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礼佛,重在“诚敬”二字。供佛、供香虽有种种仪轨,而究其实质,都是在唤起供奉者的诚敬心。
若无诚敬之心,则一切外在的言行举止无论如何严整,也是刻板无光,所供奢华,也不过是满足了供奉者的夸耀之心,根本不能到达佛祖跟前。
但这话肯定不中这位珠光宝气的侍郎夫人的耳,且这位夫人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喜欢自己做主的人,故而小山只是垂手听着。
果然,就听她说:“我听说姑娘的父亲常在海外行走,搜寻各种中土没有的神奇香料。佛经里说有一种香,叫做象香,乃是由龙缠斗产生的。如果将这种香焚烧一丸,就能兴起广大的香云,覆盖整个都城,七日之内,天上都会有金色的细柔香雨降下。这香雨若是淋到身上,身体就会变得轻盈,嗅到香气的人们也会在七天七夜内,内心充满欢喜,忘却忧愁。所以这种香,也称为忘忧香。”
“听说您家的铺子里,常能找到人世间见不到的香料,我就想要问问,这种忘忧香,不知道是否也有得出售呢?”这位朱夫人的眼底显示出了一种强烈的贪婪,让她美丽的脸庞都有些黯淡了。
小山心道:忘忧香若是只是用来礼敬佛祖,自然是上等的敬香。但若是用在他处,就是上等的**魔魅之香了。所以这样的香,他素来是不卖给凡人的,因为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让本来寻常的香料,变成实现各种奇异**的媒介。到时候,就有数不清的麻烦蜂拥而至,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他恭敬地回道:“恐怕这样的香,只有佛祖居住的佛国才有了。家父固然遍历海外,也不过是在人间游历,还没有这样的荣幸,去往佛祖居住的世界呢。”
朱夫人似乎并不相信小山的这番说辞。但眼看赵夫人已经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微妙神情,不得不转了话音:“唉,看来是我听多了和尚们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和经书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在您家订购十斤上好的檀香,十斤上好的**吧。”
约定了取香的时间,赵夫人就让侍女领着他们出去了。
回到家里,红玉突然道:“那朱夫人是个半狐。她的身上有我们狐族的气息。”
这时,正是用夕食的时候,红霞满天,半边天空都被烧的发烫。
小山到家之后,不知师傅怎么突然起了兴致,想要在花园里用飧。
家里的小妖们便在花园里,铺陈了一张金丝银绣的波斯绒毯,又竖起了四面蜀锦制成的帷帐,在绒毯上支起了一张紫檀木雕龙画凤的大案,案上摆放着各色瓜果菜肴。另有一只八角莲花自斟壶被师傅拎在手里,师傅则换了一身莲青色的鹤氅,姿态肆意得席地倚坐在案前,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捏着银制莲花酒杯,自斟自饮。
小山才踏上绒毯,脚还未站稳,就被师傅一把拉得跌坐在怀中,没等缓过神来,就被师傅俯身渡了一口酒。
“呸,呸。”小山被辣的不行,忙从桌上拿起一颗红色的果子塞进嘴里,想要缓一缓这刺激的味道。
见小山这幅生嫩模样,跪坐在一旁侍候的侍女们,纷纷掩唇而笑。一时间燕语莺声,不绝于耳。
就连师傅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又再酌了一杯。
“这酒还是你酿的,怎么如此不胜酒力,明明酿酒时说得头头是道,难不成竟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师傅调笑着捻了一个葡萄喂到小山口中,看他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不由大笑着又喂了他一个。
小山边嚼着葡萄,边气哼哼地说:“都说吃人嘴短,怎么师傅得了我的孝敬,还要来作弄我?”气的他不过,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婆果塞到了师傅嘴里。
看得一旁侍候的侍女们心惊肉跳的,生怕小山因此惹了师傅生气。
谁知这人不仅没生气,还捉住着小山的手,手把手让他喂着吃了这个果子。只是师傅虽是嚼着果子,眼神却缠绵地却像是把小山吃了似的。
小山抵不住师傅的无赖程度,只能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唯独脸庞红得像是天边的火烧云似的,透露了他窘迫的心思。衬着他冰雪一样的肌肤,红得愈红,白的愈白,曲着一截颈子,嫩藕似的,看得师傅的眼神深了一深。
连周围侍候的小妖们都察觉到了气氛变得旖旎起来,皆默默低下了头。
但小山却是个十足的粗神经,拍了拍脸蛋,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便和师傅炫耀,自己今天接了一个大单子。
“十斤檀香和十斤**,刚好库房里还有上回阿耶送回来的存货,我还在烦恼怎么消耗掉呢,谁知到这朱夫人一下要了这么多。”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得师傅心里直痒痒,只想狠狠按在怀里揉弄揉弄才好。
只是小徒弟太害羞了,被这么多眼睛看着,肯定是不愿意的。师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帮小山把方才蹭掉的金钗重新插好,亲昵得点了点他的鼻尖,用夸张的语气称赞道:“真厉害,看来咱们小山要大赚一笔了。”
简直像是幼儿园老师在夸奖小朋友,小山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但一会儿,还是抑制不住得意:“唉,看来以后库房里积压的那些昂贵货色,终于可以清一清了。”说着不由掬了一把辛酸泪:自这铺子开张以来,虽然名声传了出去(奇怪的名声),但成交的生意却很少,除了寺庙的和尚还算照顾生意,就是城外的几个野观在自己店里消费过几回,还都是些不值钱的散香。
师傅根本不把小山的铺子看在眼中,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逗小徒弟玩的小把戏,反正他们有千年万年的时间慢慢消磨,喜欢炼香做生意算什么?只要不是去掀翻天道,师傅连眼皮子都不会撩一下。
两个人都对未来想得甚美,小山喜滋滋得还主动给师傅斟了一杯酒:“苏合香酿造的酒既香醇,又能补充元气,我知道凡间的酒缺乏灵气,还特意在其中放入了祝余和朱草,是不是口感更清灵了些?”
祝余和朱草都是生长在蓬莱岛上的仙草。祝余长得像是韭菜,内里有嫩茎,开的花是青色的。朱草则是一种长约二尺,形状像是小桑树,茎叶好似珊瑚,汁液和血一样颜色的小草。凡人吃了两种中的任何一种,立刻就可以成为地仙。像这样,连皇帝都未必能到的奇花仙草,不过是下面的神神鬼鬼们,供奉给师傅的礼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在小山的库房中已经堆积如山了。
便是王母的琼浆玉液,师傅也早就喝腻了,可是对着小山酿造的药酒却能称赞不已,什么夸张好词都往小山身上砸,就算是知道这是师傅在哄自己,小山也听得眼睛亮晶晶的。
师徒俩气氛正好,小山也稍微放开了些,捡了些佐酒的小食自己吃着。只是干吃无聊,他又不喝酒,便张罗着大家讲讲故事。
这些山野妖精们无论是哪里出身,都有一肚子的经历,主人想要听故事佐餐,这又有何难?他们便都抢着第一个说,要讨他欢心。
红玉便在这个时候说道:“那朱夫人是个半狐。她的身上有我们狐族的气息。”
小山的注意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其余未能抢先开口的下人侍女们不由暗恨,这狐妖明明是后来的,却后来居上,一下子钻营到主人身边了。
只是主人的注意已经在她身上,且不好整治她,不由都忍气听她说话。
“自古以来,我们狐族,就是妖精中和人类走得最近的一种。有那等不思修炼的野狐,常常在荒村野寺勾搭过路的行人,贪图那一夕之欢,天长日久,便让世人以为我们狐族都是天生□□之徒。殊不知天下狐族皆是九尾天狐的后人,我们祖上虽然出过妲己、褒姒这样的祸国妖姬,但那也是受了天命,不过是顺天而为。就是人族的老祖宗,也曾经娶涂山氏为妻,生下儿子启,开启了家天下的序幕。”红玉没有先说朱夫人的来历,反而林林总总说了这么一番为狐族辩白的话,似乎想要洗清他们狐族被世人泼洒的污水。
却说白天好姐妹一般的小绿,这会儿却在心内冷笑:说得他们狐族像是白莲花一般洁白无瑕,所有肮脏污秽的事情都是被人胁迫做的,不说远的妲己、褒姒,就是眼前,她红玉,不也曾经和一个邻家书生暗度陈仓,乃至珠胎暗结,还养了一个儿子下来?难不成她也是受了天命要去迷惑这书生?或者她也是那等不思修炼的野狐?就她知道的,这红玉可是红狐一族的嫡脉,未来的族长,身上有大几百年的修行,与那等刚刚化形的野狐狸可不能同日而语。
红玉一提溜说了这一串好似开场白的话,才说到正题:“我若是没有看错,这朱夫人当是和玄狐一脉有些干系。白日听那侍女说,这朱夫人乃是朱侍郎在潍城做县令时娶的续弦,娘家姓耿,是在太原一小士族旁支的女儿,心里就更确定了几分。”
“我们红狐和玄狐有些亲戚关系,据我了解,那玄狐有一支就在太原安家,他们家出身也算高贵,是有谱系记载的涂山氏后裔。这一支的女儿名叫青凤……”
随着她的声音娓娓道来,朱夫人的来历也逐渐清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