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状况很魔幻: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追着闯进齐乐家里的怪物破窗而去,紧接着一群浑身肌肉的猛男在五分钟后到达,跟蜜蜂采蜜似的开始忙里忙外。
“……这门还能装上么?”齐乐惊魂未定。
门框空空,玻璃窗的残骸崩了一地,在地上黯淡地折射光线。雨后的风堂而皇之地卷入,于是潮湿在每一个角落滋长起来。
“可以,并且是免费的。”自称冯·施耐德的男人说,看向在她的家里进进出出的,工蜂似的美国猛男们。
此时,所谓的校工部如蚁群,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后工作。几个校工握着笤帚扫地上的玻璃碎屑,另一堆校工前前后后地测量窗户尺寸:校工部总负责人指挥下属,尝试把一扇沉甸甸的实木门装进门框里。他喋喋不休地跟所有人介绍这款产品:多层复合材料,以高强度蜂窝状铝板作为内部填充,另有隐藏式铰链设计。
一位穿无袖背心的肌肉壮汉说,“报告老大,装不了!”
齐乐赶紧说,“麻烦换个普通的就行,谢谢!”
校工部的行动速度很快,在十几分钟就完成工作迅速撤离。
安装好的门和窗堵住了风雨,屋子里重新变得静悄悄的。齐乐注意到自称冯·施耐德的男人会时不时地看腕表。
“要一起喝点姜茶么?”齐乐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她拿毛巾擦着头发,小心地扫一眼锅炉上咕嘟咕嘟冒泡的可乐姜茶,措辞很小心,“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
齐乐觉得快要被满肚子的问题憋炸了。
“好。可以开始了。”
“最近就是有东西在跟踪我么?大概从一周前——是高考完后,6月8日。我就一直有被人跟踪的感觉:上午的兼职结束后去另一个兼职的路上、晚上回家的公交上。连中午去沙县吃馄饨都有这种感觉。但因为一直没有发生什么,报警也没用。”
“6月8日。”施耐德停顿了几秒,“是那只死侍,它在实施犯罪前喜欢跟踪受害者。就像是猎食者有时享受同猎物的追逐。它已经跟了你好些天了,技术专员一直定位失败,所以我们只能跟踪你,但就在刚才我们定位成功,发现它就在你家里。”
齐乐被施耐德说得神经紧绷,“那个提醒我不要回家的纸团,也是你们在跟踪时放进我的书包里的么?”她试图找到那个纸团,但翻找一番无果,只好作罢。也许是不小心落在哪个角落了。
施耐德回答,“不。可能是你朋友的恶作剧。”
齐乐心想他们都搞定位跟踪了,放纸团对他们来说的确太没效率,“可能是在学校时被人塞的。下一个问题:刚才在我房间里的是什么东西?”
“恕我无法回答。”
“……那你们是谁?”
“我是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负责人。”
“诈骗组织么?”
从这里开始,事情的走向逐渐变得野狗脱缰起来。
施耐德把美国教育部注册的大学执照副本和一本相簿推到齐乐面前。齐乐满心迷惑地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建筑都跟中世纪古堡似的,相当典雅。
“别告诉我,你们是来招生的……”
“是的。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每年都在密歇根湖联合举办马术、赛艇、热气球、游泳等校际比赛活动,此外还有更加广泛的学术交流,主要研究方向是古代爬行类动物,毕业包分配工作*。”
“我就是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没得诺贝尔奖也没发明专利,为什么找我?”
“不。你不普通,只是你从没发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施耐德指的是身旁的大男孩,齐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即将跟他对视时又立刻垂下眼睛。
齐乐思索了一下,她一向只觉得自己穷得与众不同。
灯光昏黄,几乎在这个男人的眼底映出一抹淡淡的鎏金,“齐乐,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留学邀请。整个卡塞尔学院都期待你的加入。届时,楚子航也将会是你的同学。”
诈骗电话都不敢那么编吧……她是得诺贝尔奖了还是掌握国家机密了,人家上赶着来邀请她。
“我以为他是学长之类的。是同学么?”齐乐跑到煤气灶边,把滚烫的可乐姜茶均匀地倒在几只搪瓷杯里,脑袋里在紧张地思考这到底是不是一场骗局,不过骗她有什么意义么?她又拿不出一分钱。这组织也算是前途有限公司,假以时日三天饿九顿不成问题。
“观摩任务。这是他自己的要求。”施耐德说,“考虑得怎么样?”
“不好意思,我没有留学的想法。”齐乐歉然。
她这样的穷鬼当然是先天防诈骗圣体啦,骗到她算是骗到空气了,电信诈骗来了都要亏几毛钱话费。
“我没有学术追求或者镀金需要,只想赶紧毕业赚钱。”齐乐把热乎乎的可乐姜茶端到桌上,诚恳地表示。这句是真话,尽管齐淞现在对齐乐不上心,但她还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国内,毕竟老爸以前对她还是蛮好的。
“以上的话是写在导师工作手册中的模板,应用于最佳情况。如果你的回答是拒绝,那么——齐乐,我会告诉你,你只有两个选择,而其中没有拒绝选项。”施耐德的眼神如此锋利。
齐乐没有反应过来,缓缓地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单音节,理了理思绪才觉得有点生气,“来真的啊,你们搞绑架么?什么强制入学,美国自由就自由,但在国内搞这个……”她看看面前的两个成年男性,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把报警这两个字咽回肚子里,“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开始思考如果他们真的是坏人,把施耐德的气罐小车一脚踢翻能争取到多少逃跑时间。
“你对龙的了解有多少?”
施耐德突然提高声音问,齐乐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讲话。
“澳洲蛋白眼、中国火球、普通威尔士绿龙、赫希底里群岛黑龙……”齐乐确信自己至少还能再背出五个来。
“我们的学生不需要看太多《哈利·波特》。”他评价。
还真给你挑上了。齐乐默然。
“事实上,卡塞尔学院培养学生的目的在于——屠龙。当然,我所说的龙,远比那类奇幻小说中的龙更令人畏惧。”
屠龙?齐乐满脸茫然,甚至想掏掏耳朵。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龙么?”齐乐轻声问。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种说法,没有怀疑这是什么活跃气氛的梗,也没有震惊到无以复加——就跟自己在学校吃白饭浇菜汁一样的稀松平常。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勾勒出冰山和巨龙。
“当然。你所能想到的所有杰出的历史人物,他们的身体中或多或少都流淌着龙血。包括你和楚子航,你们也是同样的。你们是混血种。”施耐德的语气很平淡,把一个玻璃瓶子推到她的面前,“学校喜欢用这个标本来当新生启蒙。这是一只红龙的幼崽,血统纯正。今天晚上在你家里的东西,就是更向其靠近的混血种。更具体的在《龙类家族谱系学》这门课上会进行讲解。那是校长开的课。”
福尔马林溶液中泡着一只未知动物,从外形上来看这很像壁虎或者蜥蜴,但是有鲶鱼那样的长须,凑近了看可以看见鳞片细致的纹路,关键在于——它的背后展开着一对黄白色的膜翼。
齐乐和楚子航对视,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相当复杂的情绪,显然他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至少察觉到过一些什么。但她很确定,自己非常茫然。混血种是什么?意思是自己也是那种长着翅膀的长虫的后代么?不对,要混血,先得有血,齐乐得先从父母那儿得到遗传基因。那么来说,齐乐的爸妈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也是混血!
“……真的没有搞错吗?我爸是正常人呀!”齐乐有点语无伦次,几乎要从旧沙发上跳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非公开内容。如果你想要真相,就加入我们。如果你还是拒绝,后续我们会安排专业人员给你清除记忆。”施耐德冷冷地说。
“你得先向我证明我真的是什么混血种。”齐乐冷静下来。
施耐德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泛黄、发皱。背景是中世纪建筑群,外面是绿色的草坪、绯红色的鹅卵石路,远处的教堂顶上停落着几只白鸽。照片中心,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着镜头笑,她的脸被刻意地模糊掉,手中牵着一个三四岁的、正在吮手指的女孩儿。齐乐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因为那个朴素的银十字架吊坠。
从齐乐有记忆起就戴着这条项链。
她不信教,但戴了那么久还是有点感情了。
照片背面用中性笔写着:1994年4月1日摄于卡塞尔学院。
落款是L.L。
“你可以对照一下,这张照片是你母亲返校参加校友庆典时所拍摄的。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给你一小部分卡塞尔学院内网的权限,我们的一切都是真实、联网可查的。”施耐德说。
自己也去过为什么她没有一点记忆呢?她有很多疑问,但她现在只是轻轻地摸着照片上女人模糊的脸。
齐乐从小到大被人说过好多次“这孩子没爹没妈”,小时候也生过气,但后来发现没意义,因为这近乎是个事实。她无动于衷,但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妈妈不抱有任何情感。
妈妈。这个词汇对齐乐来说是陌生的。当她还只能坐在宝宝椅上,捧着小碗,舀米糊糊吃时就问过齐淞:妈妈呢?齐淞系着旧围裙说,不知道。齐乐问:那妈妈什么回来?齐淞又说,我在等。
时至今日,她已经有点想不起自己究竟有没有听懂齐淞话里的感情。但可以确定的是,妈妈这个词变成了一种向往。对美好的向往。她的生活是凌乱的、狼藉不堪的,母亲失踪、父亲缺席,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总是堵住的厕所、漏水的老屋、超市临期食品和打不完的工。于是「妈妈」变成了另一种生活的代名词,齐乐总在发呆时想自己的妈妈:想她有怎样一张脸,现在又正在哪里,过着怎样一种生活。
“行了。我信,我加入。”她说。
施耐德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在齐乐面前,她往下翻了几页,发现那全是拉丁文混合着英文写的,绝大部分是拉丁文,压根是天书。齐乐的英语学得很好,但从没接触过拉丁文。
她在最后签下名字。
“欢迎来到新世界。希望在将来你不会后悔。”施耐德说,“正式入学后,我会发给你部分可公开档案——因为你妈妈身份的特殊性,这部分档案的内容很少,也许只有姓名与照片。但是,假如未来你加入执行部,会拥有更多权限以及可观的工资。”
齐乐问有多少工资。施耐德报出了一个数字。
她目瞪口呆。
那要加入执行部了!为了妈妈和工资。
三人沉默了片刻。齐乐先打破寂静,用一种胃痛加牙痛的表情问,“我还有一……几个问题。学院可以申请奖学金么?学费大概要多少?我听说……出国留学不都要考雅思、办签证么?”
是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齐乐热血上头答应加入,事后几分钟才痛苦地想起自己是个穷二代。问齐淞要钱更是不现实,他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
“在来找你之前,我们了解过你的情况。考虑你的特殊情况,学校会减免你全部学费,并且提供3万6千美刀的校长奖学金。另外,在你入学后,你会得到你的学生证,那同时也是一张花旗银行担保的信用卡——你是A级,信用额度大约有6万美刀。至于雅思和签证。你并不需要担心,诺玛会为你搞定一切的。”施耐德一一作答。
3万6美刀。真的没有多报几个零么?齐乐瞳孔放大,疯狂咽口水,依稀记得美元汇率大概是6或者7——至少21万人民币。说实话,齐乐原本以为在大学毕业前都没机会,哪怕是用手指沾一沾这种数额的人民币。
齐乐舔了舔嘴唇。
“最后一个问题:学校有勤工助学岗位么?”
*都是引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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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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