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又歌从空空如也的冰箱里,取出唯一的一罐啤酒。
拉开拉环,靠在冰箱门上轻抿一口,顺便欣赏不远处徐君乐专注的身影。
暖黄的落地灯下,徐君乐坐在圆形地毯上,身边是摊开的说明书,手上拿着螺丝刀,正在往沙发椅上安装零件。
认认真真,板板正正。
麦又歌看笑了。
徐君乐也真有点太柏拉图了。
“你笑什么?”他闻声抬起头。
麦又歌拿起啤酒走过去,也席地坐到他身旁,把头枕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徐君乐笑。
“怎么了,喝一口就醉啦?”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从下方回看麦又歌。
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麦又歌额前的碎发,痒痒的在心底炸出一朵烟花。
麦又歌红着脸把头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继续望着他。
“我也尝尝。”徐君乐率先顶不住,脸颊微红地接过麦又歌手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哎呀,我喝酒了,”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撒娇一般说,“开不了车了呢。”
麦又歌看着他夸张的表演,笑出了声。
“麦满分,你就是故意的,” 他抱住自己的肩膀,佯装惊恐的样子,“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可能是有点。”麦又歌用最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什么?”徐君乐像是真的没听清。
“我说,”麦又歌又灌了一口酒,“你要跑赶紧的,还来得及。”
“跑不动了啊,”他笑着站起来,一头坐进刚装好的沙发椅里,四仰八叉的任由自己陷在柔软的坐垫中。
“还不错,”他舒服得眯起眼睛,向席地而坐的麦又歌伸出手,“来试试?”
指尖相触,温热的电流窜过她的发丝,麦又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她人已经在沙发椅上了。
“怎么样,舒服吗?”徐君乐在她耳边轻声问。
麦又歌感觉自己耳朵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此刻,她正坐在徐君乐的腿上,腰被紧紧扣住,整个人依偎在他胸前,发丝带着静电细细密密地粘上他的毛衣。
雪夜的十二点,落针可闻的寂静。
下一秒,客厅唯一的落地灯被徐君乐摁灭了。
黑暗放大了感官。
徐君乐略显急促的呼吸,轻轻摩挲她腰侧的手掌,暧昧划过她脸颊的鼻尖,都无比清晰的在麦又歌的脑海中放大。
她不敢抬头看他,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一动不动地缩着,任由自己被侵略性十足的男性气息所包围。
良久,头顶传来一阵浅浅的笑声。
“果然,灯下看美人,还是不如月下看美人啊。” 徐君乐没有放开搂着她腰的手,但好歹恢复了一贯温和无害的气场。
“这就吓到了?” 他指尖轻轻勾勾麦又歌的下巴。
麦又歌捣蒜般点了点头。
头顶又是一阵笑声。
“那你刚才在勇什么?”
“是你自己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好吗。”麦又歌不服气。
“行,”徐君乐叹口气,“那就纯聊天,聊聊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嗯~”安全感回笼,麦又歌松了松僵直的背脊。
“你怎么想起来买个沙发椅的?还真挺舒服。” 徐君乐缓缓降低座椅的靠背,两人几乎半躺的贴在一起。
“就从澳门回北京的那天,到了家打开门,忽然就觉得客厅里空荡荡的。我突然发现,这个家好像除了睡觉的床,就没有一个可以躺平的地方,物理意义上的‘躺平’。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不是家,只是NPC麦又歌的刷新点。只有遮风避雨的功能,没有声音,气味,温度,色彩。”
“对!”她重重点头。
“那你缺的可能不止一把沙发椅,”徐君乐若有所思,“我陪你慢慢选。”
“不用了,前天房东打电话和我说,她儿子结婚要用房子,让我半个月内搬走。”麦又歌叹口气,“又要被赶出去了。幸好当时我忍住了没买沙发,只买了个沙发椅。”
“又被赶出去?你之前也被赶过吗?”徐君乐眉头微微蹙起。
“租房就是这样的,好不容易以为可以安顿下来,一通电话突然就又要开始漂泊。以前我看到精致的盘子,漂亮的花,还会想要买回来装点一下,但搬了太多次家,就明白这些东西再美也很难属于我。所以现在一切从简,已经快要简到一个行李箱里,拉上就能去荒野求生。”
徐君乐没说什么,只是又紧了紧搂住她的手。麦又歌配合地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把整个身体都缩进他怀里。
“这种天地一逆旅的感觉,你们澳门小开是不会懂的。”
“谁说的,我能明白。”
“哼,第一在澳门勘景的时候,我问你,你不用上班吗,你说不用。就淡淡的两个字,我当时内心差点破防了。”
“为什么破防?”徐君乐诧异的看向她。
“就有点生气,但又不是气你。我是气,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能这么松弛,用这么无所谓的表情说自己不上班。不仅真的不用上班,还毫不惶恐,毫不遮掩,毫无解释!真的太让人嫉妒了!!!”麦又歌说着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的幸运,”徐君乐笑着抓住她的手,“之前顺着兴趣开赛车,赚了点小钱,可以支撑我游历人间。我的家人呢也都还算开明,从来不干涉我的人生选择。我知道我是幸运的少数,但我从来没有轻视努力甚至挣扎的大多数。当然,如果我一些无意的行为真的刺痛了别人,那我反思。”
麦又歌甜甜的笑着,揪住徐君乐绕在她头发上的手指。
“对了你找好新房子了吗?”徐君乐回到刚才的话题。
“本来这周末想打算去看的,结果被你耽误了。”
“那我可得对你负责。这样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你不会又有朋友在做房产中介吧?”麦又歌有些哭笑不得。
徐君乐表情玩味,“认真的,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
“嗯,就离公司近一点,但也别太近,卧室朝南,然后客厅有窗户......”
“客厅有窗户?这也算要求?”
“你知道一个人在北京租房,客厅有窗户多难吗?基本上都是群租房或者暗厅的小两室。上回好不容易找到格局不错的房子,一去看现场,好家伙那房子年纪比我还大。最后还是找了同事合租了这里。不过她半年前考上了老家的公务员,很突然就离职回家了。这半年我忙得飞起,也没空找新的租客。好在她人挺大气,临走多付了我两个月的房租,还算没太亏。”
“这样啊。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还得有沙发和电视。”麦又歌想了想,“虽然我很少会看电视,但只要电视的声音响起,就好像有了烟火气,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徐君乐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只小羊披上了狼皮?” 他捏了捏麦又歌软软的脸颊。
“不甘心吧。不甘心回老家当个老师?” 她说完自己笑了,“虽然代表不了所有人,但内地的氛围确实和澳门不一样。如果不在北京,那大概率就是回到老家,在不年轻也不老的年纪,找一个不高不矮,不好不坏,不太了解但也能凑活的人结婚,过一眼看到头的生活,再生一个小孩重复这样的路。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不想这样。我不甘心,所以就拼命地卷自己,想要留在北京,至少多留一会儿。”
“北京的生活,就一眼望不到头了吗?”
“也能望到吧。再成功也无非就是在996的间隙里,背上30年的房贷,成为海淀鸡娃大军中的一员。” 麦又歌顿了顿,“但北京有一点不一样。虽然方案堆积如山,但方案里有阿勒泰的粉色日落,达坂城的巨型风车,还有......还有澳门金色的海。”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徐君乐笑着用鼻尖触碰她的鼻尖。
“灯塔,不在海边的白色灯塔。”
“还有呢?”他仍不满足于这个回答。
“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无业游民?”
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请问麦满分小姐,今晚为什么要把我这个三无人员叫回来呢?”
“请你赏月啊,不美吗?”她抬手指向窗外。
“美,” 徐君乐的眼神仍牢牢黏在她身上,“但你不诚实。要不要继续真心话大冒险,就石头剪布。”
麦又歌被徐君乐的眼神蛊得头脑发晕,伸出小手就要和他比划。
出师不利。
“真心话,”徐君乐有些得意,“刚刚在楼下我亲你的时候,为什么又跑掉?我真的要被你折腾出ptsd了。”
“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徐老师。”
麦又歌贼兮兮的看着他,准备第二轮剪刀石头布。
顺利拿下。
“你刚刚想微信找我,最后又什么都没发,正在输入的那一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徐君乐忍不住笑起来。
“我在想,让你还我围巾这个借口,会不会太拙劣了一点?”
“确实很拙劣。”
“你也半斤八两,半夜搬家具的麦小姐。”
“再来!”麦又歌觉得自己好像酒劲上来了,就想拉着人划拳。
连续两把,麦又歌输得跳脚,埋进徐君乐的颈间想赖账。
徐君乐当然不让她如愿,“继续刚才的问题,你亲一半跑掉,是在怕什么?”
“怕失控。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澳门的事就留在澳门。但好像你一出现,一切就都失控了。”
“那为什么又叫我回来?”他步步紧逼。
“就是觉得......有些人话糙理不糙。”
徐君乐愣了一秒。
“剪刀石头布。”麦又歌独自开启了新的一局。
徐君乐还没反应过来,手掌仍维持着摊开的姿势。
“这算你布啊,”麦又歌挥了挥小剪刀的手势。
“阿乐,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徐君乐咽了咽口水。
思考片刻,他拿起地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我认罚跳过。”
游戏继续。
麦又歌没能延续好运。
徐君乐的表情极为严肃:“小麦,我们还是朋友吗?”
“不是。”麦又歌摇摇头,“你说的,做不回朋友了。”
剪刀石头布,好像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呼之欲出。
终于,麦又歌赢了一次。
“不玩真心话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我选大冒险。”
“徐君乐,做你现在想做的事。”
也做我现在想做的事。
细密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麦又歌闭上眼睛,任由他一遍遍勾勒出自己的形状,引得她悸动,哭泣,战栗。
她好像化身为一颗蜜糖,融化在这月色里,失去了原本挺阔的形状,却也打破了那些无形的枷锁。
罢了,且在今晚,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劫是缘。
麦又歌像往常一样,被聒噪的鸡叫闹钟吵醒。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除了全身传来的陌生酸痛,还有床头柜上,用车钥匙小心压着的繁体字便签。
亲爱的麦满分,
我去机场了~虽然真的很不想离开,但我想你会喜欢认真工作守约的人。
昨晚的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因此有负担,不管你想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我都无条件爱你,无条件支持。
落地联系 ?
PS:酒店的行李我来不及拿了,方便帮我暂存吗?我让酒店的人送到你家来。
阿乐
简单洗漱走出卧室,餐桌上放着几样早餐,看得出来是匆忙买来的外卖。和她平时吃的差不多,但就是哪里都不一样。
麦又歌简单对付了几口,散着步踱到沙发椅边上,轻轻躺了进去。
寒冷的冬日清晨,淡金色的阳光带着一丝珍贵的温度,打在她的脸上,幸福得她想哼歌。
在此之前,说起异地恋,她本能的抵触,因为思念是痛苦的。
但是现在,她有了新的看法,因为思念好像也可以是幸福的。
只是老天爷,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是个周一呢?
它不应该是个周一啊。
“老板,我病了,想请一天假。”
她好像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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