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施耐德嘱咐齐乐,“塞尔玛和陶德已经成功抓住那只死侍。好好休息,不用害怕,之后的几天会有执行部专员对你实施保护。有问题可以联系我,里面有我的电话。”他把一只纯黑诺基亚N96递给齐乐。
齐乐面露尴尬,缓缓掏出那只齐淞留下的二手诺基亚2110。
送走人后,齐乐才真正有时间自主思考一下,想了想还是想给老爸打个电话,不管是自己今天遇到连环杀人犯,还是出国,怎么也得知会他一声,但一连打了几个也没个回音,只好失望地作罢。
夜色铺天盖地,屋内灯火通明。齐乐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很热,老屋里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身体却好像被淹没在黯淡的暴雨里,湿漉漉、冷冰冰的。她睡不着,脑袋里装了一窝爬来爬去的白蚁,把回忆的构架啃噬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恍惚间,齐乐仿佛回到了十一岁的夏天。起风了。天际金红,邻居家炒菜炒出的辣椒香从贴着泛黄胶带的窗户里钻出来。廉价出租屋的门口有一阵又一阵的弄堂风,她蹲在台阶上,等一封被猫头鹰扔在面前的信,一边写口算,一边吮着两毛钱的老冰棍。
天气好热,融化的糖水滴在手背上、淌进指缝里。
其实齐乐当然想象过自己是不同的,毕竟谁都中二过一把。但是,她没想过是那么不同啊!虽然哈利·波特是个男巫,但好歹还是纯正的人类,而齐乐连物种都变了一半,成了长翅巨蜥蜴的后代。老爸知道妈妈不是纯种人类么?
齐乐又想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妈妈,却慢慢地坠入梦里。
隔天齐乐开始发高烧,也许是受到惊吓,原本她以为在家里修养几天这件事就算揭过了,执行部的人也慢慢撤走人手,直到四天后的夜晚十一点多,将雨未雨,黑风卷起一把把沙砾与尘土,路边的几个空塑料瓶被吹得滚来滚去。她迷迷糊糊被窗外的雷雨声吵醒,打着哈欠正要去关窗,却听见门被砰砰砰地敲响。
那晚的事没给齐乐留下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她被吓得清醒了许多,环顾四周,确认屋子里的确只有自己一个人才大舒几口气,也没敢开灯,只蹑手蹑脚地靠近猫眼,却被揣在兜里狂震的手机又给吓得抖了一抖。
门外的敲门声也停了一停。齐乐装死的计划失败。
“教授——”她的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你的教授哦。听我说,别开门,也别挂断!”稚嫩的嗓音从那头传来,像个未成年小男孩儿拿妈妈的手机错拨的电话,可是语气却颇为淡然。
齐乐对这一切感到迷惘:电话是谁打的?打电话的人怎么知道号码?门外又有什么?无数个谜题纠结成巨大的实体,蜷在心脏里一下下地往外突,胃也跟着抽搐,她突然产生一种呕吐的**。
“立刻从里面再上几圈锁,然后打开橱柜,抽掉第二层左边第一块木板。齐乐,这是她提前送给你的成年礼。”
在男孩儿透亮的嗓音中,她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咔嚓咔嚓声。像是猫用爪子在挠墙,紧接着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刺耳。木门在振颤,齐乐甚至感到自己听见了木屑剥落的声音。
她终于迟钝地察觉到那来自门外,冲过去连拧三次锁,还把钥匙插在锁孔上。明明没有进行剧烈运动,齐乐却惊恐到有点大喘气,她一边跑向橱柜,一边压低声音问,“那个纸团是你给我的对不对!你到底是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小孩儿笑起来。
齐乐手抖到抽了两次才将那块木板抽下来。这口橱柜的使用时间比齐乐的年龄还大,日常用于收纳杂物,但她从来没发现里面还有这样一个秘密空间: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枪,外壳布满灰尘,握把也许是银的,大片细腻的纹路若隐若现。
“里面有6发子弹,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电话挂断。
齐乐急得欲哭无泪,赶紧拨施耐德的号码。作为社会主义五好青年,她长那么大连把弹簧刀都没摸过,怎么可能会用枪?她都不敢想非法持有枪械会判多久。可是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加思考,因为那扇门承受不住似的发出碎裂声。
这都过得什么日子?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惊悚电影。齐乐在等待电话接通时往外看,头还没探出去,却已经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昨天刚安上的新门轰然坠地,扬起一捧团装的尘埃。
一团模糊的黑影映在地上。
齐乐蜷起身体躲入橱柜下层,把自己缩成一团,大着胆子透过一点缝隙往外看。电话接通了,施耐德那头的背景音嘈杂,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他问,“齐乐,有什么事么?”
“有一个怪物在我家里!”她发觉自己的声音中带着颤抖的腔调,几乎听不太清施耐德的声音,“它进来了……”
齐乐颤巍巍地把电话挂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从黑暗中步入的人——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虽然靠两足行走,但它拥有青黑的鳞片,狰狞的爪,脚趾间长出蹼,不再是人类的形态。惊雷闪过,齐乐终于看清那双黯淡的黄金瞳,还有内眼角黏膜皱襞伸出半透明的皮褶。这并不是哺乳动物该有的生理结构。
它再次重复那个词汇,嘶哑地低喃着。
齐乐惊觉这正是那个闯入者。它的腹部上有一处巨大的贯穿性伤口,破碎混乱的内脏碎片在行动间扑簌簌掉落。
她的手心出了好多汗,把枪柄弄得黏黏糊糊的,在手里打滑,也许开枪能结束一切,但齐乐压根不会用枪——枪不都有保险么?她连保险在哪儿都不知道。
开枪。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哀嚎。开枪!朝它的脑袋开枪!崩碎它的天灵盖!脑浆和血溅一地也好,烂掉的眼珠子滚到脚边也好!给我杀掉它!
齐乐咬紧下唇,看着闯入者一步一步地靠近,连一点呼吸声都不敢发出。她无比崩溃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在内心对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咆哮,停下来、停下来!不许再说了!自己在两天前还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为什么两天后却会陷入这种无比荒诞的情节。
它在狭小的老屋中转了一圈,脚步迟缓。齐乐心跳如鼓,向各种神明祈祷,直到听到那阵脚步在橱柜前停下,不再往前。齐乐看见它赤着脚,脚上脏兮兮的,沾满湿泥巴,脚踝上挂着块金属牌,写着“Deadpool-20080617”。有点像是某种编号。
齐乐的心慢慢地沉下去。她很确信自己被发现了。
吱呀。橱柜门被拉开。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齐乐连尖叫也无法做到,那把被握在手里的枪似乎在发烫,她并不知道枪口是否对准,下意识地用力扣动扳机。
砰。
一股古怪的硝烟味弥漫开来。随即是倒地声。
齐乐呆若木鸡。
那一枪正中颅骨顶部,雪白的脑浆和猩红的鲜血飞溅。近距离射击带来的威力几乎轰飞了它的小半张脸。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下一片狼藉,细小的颅骨碎片混在红红白白的脑组织里,一颗浑浊的眼珠骨碌碌地滚到她的脚边,那抹鎏金似的色彩终于熄灭。
齐乐呆呆地瘫坐在一片狼藉中,手腕被后坐力震得发麻发痛,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手脚发软。我对准了天灵盖么?我真的对准天灵盖了么?她慢慢地想,感到自己的大脑如生锈的齿轮,咔吱咔吱地卡住了。
在狂乱的心跳声中,她感到呼吸困难、视线模糊,凌乱的文字符号与线条在眼前飞舞,她似乎听见远古皇帝愤怒的、悲痛的呼唤。天空烧成血红,白色巨龙的残骸化作冰屑,被投入那座以黑王之血燃成的火山,祂未竟的背叛与未完的嘶吼尽数成为一缕滚烫的白雾,刹那间,似乎有无数难以描述的东西涌入她的身体,肮脏的、属于远古种的黏质血液在她的血管里堆成厚厚的污垢。她在一场雨中干涸。
“……齐乐、齐乐!你还好么?”
齐乐骤然地被唤醒,这才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全麻病人在苏醒那一刻被拔掉气管导管。视野中出现大团大团诡丽的色彩,让她像得了脑震荡那样头晕目眩。
虽然看不清,但没有再闻到血腥味,所以她确信自己不在家里。
“我杀了它。”她喃喃自语,终于发现自己在流泪,惊恐的眼泪如同一场暴雨似的把她淹没掉,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恐惧还是哀伤,“我开枪了。可我明明对准了它的大腿……”
“因为‘灵视’。你真正成为了一名混血种。你干得很好,你把它的脑袋打爆了!”有人说。
很快又有人抱住了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母亲那样抚慰她。
齐乐从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到自己的确是与正常的道路背向而驰了。呕吐的**变得更加强烈,她干呕了几下,但胃里很空,所以什么也呕不出来。
被折腾得身心俱疲的齐乐最终沉沉睡去,大概到凌晨一点多,她才恢复了点儿精神,那时她感到自己正在一辆车上,随着车而颠簸,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人。左边的男生是是楚子航,右边闭目养神的那个棕发男她并不认识。
发现齐乐醒来,他看向她。
他有双漆黑的、很有神采的眼睛。齐乐无精打采地和他对视片刻,大概是因为楚子航和自己同时签下协议,是她未来的同学,让她对对方有一点亲近感,“我睡了很久么?”
楚子航纠正她,“是昏迷。大概一个钟头左右。”
齐乐让气氛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她也看清坐在主驾驶的黑发女人。她静了一会儿,却胸口闷得很想说些话,“楚子航,你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么?”
楚子航明白她指的是那似人非人的鳞片怪物,但他摇摇头。齐乐心想,兴许他并不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怪东西了,“我没想到会那么可怕。这条路原来是这样的么?”即使她在协议的最后签下自己的全名时,就隐隐有一种自己要为这选择付出点什么的预感。
他们的视线悄然相接。楚子航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分明涌动起一阵惊人的哀恸与刻骨的悲愤。他沉默时是所有女孩儿在学生时代都会倾慕的男生形象,但愤怒时眼中跃动的火焰却能烧干净一切。
“看来你们很聊得来。”坐在主驾驶开车的女人说,她开车很稳,齐乐能够从中她的语气中听见一点紧绷的意味,“陶德,致电施耐德教授,我腾不出手。”
“塞尔玛,你的车技也就那样了。”棕发男人说。
他拨通电话,施耐德的声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头,开始询问今晚的经过。齐乐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那通奇怪的电话。谈起这个,她忍不住辩解了几句,“我真的从来不知道家里藏着一把枪……”
“枪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里头只剩下3发子弹,它出现在那里正常,但也不正常。只是,你真的接到过电话么?”陶德提起那把枪时,把齐乐的二手诺基亚2110扔到她的膝盖上,“我是说,通话记录显示今天你只和教授打过电话。你确定不是因为灵视而产生的幻觉么?”
这怎么可能?齐乐连忙把手机捞过来,前前后后翻找好几次后竟然真的没有发现任何陌生电话的来电记录。只有她拨打施耐德号码的一条记录孤零零地待在屏幕里。
“肯定不是!”齐乐反驳。
“行了,陶德,通话记录正在派人跟进调查。”施耐德先是对陶德说话,接着才与齐乐对话,“齐乐,它是在保护你的专员交接时溜进来的。该死的,最好不是有内鬼泄露消息。鉴于目前情况不明,所以我批准执行部对你进行贴身保护,你也需要来支部接受言灵测试,因为一部分研究员怀疑那可能是你的言灵效果。假如不是的话,那么情况就……”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挂断了电话。
汽车滑进一条口似黑洞的隧道,再驶出隧道时,一座稍显破败的、形似烂尾工程的大楼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我们到了。”塞尔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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