,很快就让那名妇人退了热,一些外伤便用药膏外敷,又喂她服了治疗内伤的丸药,而后才坐下同李岁安与李相夷闲聊。
李岁安:“怎么样?我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
当掉那些钗环首饰后,三人瞬间富裕得能和荆州首富一较高下,是以李莲花与赵清宁几乎每个中人都问过。
“倒真有一个,能完美胜任你的各项要求。”
李岁安放下茶盏,眼眸微亮,刚浮起的希冀瞬间又被李莲花下一句话撕得粉碎。
“不过五姐先别急着高兴。”
“我与三姐打听过了,那人已有两天未曾出现在人前了。现下谁也不知道是何情形。”
原来是姐弟。
李相夷手指微动,也没有加入话题,只是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饮茶。
姐弟三人的相貌俱都一等一的出色。
赵清宁是一派明媚色彩,如明珠耀日,瑰姿艳逸。李岁安更是天生丽质,绰约如临风玉立的蕙树兰草,清雅脱俗。
李莲花自不必说。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李白的这句诗很合他的名字,也很合他的容貌。
“罢了,也是运气不好。此事便暂且搁置吧。”李岁安幽幽叹气,“还有一事,不是还让你们去城中成衣坊找坊主吗?人呢?”
“人稍后就到。”李莲花摆摆手,“五姐放心,总不至于一件事也做不成吧。”
自从李莲花猝不及防见到李相夷,与他之间的交流拢共不超过十句,冷落他人总归不太好,显得气量不够又尴尬,于是转头与他搭话:“李少侠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啊?”
李相夷压下眼底一层渴慕,明珠般的眼眸往下一瞥,一截纤细腰身便占满眼帘。
听到李莲花问话,李相夷顿了顿,眼神极为隐晦在他腰间逡巡一圈后,抬头道:“我从潮州过来,如今人也救了,我也可安心往江南去了。”
其实李相夷根本不想离去,不想从这栋极尽巧思的莲花楼离去,也不想才见李莲花一面便就此天各一方。
所以他撒谎了。他说他即刻就会动身。
欲擒故纵。
他赌李莲花的怜悯,赌李莲花的不忍。
李莲花余光瞥见外头天色,挽留道:“雪路难行。且荆州不比江南那边地势平整。李少侠还是歇息一两日等雪停了再走吧。”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相夷唇角一勾。
他赌对了。
李莲花果然心软了。
距离绣娘上门还有一个时辰,而榻上躺着的病人也不知何时能醒,四人为防无聊便各自找了事做。
李相夷在与李莲花下棋,两人旗鼓相当,李相夷棋路纵横捭阖,颇有睥睨之态,而李莲花则是内敛沉稳,收放自如。
赵清宁与李岁安坐在长窗边,一人在左边,一人在右边,一人看话本看的捂嘴直笑,一人写话本写得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傍晚时分,有人敲响了莲花楼的门。
四人相继抬头,随即目光纷纷聚焦到赵清宁身上。
李莲花同李相夷的棋局还在下,李岁安也在奋笔疾书,唯有赵清宁有空闲。
赵清宁“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书一扔便直起身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翠华楼的小厮,是来送李莲花订好的晚饭。
一个是城中成衣坊的坊主,来与李岁安交谈制衣的要求,另一个是成衣坊的学徒,来替李岁安等人量体的。
“给我吧。”赵清宁伸手接过食盒。
那名小厮见任务完成,点头哈腰地谢过赵清宁光顾后便急匆匆走了。坊主与学徒则跟随赵清宁进门。
坊主甫一进门就见楼中空地摆了一箱子的绫罗绸缎。
李岁安取出几份设计稿摊开:“你就按照这些图纸做便是。衣裳料子也备好了,无需你再去寻。”
图纸所绘衣物十分别致美丽,坊主眼中异彩连连,见李岁安长发尽数敛起,道:“夫人,这些图纸可否卖与我?”
“卖?”李岁安吐出一个字,随即轻轻摇头,“不如这样,我把这些图纸样式授权给你,你每卖出一件图上样式的衣裳,便要给我三成利。如何?”
“这……”
赵清宁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笑声里隐隐掺杂着讥讽:“看来坊主并没有这种向上攀登的劲头呢。”
被赵清宁一激,坊主立即“上当”:“好,便同夫人所言,我们即刻立字据。”
早在坊主提及图纸时,李莲花便心有所感早有预料地铺纸写字,坊主话音刚落,他也正巧写好字据。
签字画押后,两人收好字据。
“四季衣裳,一季三套。”李岁安嘱咐坊主,“对了。给李少侠也做一身。”
李相夷闻言眉头一挑:“不必。”
李岁安微笑:“李少侠不用如此见外。”
给四人量过尺寸后,坊主也带着学徒与图纸匆匆离去。
李莲花打开食盒,把盒中饭菜一一摆到桌上,李相夷在他身侧替他布菜。
翠华楼送的饭食是一大碗碧涧羹、一道黄金鸡、一道素蒸鸭、一道玉灌肺、一道梅花汤饼。
四人用过饭后,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李莲花与李相夷的棋局还未下完,赵清宁继续看话本,李岁安在调香。
李莲花与李相夷的棋局直至最后也没能分出胜负,因为他们是平局。而当李莲花执白子落下时,屏风后的床榻忽然传来响动。
几人闻声而动,纷纷扔下手中事去到榻前。
李莲花温声问道:“夫人醒了?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床上人缓慢地眨眨眼,嗓音沙哑而干涩:“我叫苏月。”
“苏月?”李莲花神色莫名,眸光涌动,“可是在翠华楼做工的苏月?”
苏月喃喃道:“神医如何得知?”
“荆州城的中人告诉我的。”
“神医是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听到“中人”二字,苏月立时便明白李莲花是有去雇佣人做事的。
“我等初到此地,于厨艺不甚娴熟,想请夫人留下为我等准备膳食,偶尔操持一下洗衣洒扫之类的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苏月眉头微蹙。
见苏月游移不定,李岁安善解人意道:“翠华楼给夫人多少月钱?我三倍付给你,如何?”
话音刚落,苏月呼吸急促,差点儿没喘上气,她挣扎着身子坐起,朝几人行礼:“多谢几位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毕竟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养活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女儿,每月能有这样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苏娘子伤势重,不宜挪动,喝了这碗碧涧羹后便先好生歇着吧。一切等伤养好了再说。”
月色朦胧,雪色朦胧。
李莲花翻看了李岁安凭借记忆写下的莲花楼原著剧情,又因着今日遇见了李相夷,情绪复杂,毫无睡意,勉强逼迫自己躺在床榻也是翻来覆去的,便又取过衣裳穿好,执伞外出赏月。
没想到李相夷也在外头。
他推开门时,皎洁月色雀跃着挤进屋。
李莲花畏寒,秋末至春初一段时间总是披着各式各样的斗篷。
他拥着斗篷出门,伞面素白一张,斗篷滚着银边,在月光与雪的映衬下仿佛流水荡漾,清波浮澜,如玉面容更是比之月宫仙子也毫不逊色。
天依旧在飘雪。
然而那洋洋洒洒的雪并未沾到伞面。而是飘落至他周身约六七步的距离。
扬州慢筑起的内力屏障。
李莲花愣怔,蓦然伸手往外触碰,那道无形的屏障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外。
“李少侠。所谓惜福养身,年轻时内力还是省着点儿用吧……”李莲花偏头望向那踞坐在树枝上的少年,赫然发现他的眼里涌动着一层他看不懂的情绪。
“李神医家在荆州?”
李莲花缓慢摇头:“家族世居长安。”
李唐皇室定都长安,到玄宗年间,怎么不算世居。
“幼时遭逢大难家道中落,父母亲眷带着我们迁往西域。”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就此衰落,也算是另类的家道中落了。
“此后我们便一直在泰西诸国游历,直到一年前父母去世,临终前交代想落叶归根魂归故土,这才回来。”
假的,压根儿没有父母。
“李神医安葬父母后,可要在长安定居?”
“我在外多年,习惯了居无定所,倒真没想过要在何处常住。”
“李神医的两位姐姐,也没有想法吗?”
她们怎么会没有想法。
赵清宁应该会去秦岭,李岁安必然会去杭州。
不过她们并未宣之于口,李莲花也只作不知。
天地空旷,一时沉默下来,更显寂静。
良久,李相夷轻笑一声,提议道:“大兴幅员辽阔,若是李神医想寻个地方定居,江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莲花张了张口,却听李相夷说:“雪大了,李神医体弱,还是先回屋吧。”
眸光明明灭灭,李莲花定定地朝他望了许久,终是在李相夷差点儿破功时颔首道谢款款进屋歇息。
目送李莲花回房后,李相夷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额角得到缓解,修长的手慢慢抚上心脏的位置,那里正激烈跳动。
他阖了阖眼,压下心底的燥热与悸动。
别吓着他。李相夷。
李莲花喜欢男子与否尚未可知,你要懂得循序渐进。
他这样告诉自己。
翌日,晴光映雪。
李莲花悠悠步出房门,他昨晚休息的并不算好,额角突突直跳,他用手轻轻按揉,才蹙着眉睁眼。
而睁眼刹那便见一道显眼的白映入眼帘。
李相夷正襟危坐在桌案前,案上端放着少师与一个食盒。
他右手食指扣着剑柄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似是在数数。
数到第六十六个数时,李相夷回首与他打招呼:“李神医醒的好早。”
“不及李少侠。”李莲花走到桌前正要坐下,倏地想起“自己”年少时分从不怎么睡觉一事,干笑一声,试探问道,“李少侠,莫不是一夜没睡?”
李相夷用新煮开的水斟了杯茶给他:“无妨。”
二人絮絮说话时,屏风后又传来轻微响动。
经过一晚休养,苏月身体状况好了许多,在再度接过翠华楼小厮送来的食盒后,李莲花问起了苏月的个人信息。
这倒不是他窥探**,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遥想当年,四顾门情报工作可谓是他一手拉起,却也还是被云彼丘一杯碧茶摆了一道。
苏月如实道来。
说她是荆州本地人士,家中只有一个年老母亲与一五岁稚女,问及她夫君,见她愁云惨淡凄惨一笑才知她丈夫早年投军,却不料战死边关,只留下她们孤家寡人。为了赡养母亲抚养孩子,她辗转于各家酒楼后厨替人做工,去年年底才找到在翠华楼帮厨的活计。
李莲花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怜悯:“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公子无需道歉,雇人做工本就应该了解清楚,免得遭人蒙骗。这很正常,您无需自责。”
苏月摇摇头。
用过饭后,李岁安手拿膳食单子坐在苏月暂歇的床前一折一折地翻,她说一句,苏月答一句,两人三言两语便将未来半个月的膳食给定了。
选定的菜式天南海北各地的都有,不过终究是川淮粤三地的占了大头。
“对了,李少侠喜欢什么菜式?”
“我并无忌口之物。叶夫人随意安排即可。”
昨夜他与李莲花畅谈,很知晓眼前女子早已嫁人,夫家姓叶。
苏月是三日后才彻底能下床走动的,身体一好她就立即操劳起来。
就这样慢慢过了半个月,也到了李相夷启程的日子。
李莲花等人送他到风凌渡口。
临走时,李相夷模棱两可地问了一句。
“李神医,我们还有会机会再遇见吗?”
“自然会有。”李莲花与李岁安异口同声。
李莲花诧异往突然冒出一句话的李岁安一眼。
李岁安说这话主要是因为日后有需要李相夷帮忙的地方,而李莲花虽然不解李岁安缘何如此,倒也没有当即问出,只是莞尔一笑。
“人生何处不相逢。总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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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魂颠倒(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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