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的小姐妹是个叫做灵娘的女孩子,这灵娘本是山中的一株灵香草,偶然在庚申之夜,被帝流浆灌濯,从此化作了人形。只是她成精时日尚短,法力低微,因此不敢在人前出现,平日里只是在山中培育一些药草,以此和山下的猎人们换一些人间之物,如此度日。
因为害怕被人看出跟脚,收到了小绿的传书之后,她就邀请了另一位狐族的小姐妹一起作伴,两人驾着一辆牛车,在下午闭市之前来到了唐家香铺前。
香铺和其他的行当不同,一向是有些家资的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便是小山还在铺中兼卖些炮制好的药材,但毕竟药材也颇费银钱,故而平日里铺子甚为冷清。
小山正百无聊赖地带着小绿和另一个名叫绯绯的牡丹花精,将零陵香、公丁香、藿香和甘松用药杵在小钵里研磨成粉末,这个活计相当耗费耐心和力气,小山自忖是个男人,干这种体力活自然不在话下,而另两位虽看着纤纤弱质,但妖精的力气是相当大,故而三人不消一会儿,就磨出了一堆香粉。
师傅虽决计不肯离开小山,但平日里总有些神神鬼鬼来拜见,小山素来不耐烦掺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便把师傅赶到了二楼。反正铺子里少有贵客要招待,二楼一般也派不上用场,给师傅用倒刚好。
这边才将各种磨制好的香料粉末一一分开装好,小绿已拿着一个阴戥子,准备称量香料的重量,便听见外边牛车的声音。
绯绯向外一瞧,惊喜道:“灵娘和红玉来了。”
只见那牛车上下来两个美人,虽是荆钗布裙,却不掩倾城姿色,真是春兰秋菊,各有风姿。
绯绯忙将二女引进门内,让她们拜见小山:“这是咱们主人,还不快些拜见。”
二女便向小山大礼参拜。
小绿此时也放下了戥子,又指点二女,楼上还有尊主,二人又忙向二楼伏跪拜见。
一套跪拜下来,小山整个人都麻木了,他手上还沾满了香料粉末,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示意小绿,让她来招待这两位。
小绿便像个大管家的模样,像模像样地指挥着窝在铺子角落里打盹的方栋,让先他把牛车上带来的东西卸下来,再把牛车牵到后面马棚里。
“奴早就听说主人的大名,只是一直不得机会来拜见,今日托了姐妹的福,有幸到您跟前磕几个头,又见您这样提拔奴的这位小妹妹,实在是铭感五内。”那个名叫红玉的狐妖因为化形早,已经在红尘中来往过多时,颇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若不是灵娘好心,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在小山面前出现,忙又再次恭敬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小山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妖怪的世界,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到他这里打工当做莫大荣幸?像小绿他们也就罢了,好歹是自己园子里化的形,怎么他们这些一看就是老江湖的,自带干粮也这么殷勤?
搞不懂他也不去烦了,见那个叫灵娘小妖精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安排她和红玉一起去熬粘粉了。
铺子里几个人又是熬又是煮,忙碌了大半天,好容易搓完了一批线香,小山就吩咐他们把这些线香拿去后面阴干,“等阴干了就用那个黄杨木的香筒装好,签子我写好了,收到甲库中就行。”小绿听了,就捧着晒了线香的竹篾到后面去了。
一向冷清的铺子里来了这样两位美人,一进去,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外面的街坊难免不探头探脑张望。
被窥探的视线扰得烦了,又见日头已经西斜,估摸着要到了闭市的时候,小山便让方栋关了铺子,领着一群妖精回家去了。
一连几日,仍是制香。
这日小山没到铺子里去,只是让方栋去前面看着,自己则在家和妖精们一起炮制送来的香料。
那孙子楚喝了碧泉之水,魂魄便如同活人一般凝实,因见着一众女子在这里卖力,固然知道他们都不是凡人,但他自忖自己一个大男人,依旧难以袖手旁观,便打算帮忙。
他方一插手,小山便合掌一拍,恍然大悟的样子:“竟然忘了去赵侍郎家里销账。”
原来那日赵璇急着用返魂香去救孙子楚,买香的钱就没有立刻结清,而是让小山择日去赵侍郎府上结账。
说起来这些达官贵人们出门都不喜欢带钱。如今市面上金银流通不多,用铜钱结账又太重,倒是各色绫罗绸缎颇受欢迎,也有用盐米结账的,只是成色往往良莠不齐,小山不太喜欢。
所幸,贵人们平时并不缺铜钿来使,便是用绢帛,也成色不错,想到这里,小山放下手中的药杵,吩咐小绿:“你去看看大郎回来了没有,我要去赵府会账,方栋到铺子里去了,这里缺个人驾车。”
小绿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进来,介绍道:“这是大郎的弟弟二郎,大郎到洛水边的渡口还没回来,临走时嘱咐了这小子,若是他一时间赶不回来,主人又有事情派遣,就让这小子顶上。”
小山见这少年身材修长,蜂腰猿臂,倒是颇为有力的模样,便点点头:“午后我要去赵侍郎府上会账,到时候劳烦你为我们赶车了。”
二郎闻言,跪下磕了一个头,领命去了。
午后,小山便带着小绿和红玉到了赵侍郎府的后门,门外守着一个锦衣锦帽的小子,见一辆不认识的牛车停下了,就上来盘问:“你们是谁家的?这里是赵侍郎府上,闲杂人等不许驻留!”
二郎一人坐在车辕上,小山和两个侍女坐在车内,见那小子上来问话,本该是赶车的二郎回话的,只是这孩子口舌上有些笨拙,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眼见那门子听的不耐烦,就要叫护卫来赶人,红玉忙从车内出来,笑着拦道:“小郎君稍慢,我家姓唐,是在东市做香料生意的。昨日贵家小姐在我们铺子里买了一瓮香丸,说了让我们隔日到贵府会账的。”
这时小山在车内补充道:“贵府小姐说,只让我们提赵阿宝的名字就是了。”
听到他们说“赵阿宝”,这门子就知道他们不是来诈骗的,阿宝是赵璇的乳名,素来只有赵府的人清楚,因而这门子便稍稍缓和了神情,又见红玉是个俏丽佳人,更和气了些,指点他们:“这里不是你们停车的地方,你们去巷子里把车停下,我进去通报,若是属实,自会有人来找你们。”
红玉忙笑着谢了,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香囊,塞给那门子:“一些鸡舌香,小郎君拿着,嚼着玩吧。”
这门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接过香囊塞到自己袖子里,大摇大摆得进了门去。
二郎将车赶进一个僻巷,过了一炷香,只见那门子带着个侍女一路小跑到他们车前,气喘吁吁地招呼道:“你们的主家可来了吗?朱侍郎的夫人正在我们府上做客,听说了你家的名声,想见一见你家主事的人呢。”
小山便带着小绿和红玉跟着那个侍女进了赵侍郎的内宅。
这朱侍郎与赵侍郎虽然都是正四品的官位,但一个是吏部天官,一个只是在刑部任职。更何况赵侍郎乃是士族出身,虽然只是南边的一个小士族,但也在世家录中位列二等,朱侍郎不过是个庶族,只是因为科举进身,又颇为钻营,才到了如今的地位罢了。
一路走,一路听赵家的侍女给小山科普这朱侍郎的出身,那侍女虽轻描淡写,但不难看出她对朱侍郎的鄙薄之情。给小山说这些,也不全是为了让他知道进退,不要得罪人,也有夸耀自己的见识和出身的意图。
她连四品堂官都看不上,何况是从事商贾贱业的小山一行呢?
小山听了心中只觉好笑,固然朱侍郎出身寒微,但他好歹凭着自己的能力改换了门庭,这个小小侍女连自己的命运都尚且不能做主,居然也倚仗着主人的显赫身份,狐假虎威起来了。
只是他一个男人,不好意思和这个小侍女计较,听了不过一笑了之,但红玉和小绿却不忍这气。
小绿笑着说:“这世家大族果然底蕴非凡,只看这院中森森林木,便知道家族已经富贵绵延数代了。”
那侍女听了,还以为是自家的富贵让这没见识的三人开了眼界,于是自傲地昂起了头。这时便听红玉接话:“是呀,见到这样郁郁葱葱的景色,倒让我想起从前在山里听过的故事。”
“哦,不知是什么故事?”小绿故作好奇地问。那侍女也竖起耳朵,就连带路的脚步都慢了许多。
“听说岭南的山中有一只老虎,十分威武,因此这林中各色禽兽都非常惧怕它,将它视作这片山林的主人,其中有一只狐狸也十分惧怕这老虎,只是它越是惧怕,反而越是要宣扬老虎的威名,时间长了,竟然将自己看作是它的仆人,变得得意洋洋起来,也是奇了。”说完,姐妹连相视一笑。
把前面偷听的侍女气的脸皮紫胀,接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侍郎是江南士族出身,因此宅院修造的很有江南风味,一条清溪穿过住宅,小山就在这溪流上的一座八角亭子里见到了朱侍郎的夫人。
甫一见这侍郎夫人,红玉便咦了一声,只是她站在人后,无人注意到她。
朱侍郎夫人听闻已经年近四旬了,只是看起来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时兴的葵花锦做的衣裳,梳着高高的发髻,满头珠翠,脂光粉艳,打扮得神妃仙子一样。和她相比,赵侍郎夫人就朴素得多,虽也生的秀丽,只是眼角眉梢到底露出些岁月痕迹,穿着家常的衣裳,头上也只有两处簪环。
双方厮见过,只听朱侍郎夫人道:“早就听闻东市有一家香铺,主人家很有些调香手段,贩卖的香具也都玲珑可爱,只是一直不得空去。方才听说铺主人恰巧也在赵府,便请夫人将您邀来,不会冒犯吧?”
小山叉手道:“夫人相请,是一片盛情,若不是托了您的福气,我们恐怕也不得欣赏赵府的景色了。”
赵夫人闻言,不由笑道:“奉承的话不必说了。方才有人来寻阿宝回话,说是香铺的主人来销账了,只是她近来不知忙些什么,不怎么在家,禀报的下人见找不到她,这话就回到了我这里。正好朱夫人想要见见你们,便使人请了进来。”
朱夫人道:“一见之下,果然满意。只看姑娘的品貌,就知道姑娘家的东西肯定物超所值。”这话完全暴露了朱夫人是个颜控的事实,实际上长相和能力有什么相干呢?
但赵夫人也颇为赞同,时下品评人物,第一条就是看长相。
说着,朱夫人又问:“我最近想去白马寺烧香,听闻您家也能配制礼佛的敬香,我想要定制一批,不知可不可以?”
小山想了想,回道:“若是礼佛,檀香最好,佛经里说,檀香是世界上最好的香。若是不喜檀香,**也可,佛经里说的“天泽香”就是**。”
却听朱夫人叹息一声:“到底寻常了些,我这回是想替我儿在佛前求一求姻缘,只用这些寻常佛香礼敬,只怕不够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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